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9月22日上午，我正在公司上班，突然接到四姐电话说小明表哥昨天夜里去世了。噩耗传来，顿感一阵悲痛涌上心头。想起小哥哥（小明表哥的乳名）一生本分善良，勤劳而又满怀忧伤，情不自已，泪水早已潸然而下。
小哥哥是我二舅的儿子，生于1963年，今年53岁。我出生于大家庭，父母各有兄弟姐妹八人，在我妈妈八姊妹所生30多个子侄中，小哥哥的年龄不是最大，如果不是他今年4月份查出癌症，谁也不会想到他会这么年轻去世。
小哥哥生来命苦，刚出生正值建国后最大饥荒过后，农村家家户户吃不饱穿不暖，舅妈怀他时营养严重不良，以致他出生时特别瘦小。可以说，从娘肚子里开始，小哥哥就尝到人生之苦。
在缺衣少食的年代里，尽管体瘦多病，但小哥哥仍顽强长大了。那时，二舅经常外出做工挣钱养家，留下舅妈和小哥哥兄弟在家，小小年纪的他特别懂事，懂得疼妈妈，每天放学后主动帮做家务。在老家邵东县皇帝岭爱国村的小溪边，在青青的稻田里，在高高的山坡上，人们经常会看到一个小男孩弯曲着身子在默默干活。他就是我的小哥哥。
年龄稍长，小哥哥弃学跟着二舅外出做工挣钱。作为长子，他将自己挣得的每一块钱都交给舅舅。80年代，二舅决定砌新屋，小哥哥更加勤奋了，挖土做砖弄瓦事事当先。他还经常和二舅来我家找我爸爸帮忙到林场买木材。他虽然个子不高，但毫不怕苦，一百多斤一根的树木被他一一背回家。凭着团结奋斗，二舅家终于率先在村里建起了新屋。
我妈妈对小哥哥这个侄儿特别满意，主动给他做媒介绍我们院子里的一位姑娘。记得相亲那天，小哥哥穿一件白衬衣，精神抖擞，样子帅极了；后来成为他妻子的姑娘也风华正茂，脸蛋白里透红，双方都很满意。从此，他每次到岳父家，必定到我家里来看我爸妈，拉很多的家常。有时候，我家农活干不完，他便跑来帮忙做，像亲哥一样。在我印象里，他永远是那样本分善良。
小哥哥结婚后，最开始生育了两个女儿，不像一些农村家庭重男轻女，他对每个女儿都疼爱。如果不是造化弄人，凭着他们夫妻勤奋刻苦，家庭一定幸福。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他们的大女儿十一岁、二女儿三岁意外夭折，尤其是大女儿自小聪明伶俐、异常俊俏，却因为参加学校田径运动会摔亡，想起活泼可笑的女儿早上出门还在自己怀里撒娇，下午却得到阴阳永隔的消息，小哥哥夫妻心如刀割，悲痛欲绝。两个女儿的夭亡，使夫妻俩长期以泪洗面，突然苍老了十岁。
多年以后，小哥哥夫妇又有了一个女儿。为给妻女创造幸福，小哥哥改行干建筑，凭借勤奋刻苦和精湛的手艺，慢慢崭露头角。最近几年，他干包工头赚了一些钱，不仅在县城买了房，而且买了车，眼看日子越过越红火，我们表姊妹都暗暗替他高兴，认为他们一家苦尽甘来。
然而，让我们惊谔的是，厄运再次向他降临。今年4月，一向健康的他突然感觉身体不适，表嫂陪他到医院检查，一查竟然是肝癌晚期！医生当小哥哥的面没有说破，背后对表嫂说，他的癌症已扩散，无法治疗，最多还有三个月寿命。谁也没有想到小哥哥的命会这么苦。
表嫂背后哭成泪人，急得三天三夜没沾米水，当面却安慰小哥哥说是普通病，只是需要在家静养。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会得绝症，对专程从广东跑回家看望他的小弟弟说，“没事没事，今年肯定不会死。先休息半年，等身体好了再干活。”后来，我八十多岁的妈妈去看他，他安慰姑妈说：“姑姑我没事，我的病是生成的（邵东话天注定的意思），您不要为我担心。您要保重身体，长命百岁。”从他说的话，大家隐约觉得他已知道自己的真实病情。我妈妈回家后说起他直掉眼泪，多么好的人啊，每天不停祈祷观音菩萨保佑他转危为安。
虽然大家明知他得的是绝症，但仍希望奇迹出现，他会慢慢好起来。然而，无论愿望多么善良，仍无法阻止死神向他靠近。随着癌细胞扩散，他的正常细胞被吞噬，身体剧烈疼痛，经常痛得生不如死，大汗淋漓，最开始靠吃痛片止痛，后来要吃吗啡才能止痛。
令人难以想象的是，只要身体停止疼痛，他就操心家里的事。就在上个月，他已瘦得皮包骨头，还跑到建筑工地上给别人做事。或许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得的是绝症，以为自己终将好起来。或许他早已知道自己病入膏肓，这么做是为了给身后的妻女多挣一点钱。
从4月份发现癌症预计最多3个月寿命，到9月份他已活过5个月，超出预计2个月，堪称奇迹，这应该归因于他强大的求生意志。到上个周末，癌细胞已扩散到全身，他已瘦得不成人样，体重只有60多斤，无法坐立。此时的他仍然神志清醒，意识到自己无法好转了，要求家人把他从县城送回老家皇帝岭爱国村。在老家，家里人按他的要求做了两大桌饭菜，请在家的兄弟姐妹侄儿侄女一起吃饭，他要大家像过年一样欢欢喜喜，陪他过一个热闹年。面对满桌的饭菜，大家强颜欢笑，泪往心里流，却一口也吃不下去。
他当着几个弟弟、堂弟的面，把妻女叫到床前吩咐后事，感谢妻子对他的陪伴照顾，要女儿应承在他走后孝顺妈妈，拜托弟弟和堂弟照顾年迈的母亲和未成年的女儿。他一点也不像垂死之人万念俱灰，而是像一个即将远行的人在向亲友叮嘱告别。他话未说完，大家已悲不自禁，抽泣成声。
一个星期后的2016年9月21日晚上10时30分，早已被病魔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他，我亲爱的小明表哥，怀着对亲人的无限眷恋，咽下最后一口气，离开了这个世界。是时，老家皇帝岭含悲，蒸水河呜咽，向这个操劳一生、满怀忧伤的苦命人致敬。
小哥哥走了，给亲人留下无尽悲伤，也给所有生者留下反思。如果他早年不经历两次丧女之痛，少一些忧伤；如果他坚持不沾烟酒，定期做体检；如果他做事不那么拼命，保持规律作息……结果会怎样？
一切没有如果，他已走了。
小哥哥，你安心走吧。我们会永远记住你勤劳善良的品格，希望你在天堂里没有悲伤。我们也会保重好自己，让生者安生，逝者安息。
请你一路走好。
表弟陈胜乔
2016年9月23日写于广东顺德
附：堂弟宁效兴挽堂兄宁小明联
抛父母别爱妻弃娇女天不假年；
悲手足痛至亲愕挚友人共哭君。
年仅五旬病魔噬身牵肠挂肚离世；
悲动九天亲友吊唁裂肺撕心哭灵。
一生本分孝子贤夫慈父唯苦自己；
万般由命厄运恶难癌魔何奈他人。
狐说天下（微信号：foxdaily）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