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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象和本质

层次范畴是并存范畴的进一步具体化。层次也是一种并存,但不是一般的并存,而是深与浅的并列。在黑格尔看来,现象和本质就开始有深浅之分,这就是层次。列宁说:“规律和本质是表示人对现象、 对世界等等的认识深化的同一类的(同一序列的)概念,或者说得更确切些,是同等程度的概念。”同一类、同一序列、同等程度就是同一层次的意思。下面谈两组层次范畴。

现象和本质这一对范畴,黑格尔是在《本质论》中论述的。黑格 尔的《本质论》分成三部分:首先是本质本身,其次是现象,第三是 现实一本质本身和现象的统一。实际上,黑格尔从《存在论》进入到《本质论》的时候,就是从现象进入到本质,存在就是现象。但是 黑格尔认为要把现象真正讲清楚,只能跟本质结合起来讲。

所以在 《本质论》里,现象这个概念才正式出现。这一点,列宁也一再谈到, 并且很欣赏,认为黑格尔的逻辑学从现象进入到本质,是“吹来一阵可以说是清凉的微风”。这一过渡是符合人类认识过程的,特别在方框里,列宁专门谈了这个问题:“概念(认识) 在存在中(在直接的现象中)揭露本质(因果律、同一、差别等 等)。”

那么,《存在论》和《本质论》的区别在哪里呢?在黑格尔看来,《存在论》里的概念是直接性的概念,《本质论》里的概念是间接性的概念。或者可以这样讲:在《本质论》里,概念分层次,在《存在论》里,这个概念还处在一条线上。在《本质论》里,我们的认识不是停留在一条线上,而是向纵深发展了。

所以,黑格尔把《本质论》 的范畴叫作间接性范畴,或者叫反思范畴。反思就是间接性的意思, 即互为中介或相互依存的意思。反思范畴都是一些相互依存的范畴, 都是成对的,都是对立统一的。在《本质论》里,黑格尔举出了许许多多反思范畴,实际上,他都是从各个不同的侧面反复论证现象和本质的关系。所以,现象和本质这一对范畴,是《本质论》里的主要 范畴。

《本质论》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讲本质本身,第二部分讲现象, 第三部分讲现实。本质本身又叫一般本质,就是本质的最初阶段,即本质以它本身来表现自己,就是说它没有表现出来。他把这种表现叫作假象。黑格尔曾经这样区别本质的三种不同的表现,假象是本质的映现(Scheinen),现象是本质的显现(Erscheinen)现实是本质的展现(Obenbaren)。

从现象到本质的过程,黑格尔在《本质论》中还用不同的范畴在不同程度上反复加以论述。从假象到反思的规定和根据,从实存、现象到本质的关系,从部分到全体,从外到内,等等,谈的实际上都是这个问题。列宁很重视黑格尔在这些论述中透露出来的辩证法思想, 作了不少摘录和评语。我们抛开黑格尔的体系,把列宁的摘录和评语综合为几个问题来介绍。

一、假象和本质

什么是假象?假象是本质之最表面的最不实在的表现,即映现。 黑格尔认为,本质来自存在,并与存在相对立,因而相对于本质来说, 存在就成为非本质的东西,然而这种非本质的东西之所以成立,又由于本质,因此,它依赖于本质,却又不表现本质,或者说,它是本质 的最粗浅的表现,是无本质的本质的表现,是没有表现出来的本质的表现,这就是本质的映现,即假象。

所以假象即是相对于本质而言的无本质的存在。因此,黑格尔认为假象“有两个环节。一个是虚无性, 但它又是固存性,一个是存在,但它又是环节,换句话说,就是自在的否定性以及反思的直接性。这两个环节构成了假象的环节,因而也就是本质自身的环节”。

这话很晦涩,把一些词先撇开不 管,假象的两个特点是虚无性和存在。说它是虚无性,就是说它没有 表现本质,说它是存在,就是说它是本质的表现。但是,黑格尔的话说得很别扭。“一个是虚无性”,但是他又怕不全面,所以马上又加一 句“它又是固存性”,“固存性”就是它存在的意思。

“一个是存在” 意即它是本质的表现,但是“它又是环节”,就是说它只是一个环节, 它还有另一个环节。后面“自在的否定性”,就是讲它是虚无性。“反思的直接性”,应该加一个“被”字,成为“被反思的直接性”,即讲它是依存于本质的存在。所以,他这段话翻来覆去讲的是假象的两个 因素:一个是虚无性,一个是存在。黑格尔说,在非本质的东西里, 在假象中,有着非存在的环节,也是说的这点。

黑格尔的这一套抽象晦涩的议论说的是什么呢?他不外是说: (1)假象是不真实的和易于消失的,(2)虽然如此,它也是本质的表现,(3)因而假象是客观的。列宁也正是在这些地方肯定黑格尔的观点。列宁说:“非本质的东西,假象的东西,表面的东西常常消失,不 像'本质’那样'扎实’,那样'稳固’。

例如:河水的流动就是泡沫在上面,深流在下面。然而就连泡沫也是本质的表现!”又说:“假象是存在着的无、非存在的东西作为环节的存在”,“假象的东西是本质的一个规定,本质的一个方面,本质的 一个环节。本质具有某种假象。假象是本质自身在自身中的表现”,就是谈的这种情况。列宁用科学的语言提炼出了黑格尔在这里包含的合理思想。

深流与泡沫是一个很生动的例子。泡沫与深流是大不相同的东西,泡沫是深流所引起的,下面有石头,流水很急,激起了一些泡沫,泡 沫当然是深流的表现,但是它又没有把深流表现出来,因为从泡沫看不出深流。

所以,泡沫就好像假象一样,深流就好像本质一样。严格说来,这只是个比喻,不是个例子,因为不能说深流是本质,深流同泡沫一样是个具体的东西,都是现象。由于泡沫既表现深流,又没有 表现出深流,所以列宁以这个比喻来说明假象和本质的关系。

过去有人把《哲学笔记》中列宁所讲的“假象”翻译成“外观”, 这个翻译也许更好一些,不致引起误会,外观就是表面现象。但是译成假象也是可以的,问题在于怎么理解假象。现在我们对假象这个概念的理解太狭窄,只把同本质完全相反的现象叫作假象。

比如,“四人帮”实际是一伙反革命阴谋家,这是他们的本质,但是他们表现得比谁都“革命”,比谁都“左”,用各种革命的词句把自己装扮起来,我们说这是假象;所以,假象和本质是完全相反的,本质是反革命,假象是“革命”。

这种使用当然是正确的,因为“四人帮”的“左”和 “革命”当然没有表现出他们的本质,但也是本质的表现,即反革命在革命阵营中必须画上“左”和“革命”的脸谱才能干反革命活动。但是如果把假象理解成为表面现象,即没有把本质表现出来的现象,也是可以的。它同本质不一致,但不一定直接相反。例如地球本来是圆 的,但是看起来好像是平的。天空本来没有什么天,但是我们看起来 好像有块蓝色的东西。这都是一些表面现象,即假象。

黑格尔还批评了怀疑论(休谟主义)和康德主义否认现象是本质的表现、否认现象的客观性的观点,这一批评是正确的。黑格尔指出, 他们所说的现象也就是假象,他们承认现象的直接性和规定性,但他们否认现象是自在之物、本质的表现,因而他们就把现象说成是主观 的。

怀疑论者不仅把现象看成映像的集合,而且根本怀疑自在之物的存在;康德虽然承认自在之物的存在,认为既然有现象就应该有被显现者,但他又认为现象不是自在之物的表现,,自在之物是完全不可知 的,现象与自在之物之间有着一道不可超越的鸿沟,因而现象在康德 那里归根到底成为完全主观的东西。列宁很重视黑格尔的这些批评和分析,作了一个较长的摘录,还写一个赞同的评语,并指出马赫主义在这个问题上的观点是和康德主义基本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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