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那位长头发、大眼睛的同学也坐在一起加入了我们了。后来发现他坐在教室的后排听课，听别人说他妈妈是某企业的工程师，父亲是复员转业干部，在区里做官。对他家教严格，见他回到家后批评了他，他父亲提着扁担、骂了他几句以后强行把他扭到学校里来的。这家伙姓秦，头发“倍亮”有型，看上去人模狗样挺正经一个人，谁也不清楚他脑子里常动着歪脑筋。好像他家里是开银行的，为了显示自己有钱，故意从上衣口袋里露出半节子上等好烟出来，远处看，他的衣服左上边像是戴了一块胸牌什么的。有时候他把那烟放在屁股兜里，那烟盒子被挤压后跟快要掉出来了一样，打牌的时候，他的脑袋瓜子东倒西歪，眼睛东张西望。最让人不能理解的是他的手脚不干净，有偷东西的习惯。有一次，他偷了同室室友蒋该四的饭菜票，弄得蒋该四同学那一个月饱一顿、饿一顿的心发慌。为此，我经常拿出自己的饭菜票来替蒋该四同学打饭吃，他有过意不去的时候，又去别的同学那里借饭菜票度日。这个事刚开始大家都蒙在鼓里，蒋该四同学也表示说自己不小心掉了饭菜票，直到有天晚上蒋该四同学大声嚷嚷起来，我们才在心里有了点谱谱。
那天夜里，我们聚精会神地玩着牌，秦同学在一边“打望，”还给大家热情的散烟抽和时不时的插科打诨。大家都没在意他，不知何时，他坐了下来，那手儿偷偷去黄天一的枕头下拿钱粮票时，被刚进门的蒋该四同学看见了。“嗨嗨嗨，你啥子事......”蒋该四指着秦同学的鼻子吼叫起来：“老子的饭票是不是你拿的？”我们抬起头来不明究里的望着蒋该四因愤怒而充血的脸，秦同学愣住了。“你妈个的......”话音还没落地，蒋该四便去抢秦同学手里的钱粮票，秦同学想直起身来，蒋该四就推了他一巴掌，“扑通”一声，秦同学倒在了地上。随即床摇摆起来，烛光熄灭了，黑暗中蒋该四的脚动了一下，又听“哎哟”一声叫唤，大概是脚踏在了秦同学的腿上。秦同学从地上爬起来抓住了桌上一口水杯，举起的手被黄天一喊叫着拦住了，“你想死呀，拿出来......”蒋该四还想去揍秦同学，我拉了他一下。他才怒气而委曲地吼叫：“是他拿了老子的饭票，肯定是他。”“哪个拿了你的饭票......”秦同学还在据理力争，但那声音里明显没有底气，钱粮票散落一地。
那一天夜里大家闹的不欢而散，同学们躺在床上恍然大悟，原来真正的小偷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们。清晨天不亮寝室外面有人打门，叫着：“开门、开门。”大家听出来是班主任袁老师的声音，但没有一个人答应他。他又“咚咚......咚“的敲了两下，见没人去开门，他就走了。
袁老师像是一个来自农家的中年人，看上去像是一个老知青，虽然在乡下吃过不少苦头，但内心永远燃烧着一团生命的希望之火。平平的“刮骨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在蓝色朴素的中山装衬托下有张青紫色的脸蛋，语气缓慢，善良平和。不知怎么回事，技校是重庆市化工局所属专业学校，大家都是城里的人，他会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人呢？这一点，让人感到很好奇。他在知道同学们赌博打闹这个事情以后，除了来叫开门以外，并没有更多的举动，只是在上课前的班前会上轻描淡、举重若轻的说：“早上有几个同学没起床，我在操场是点了数的。你们的表现是要记录在案的，同学们可要多注意自己的表现哟。”他捂着嘴巴咯咳了两声，停顿间看看同学们，随即大声讲了当前的形势，教室里出奇的安静。他回头看看门外后接着说：“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我们来这里是学习文化知识的，不好好学习将来是没有出路的。这里是学校，不是什么三教九流的场所，请你们不要把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弄到这来。”他悄着停顿，然后道：“好自为之吧。”
他说话的时候那位校团委书记到门口来望了几眼，不知道是为了这个玩牌打闹的事而来，还是因为另外有什么别的事情而来，大家的情绪突然紧张起来，但班主任老师说完以后便和和气气的、相安无事的笑笑。他离开以后，不一会儿，小眼睛的陈教师（女）怀里抱着几本厚厚的书，飞快的走进教室，给同学们慢腾腾地讲了一堂生动的语法课。
傍晚时候班主任袁老师照例先到教室，然后去寝室巡查巡查，与大家打个照面。说几句不关痛痒的话，关心关心大家的学习和生活，他走了以后，一切照常。同学们看书的看书，打闹玩耍的打闹玩耍、玩牌的照例搞玩牌游戏去了。
技校的实习老师动手能力较强，能说会道。个个都是能工巧匠，很有一套教学方法，我是打心眼里对他们有些崇敬。在他们的帮助教育下，真心的觉得钳工这项工作有创意，很有趣。如果能做出一件好的工件出来，也非常有成就感，跟他们认真学习也会受益匪浅。事实上我用四五钢材做出来的六角镙帽也是最好的之列，曾被老师拿到存列室里供同学们观摹学习。这个小小的成绩告诉自己，不论现实如何残酷，也不管以后的情况会怎么样，只要生活有意义，最好是有价值，那自己就算没有白活了。就这点认识，也算是技校生活得来的启发，这让我对人生有了崭新的理解。应该说：在那么苦闷的状态下孕育出来的人生观是接地气的、也是能够接通哲学的，虽然我一本哲学书也没看过，并不懂得哲学，但却坚定的相信这里有一种朴素的哲学观。客观说：在那两年的时间里，我是有了一定的自觉与进步，按当下流行的话说，也是有正能量注入体内的，并没有虚度光阴。如果硬要在此咏叹一下，那唯一的遗憾可能是这个自觉与进步迟到了些，否则，如果说有如果的话，我的命运将会彻底改写。
作者简介
夏勇康
夏勇康，男，59岁，重庆人，喜欢文字，一个在文学中逆生长的人，常寄花鸟于山水，蜉蝣于天地。
柴米油盐百姓事，锅碗瓢盆皆文章。关注【黄土地文学】，体验有滋有味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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