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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却绮靡见风骨

——品读陈子昂诗歌

■程应峰

      提及唐代著名诗人陈子昂（别名陈拾遗），就会自然而然地吟出他的著名诗作《登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这是陈子昂在苦闷悲愤的情绪下写就的诗。

      公元696年，契丹族李尽忠、孙万荣叛乱，陈子昂随建安王武攸宜出征，参谋军事。武攸宜轻率出兵，致使前军陷没。陈子昂诚恳谏言，并自荐分麾下万人为前驱，但武氏以书生轻之，不纳。数日后，陈子昂再谏，激怒了武氏，将其贬为军曹。俗话说：“悲愤出诗人。”此时的陈子昂满怀悲愤，登蓟北楼，感昔乐生、燕昭之事，泫然流涕，歌成此诗。这首诗，把个人怀才不遇的感慨置于宏阔的历史背景中，风格深沉悲壮，一扫齐梁以来绮靡病态的诗风，唱出了历代志士仁人壮志难酬的忧愤、知遇难逢的孤独和时不我待的焦灼，悲怆中激荡着豪情，质朴中蕴含着深思，成为震撼人心的千古绝唱。

      陈子昂青少年时轻财好施，慷慨任侠，年十七八尚不知书。后因击剑伤人，始弃武从文，慨然立志，谢绝旧友，深钻经史，不几年便学涉百家，“尤善属文，雅有相如子云之风骨”。

      陈子昂落第后，思考着如何扩大自己诗文的影响力。适逢一人卖琴，索价百万，豪贵围观，莫敢问津。陈子昂挤进人群，倾其所有将琴买了下来，并于次日在长安宣阳里宴会豪贵，捧琴长叹：“蜀人陈子昂，有文百轴，不为人知，此乐贱工之乐，岂宜留心？”话毕，碎琴于地，遍发自己的诗文给与会众人。其时，京兆司功王适读后惊叹一声：“此人必为海内文宗矣！”正因如此，陈子昂的诗文瞩目一时。

      公元684年，陈子昂举进士，以上书论政得到武则天重视，授麟台正字，后升右拾遗。他在26岁、36岁时两度从军边塞，对边防事务颇有见地。但因个性原因一度遭到当权者的排斥和打击，壮志难酬的陈子昂38岁辞职还乡。父逝居丧期间，权臣武三思指使射洪县令罗织罪名，对其加以迫害，陈子昂最终冤死狱中，年仅42岁。

      在诗歌创作上，陈子昂不满六朝以来浮华绮丽的诗风，力求改革。在《修竹篇·序》里，他提出了诗歌革新的正面主张：“文章道弊，五百年矣。汉魏风骨，晋宋莫传，然而文献有可征者。仆尝暇时观齐、梁间诗，彩丽竞繁，而兴寄都绝，每以咏叹。思古人，常恐逶迤颓靡，风雅不作，以耿耿也。”王勃曾反对龙朔前后的宫廷诗风，指责他们是“骨气都尽，刚健不闻”。陈子昂继承了如是主张，一针见血地指出初唐宫廷诗人们所奉为偶像的齐梁诗风是“彩丽竞繁，而兴寄都绝”，指出“风雅兴寄”和“汉魏风骨”堪为创作的先驱榜样。正因如此，陈子昂的诗因风骨峥嵘、寓意深远、苍劲有力而风靡天下，最有代表性的有组诗《感遇》38首、《蓟丘览古》7首和《登幽州台歌》等，他也与司马承祯、卢藏用、宋之问、王适、毕构、李白、孟浩然、王维、贺知章等一道，被后人誉为“仙宗十友”。

       陈子昂的诗歌创作体现了革新主张，突破了泛拟古题的边塞诗传统风气，对时弊也有所讽刺。从他的感遇诗《圣人不利己》《贵人难得意》等现实性很强的诗篇看得出，他的政治抱负和诗歌革新主张有着密切的内在联系。

      他感怀身世的诗也写得情态动人：“兰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幽独空林色，朱蕤冒紫茎。迟迟白日晚，袅袅秋风生。岁华尽摇落，芳意竟何成。”这里，美好理想无法实现的深沉苦闷，借《楚辞》草木零落、美人迟暮的意境婉转地表现出来。他这种苦闷在不同的时间境遇之下又转为愤激慷慨之音。如：“本为贵公子，平生实爱才。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西驰丁零塞，北上单于台。登山见千里，怀古心悠哉。谁言未忘祸，磨灭成尘埃。”

       梁肃在《补阙李君前集序》有言：“唐有天下几二百载，而文章三变：初则广汉陈子昂以风雅革浮侈。”韩愈在《荐士》中也说：“国朝盛文章，子昂始高蹈。”刘克庄《后村诗话》提到：“独陈拾遗首倡高雅冲淡之音，一扫六代之纤弱，趋于黄初、建安矣。”这无疑是对陈子昂改革诗风的极大肯定。可以说，陈子昂发展了“初唐四杰”所追求的充实、刚健的诗风，肃清了齐梁诗歌中绮靡纤弱的习气，对盛唐诗人张九龄、李白、杜甫产生了深远影响。

       只是，拙于处世、致力诗歌改革的陈子昂怀揣无法排解的忧愁郁闷，一如《登幽州台歌》般怆然孤苦。正是这份孑然独立的孤独，成就了那一声撼天动地、振聋发聩的洪钟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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