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上智与下愚不移”到底是什么意思？

中国人受《论语》的影响很深，通读的人可能不多，但是《论语》里的格言却像天女散花一般泽被人间，很多成了俗语。以至于我的成长过程中经常会发出这样的感叹，哇，原来这句也是《论语》里的。孔老夫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理论是精华还是糟粕？说实话我的看法随着阅历的增加不断地变来变去。他在历史上，被捧起来，被打到，被捧起来，被打到，被捧起来……好像这世界上没有哪个思想家在死后拥有如此跌宕的名声。而我们似乎也难以辨别后人对他反反复复的认识里，哪些是出于真诚，哪些是在利用他。也许只有一点可以肯定，人性复杂，不能用简单的二元法轻易定义。所以，对于一个人，观点越多元，越有助于我们接近这个人的本来面目，相反，定义得越斩钉截铁，就越要提高警惕。

孔老夫子有句名言：唯上智与下愚不移。我查了一下原文，应该是：唯上知与下愚不移。这句话也是从小听到大，最初听到也不知是来自课本还是来自长辈，不过解释大致不变。这句话里面的“上智”指的是上层统治阶级，“下愚”指的是底层劳动人民，“不移”就很简单了，这两个阶层是不变化的。连起来解释就是：统治阶级就是统治阶级，被统治阶级就是被统治阶级，大家各得其所，安分守己，千万不要犯上作乱，否则的话，可就礼崩乐坏了。按照这个解释，那孔子实在是太坏了，他的思想果然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这很容易让我们想起《礼记》里的另一句名言：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这两句话一映衬，这事儿就算是定死了，必须砸烂孔家店！

套用一句特臭不要脸的学究话，孔子作为一个古人，必然有其历史局限性。这话不假，孔子的很多观念，的确是为了维护秩序和稳定。但你据此就曲解他的每一句话，用来攻击他，那我想这跟演绎他的每一句话用来利用他的人也就没什么区别了。后来读的书多了，我发现“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这句话其实没有那么简单，其中隐藏了一个观念，叫做尊严，读出这层意思，才可能客观地看这句话。同样，唯上智与下愚不移这句话，我们也需要想想，孔子真就是那个意思吗？

最近在读一个叫王路的作者的作品，作者自称是荀子一脉的儒家。搁两年前，我对所谓的儒家都是嗤之以鼻的，就好像崇拜哈耶克的我对凯恩斯嗤之以鼻一样。鄙视了半天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人家的文章我从来都没看过，我的鄙视完全是建立在无知的基础上的。王路在他的杂文集《练习场》里，有一篇文章题目就叫《唯上智与下愚不移》。在王路看来，这话的压根就跟阶级没关系，讨论的实际上是人的智力和人性。所谓不移，说的是一个人是智慧还是愚蠢，这都是改变不了的。

所谓天才，那是天生的才华，是任何后天努力都无法企及和弥补的。比如围棋这东西，那些伟大的棋手绝对是在少年时期就成名了，棋界不是有那么句老话吗？20岁不成国手，终生无望。苏东坡天才吧？在围棋这个领域就不灵了，他只好自嘲说，成固欣然，败亦可喜。不过在诗歌领域，苏东坡那就是不世出的超级大天才了。还有个有趣的天才，墨西哥足球队前守门员坎波斯，人送外号“花蝴蝶”，为什么有这样的绰号呢？因为他的守门员服装色彩斑斓，艳丽异常。而这些服装，都是他自己设计的。但你也不要小看他的足球天赋，他的守门水平，在全世界都是排的上号的，而他在俱乐部里，打的是前锋。尤其神奇的是，据说他的冲浪水平，能排进世界前十名。这种人玩什么像什么，你不服行吗？孔子用一个词形容这种人——生而知之。

那照孔子的观点，大家都不用努力了，努力也没用了？孔子没这么说，我想孔子只是强调了一个令人讨厌的事实——人生而不平等。孔子把人分为四等：生而知之、学而知之、困而后学、困而不学。所谓上智，指的就是生而知之的天才。还有后面三种呢？比如学而知之，就是说一个人天赋可能不够，但他充分认识到这一点，刻苦学习，最后仍然可以成为一个有智慧的人，聪明和智慧，不完全是划等号的。用我们现在的观点来看，这样的人智商上可能不够高，但情商绝对强大。再比如困而后学，这说的是遭受挫折，幡然醒悟，浪子回头，奋发图强，用现在的话来说，这是要屌丝逆袭啊。

最后一种，困而不学，本来天赋就不行，然后还不上进，你不失败谁失败。总有屌丝批评女神宁可在宝马里哭，不在自行车上笑。如果你未来一点开宝马的希望都不给人家，人家笑得出来吗？跟你坐一辈子自行车，这就叫真爱吗？指责之前，最好先发愤图强。而孔子说的“下愚”指的就是这种困而不学的人。他们不是不能移，而是不肯移。用王路的话来说就是，不是因为“下愚”而“不移”，而是因为“不移”而“下愚”。

这就是王路对“唯上智与下愚不移”这句话的解读，由此看来，孔子对人生各种类型的认识是极为透彻的，这一句话，顶的上十篇心灵鸡汤。相比于关于这句话的“阶级”解读，我更青睐王路的“人性”解读，当然，还可以有其他的解读。解读的角度越多，才能有助于人们对孔子的认识越客观，不至于让孔子被简单粗暴的单一解读给“捧杀”或是“棒杀”了。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你只能去问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