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三伏天,这几日连续高温,待在家里,即使不做什么,也还是汗湿衣背。于是,电风扇日夜转个不停,空调也开始履行它的使命。
先生说:“不能老吹空调,对身体不好。想想我们小时候,没有电,一把蒲扇不是也过夏吗?那才是纯天然的纳凉方式呢!”我被他说得笑了,他的话让我想起了父亲。
记得那时候,镇上还没通电。但是,父亲却有许多方法,可以给我们送来清凉。
以前每户人家都有平板车,用来买炭、买粮食。父亲不愧是单位上的“技术革新能手”,他利用平板车和芭蕉扇发明了“手动风扇”。他把芭蕉扇绑在平板车的轱辘上,然后飞快地转动车轱辘,那芭蕉扇就开始摇动起来。随着转速的加快,芭蕉扇越摇越快,只看见一道黄色的影子,风也越来越大。孩子们可开心了,个个抢着去转动车轱辘,因此,那风扇就一刻也不停地转动。这时候,父母亲就笑眯眯地坐下来享受着凉风带来的惬意,我们也不会因为炎炎夏日而变得焦躁不安。
我家院子里有块场地,平整、宽阔。每天下午五六点钟,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父亲就把场地扫得干干净净,打一桶一桶冰凉的井水浇在地上,降温。沙土地干渴得很,听得见滋溜滋溜的吮吸声,先还冒着热气,渐渐地凉下来,我脱了鞋,站在地上跳,凉爽又舒服。
晚饭时间到了。我和姐姐把小方桌抬到院子里,盛上母亲早已煮好的穇子粥,最常吃的菜是腌渍的小青菜、萝卜干、碟蒜、炒韭菜,有时会有咸鸭蛋或者母亲精心烹煮的新鲜鱼虾。一切准备就绪,我们等着父亲给我们“呼风”。(当然,他还不能唤雨)只见他把双手拢成喇叭状,深吸一口气,对着天空大声喊:“乌——噜——噜——噜——乌——噜——噜——噜——”我们也跟在后面喊:“乌——噜——噜——噜——”。母亲不好意思跟着我们喊,倚在门上,看着我们,微微笑。我们一边大声呼唤,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棵大楝树看。看着,看着,咦?奇了,树梢居然动了,树叶摇摆起来,我们更加大声喊,树叶更加卖力地舞动起来。我们开心地抱着父亲跳,那一刻,简直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
现在回想起来,父亲哪有那么大的本领,他只不过是在逗我们开心,即使有时候真的把风“唤’来了,也是巧合罢了。
清贫的日子里,我们过得安定平和,其乐融融。
如今,父亲已经离开我们六年了。这六年里,我想他,有多少次,在梦里遇见他,音容笑貌历历在目,多少次梦里醒来泪湿枕巾。他是个苦命的孩子,三岁时没了娘,五岁时,父亲也因生病弃他而去。是他的奶奶将他艰难地抚养长大。他经常给我们讲小时候的故事,每每谈起那些不堪回首的苦日子,都会笑着说自己命大,阎王爷带不走他。确实,他在87岁高龄离开人世的时候,我不敢相信。因为在我心目中,父亲是那样的健壮,那样的无所不能,死亡怎么可能把他带走?
父亲一生工作勤恳,节俭持家。因子女多,他不富有,没给我们留下多少钱财,但是他的坚强、乐观、豁达,以及对待生活的热情留给了我们,这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我想许多年后,当我老了,满头银发,儿孙满堂,每到夏天,我仍然会想起我的父亲,想起他的“手动风扇”,想起他的神奇“呼风”,想起他带给我的一切美好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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