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的官场诚信：收钱必办事

　　　　　　　　　　　　      　　作者　白坤峰

     （见第十八回  来保上东京/干gān事（找人办事）  陈经济花园管工）

　　“无义钱财汤泼雪（开水浇在雪上），倘来（非本分得到）田地水推沙。”但作者的劝世之诗与书中的事实恰恰相反。

 

    来保等二人……来到蔡府门首。旧时干gān事来了两遍，道路久熟，立在龙德街/牌楼底下，探听府中消息。少顷，只见一个青衣人慌慌打太师府中出来，往东去了。来保认的是杨提督府里亲随杨干办（杨盛）。……不言语，放过了他去了。

 

    来保不傻，杨戬jiǎn目前自身难保，还是先不要打扰这位杨干办吧。先能打通关键人物——当朝重臣蔡京，一切就好办。有读者说了：蔡京不是被弹劾了吗？

    请让我笑着告诉你：如果因为有了罪状、因为有人弹劾就下台，那他就不是宋朝官员了。那是后来的资本主义国家才会发生的事情。

 

    两个走到府门前，望着守门官深深唱了个喏：“动问一声：太师老爷（蔡京）在家不在？”

   那守门官道：“老爷……朝中议事未回……”

   来保又问道：“管家翟zhái爷（翟谦。翟，北方方言读zéi）请出来小人见见，有事禀白。”

    那官吏道：“管家翟叔也不在……”

    来保……袖中取出一两银子递与他。那官吏接了，便问：“你要见老爷（蔡京），要见学士大爷（蔡攸yōu，蔡京的儿子。也是腐败干部）？老爷便是大管家翟谦/禀，大爷的事便是小管家高安/禀，各有所掌。……学士大爷在家。你有甚事？……”

 

    门卫现象也是中国特色之一，但别太恨他们，要恨就恨他们的主人吧。别以为主人不知道门卫的行为，主人不像你这么傻瓜，主人就是用他们来挡住一批人，还可以故意做出和颜悦色之状来提高自己的形象，从而骗骗后世的傻瓜。

    门卫品质很好，收了钱立刻说实话，态度也很热情：难得。

    更难得的是他们的主人，收了钱也立刻办事，不像今天的某些干部，收了钱、渔了色，还不承认。

 

    良久，只见高安出来。来保慌忙施礼，递上十两银子，……高安接了礼物，说道：“……我引你再见见大爷（蔡攸）罢。”一面把来保领到第二层大厅傍边，另一座仪门进去，坐北朝南三间敞厅，绿油栏杆，朱红牌额，石青填地，金字大书天子御笔钦赐“学士琴堂”四字。

 

    以上这种描写非常具有讽刺意义，奸臣都是皇帝培养出来的，老虎都是饲养员喂大的；明朝的兰陵笑笑生，认识水平之高、思想之先进，竟然超过今天的许多人士。

 

    蔡京儿子蔡攸yōu，也是宠臣，见为（现为）祥和殿学士，兼礼部尚书（宣传部部长）、提点/太一宫使。……厅上垂着朱帘，蔡攸深衣软巾，坐于堂上。……来保禀道：“小人是杨爷的亲家陈洪的家人……”因向怀中取出揭帖递上。

    蔡攸见上面写着“白米五百石dàn（十斗dǒu为一石）”，叫来保近前说道：“蔡老爷……连日回避阁中之事。并昨日三法司会问（一起审问），都是右相李爷（李邦彦yàn）秉笔，……你还往到李爷那里说去。”

    来保只顾磕头道：“小的不认的李爷府中，望爷怜悯俯就，看/家杨老爷分上。”

    蔡攸道：“你去到天汉桥/迤yǐ北（向北延伸）高坡大门楼处，问声当朝右相、资政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名讳邦彦的……谁是不知道？——也罢，我这里还差个人同你去。”即令祗zhī候hòu官（仆从头目）呈过一缄jiān（一张信纸），使了图书（盖章并签名），就差管家高安同去见李老爷。

 

    “白米五百石dàn”，重礼！西门庆这个人有魄力、有心胸，有送钱的狠劲，不像有些家伙大难临头，还不舍得拿出大钱来。况且，西门庆现在的投资，绝对合算；他以后的收益，有可能是“白米五千石dàn”。

    蔡攸虽然是大官，但为人坦诚，性情直率，既没有故作正人君子，也没有推三推四；立刻写了信、盖了章、签了名，安排了高安陪着去找李邦彦。

    “邦彦”，译为“国家的有才德的人”。好名字！名符其实。

    西门庆运气好极了，应该找的大官恰好都在家：

 

    正值邦彦朝散才来家，穿大红/绉zhòu纱袍，腰系玉带，送出一位公卿上轿而去。回到厅上……高安就在傍边递了蔡攸/封缄jiān（封好的信），并礼物揭帖（礼物清单）；来保下边就把礼物呈上。

    邦彦看了，说道：“……我怎么好受此礼物？况你杨爷（大贪官杨戬jiǎn），昨日圣心回动，已没事。但只是手下之人，科道（部里的官员）参语甚重，已定/问发几个。”

 

    大贪官杨戬已经放出来了！太好了。李邦彦为人很实在，他接着告诉来保、来旺：但是西门庆有事儿啊：

 

    即令/堂候hòu官：“取过昨日科中（部里）送的那几个名字与他瞧。”上写着：“……杨戬名下：坏事书办官（秘书）卢虎，干gàn办/杨盛，……亲党陈洪、西门庆、胡四等。……不可一日使之留于世也。”

   来保等见了，慌的只顾磕头，告道：“小人就是西门庆家人（仆人）。望老爷开天地之心，超生性命则个（语气词）！”高安又替他跪禀一次。

    邦彦见五百两金银只买一个，如何不做分fèn上（情面上），即令左右抬书案过来，取笔将文卷上“西门庆”改作“贾庆”；一面收上礼物去。　　

 

    来保、来旺一见就吓坏了，立刻磕头；高安表现也很好，也跟着跪了下去。

    李邦彦当然要帮助西门庆：第一，五百两银子，轻松到手；第二，皇上已经放出了杨戬，这证明风暴已过；不妨迎合上意；第三，蔡京、蔡攸的面子，一定要给，以后相互用着的时候多着呢。

 

    西门庆性命有如：落日已沉西岭外，却被扶桑（传说中的日出之树）唤出来。

    ……（西门庆）于是一块石头方才落地。过了两日，门也不关了，花园照旧还盖，渐渐出来街上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