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0月21日星期五
她在餐桌边数落状况:运动会参与不积极；没人后勤；没人助威；没人写宣传稿；开幕式就走了一下过场；饮用水都女生搬；试卷发得比平时还更多……
她在羡慕别人班。“有一个班让全场沸腾了。他们全班都穿戴各种造型帽，有兽装，恐龙服，洛丽塔裙，还有哈利波特校服，和那个绿头鱼。”她叹气，“我运气真是不好，总遇上什么都不积极的班，一上午晒得头晕脑胀，啥都没干成。”
“你可以主动去策划，或率先自己干点什么啊。为什么一定要等别人喊你呢？”我提醒她。她顿了一下，弱弱应，“试过了，也邀过别人，没人响应。他们就说你去啊，你去干就是。那我也懒得干了。”她又急急补充，“我早算到这几天要来例假，运动会就没报名。本来30人接力都跑不动，去请假，体委不准，说一开运动会，你们女生就一堆特殊情况，一个假都不肯批。你是不知道，我们班流动红旗都是靠人情得来的。”我讶异她的说法，追问为什么。
她说值日生是班上同学过去的同学，他们碰到时聊起，就提了句“手下留情啊，下次轮到我们值日的时候也同样。”她在放大一句戏言的作用。我心里秒闪无数念头，最后筛选出来回话:“你这同学情商很高嘛，将来社会活动力肯定强，瞧他，特别懂人情世故，还有集体荣誉感，连值日情况都留心到了。”她不服气。“这样不光明。”她说。
“这世上，有两种人到哪都会很厉害。一种是专业能力真实很强的，一种是很懂得利用人脉资源的。也许，人家班也在羡慕你们班。”我提醒她回想自己班的好。她叹气，“我们班除了内卷，使命做作业，别的事都不想干。可卷得那厉害，还是考不过人家。”
她沉吟片刻。“我们班主任是校长，每天都很忙，一节课常出去接好几个电话，课都讲不完。”她似乎在小心斟酌用词，“班主任说我们是他带过最差的特零班，还没人家零班考得好，平均分在特零班倒数。”她很气馁。
“不要这样想。”我们继续劝解，语重心长。“分数的暂时落后说明不了什么。常带高三的老师，有自己的教学谋划和节奏。每个高中，能被安排带特零班的老师，特别班主任，肯定都是学校精挑细选的。高中不是义务制教育，升学率就是学校生命线，谁会拿学生成绩当儿戏呀？成绩就是饭钱。”
我委婉提醒，每个人都有弱处，倘若我们也有拖后腿，与其花功夫抱怨，不如用来提升自己。要学会尊重别人的言行，欣赏别人的举动，能找出别人的光来，自己也会更容易开心。
她悻悻然起身，说要午睡。我在客厅继续与郭先生描述今日听物理同事磨课时的情境，故意大声形容学生在实验中的好奇与专注，更赞叹物理教研组每个成员对听评课的认真。我想传达，每一种认真与用心，迟早都会有回馈。
书房悄无声息。我突然惊觉，她刚才的神情似乎有落寞。她或许感觉没有得到我们足够多的认同？她在特殊的情绪不稳期。我又懊恼自己多事。我想表达:将积极的思想放在大脑，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使自己得着快乐和希望的事物上，会决定我们做事的态度，态度就会决定结果。
恰巧在林语堂的文章里读到，一个人注意力的焦点平常在哪里，是注意过失，还是贡献？是集中在忧虑和恐惧中，或是希望与梦想上？是想到所会遇见的障碍，还是所要达到的目的？姿势左右情绪。摊在椅子上就会容易疲倦，挺起胸膛就会觉得精力充沛。软弱无力坐着就会感觉有怯弱，直立起来就会充满生机。一个人的举止、走路的样子、说话的方式、写作的笔调，都会影响情绪。我们对自己的外表及言行加以管制，能间接使自己的内心焕然一新。
只要她还能与我们叽叽喳喳，哪怕宣泄不良情绪，都如此可贵。无数家庭里，高中娃与父母早已鸦雀无声。姑娘能呆在父母身旁的时日，或许也就只上学这几年。晚上，一定要记得提些她开心的事。四川的果冻橙不到了嘛，她喜欢。
夜里，我记下这些自以为是的设想，取名《要学会发现光》，洋洋存进电脑。姑娘下晚自习回来，进门却就直往床上躺——她发烧两天了，时冷时热，此刻全身乏力。我却都未发觉。她自己也只以为是没睡好，强撑着去的学校。郭先生已带她去过药房。服过药，喝了一大杯温开水，她自嘲上一次发烧还是小时候，我们开玩笑可千万别是那个“阳”。
我在门边问了句下午有什么开心事分享吗？她在床侧一边脱衣一边回话，卫衣套在脑袋上，声音听起来嗡嗡嗡，鼻腔有点堵，不是很清楚，语气却是自豪:“我们班拿了好多奖。”没两分钟，房里十分安静。等我搓好热毛巾进去想给她擦把脸时，她已绻身在我床上沉沉睡去。她的脸颊通红，额头发烫，幸好呼吸节奏尚稳。
有时候，我们自以为要时刻传导些关于人生、关于命运的道理给孩子，才算教育。可瞧瞧，只要与孩子的健康相比，其它一切，其实都那么微不足道。（2022.10.22）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