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好

大伟是我家邻居，不过28岁的年龄，却尽显老态。

他显老的罪魁祸首是肥胖，谁都想不到小时候清瘦的他怎么就一路从小白杨吃到大白杨最后直接就成了一千年老树精－越来越粗啊。人一胖，裤子就再也提不到肚脐眼以上正常的“腰”的位子了，已经没腰了，裤子也挂不住，从此只能可怜兮兮地咬着稍微突出些的胯骨，不然那是走两步就要掉下来的。肚子呢，就拼命地往外突，在胸脯那儿又堆叠了好几层。

全村人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变胖的。有一天他从外面回来，我爸是个爱串门儿的人，去他家晃了一圈儿回来就兴奋地跟我说：“秋啊，你知道吧，大伟啊现在吃成了特务，腰都有我两个粗。”我一下子没明白他说的是谁，问了几次确定是他，想起了小时候大家一起玩耍的时光，心里隐隐有些难过，虽然我也长胖了。

他不止是外形上换了一个人，整个人都变了。他回来说自己得了病，需要休息，她妈拿了几千块钱给他后才知道他啥病都没有，就是手里没钱了骗点钱花花。他妈在全村到处诉苦的时候，我只是想着她就是个大嘴巴，天天把女儿不怀孕，媳妇儿脾气坏的事情绑在嘴上全村去说。只是这后来他的招数越来越多，他儿子生病了，媳妇怀二胎了，他老妈一次次上当，一次次又气急败坏咬牙切齿在全村抱怨，她边说边摇头，边说边叹气，一个劲儿地重复做：“你说啥门儿啊，姐姐啊，没得说场，要这样儿做啥用啊，气死人没话说啊！”她总是一大早出去串门儿，立在我家厨房门口，母亲边做饭边劝她：“你想开点儿，你家大伟还小，还不懂事儿嘛。”

大伟是年龄不大，可是却早已是为人夫为人父的人了，十八岁结婚，十九岁当爸爸。他比我大一岁，老婆比我小一岁。那时候我还在读高二，他从外面打工回来，他妈每天早起串门儿，一脸开心地说儿子要结婚了，又开始叹气说媳妇人漂亮，就是个“闷葫芦”。不知道为啥村子里的妈妈们个个都以儿子早结婚骄傲，听说谁家儿子十六七岁出去打工，谈了个女朋友怀了孕回来结婚，羡慕得跟那家孩子高中状元一样。我哥初中开始，我妈就天天打听他在班上有没女朋友，我哥十二岁读初中，又不长个子，就算到了初三也还是个小孩子模样。他28岁结婚，我妈瞎操了十几年的心。

妈妈们对待儿子一套标准，女儿就完全相反，天天唠叨：“不准在学校和男生玩儿啊，女孩子要好好学习的。”我叔叔第一次看到大伟十七岁的老婆黑着脸丢下一句话：“不成器，养这样的女儿气死大人。”我和堂妹听得胆战心惊，好在我俩都晚婚，她今年刚结婚，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婚。

长胖之后的大伟，人越来越懒，每天的活动就是坐在小饭桌儿前，就着小火锅喝酒。他每天晚上都要给自己弄个小火锅，全家也就他一个人坐在那儿吃，依然有滋有味。我哥有一次不小心碰上他喝酒，被热情地拽住陪吃陪喝。我妈说人吃胖是胃口越来越大，越来越馋，胃也撑开了，你想吃少胃不干了。他整个人都懒洋洋的，眼神呆滞，要真是骗人说他生病了，看这副蔫儿样，大概是可信的，只是胃口出卖了他：吃饭这么香，哪里像个病人！

他胖了之后就再不工作了，不出去打工，也不下地干活儿，还总想手里有几个钱。他偷走了媳妇的工资，倒卖了家里的摩托车，村里有人不会取钱请他帮忙取钱他就取走人家卡上多有的钱，账留给他妈还。

他儿子刚出生是明星宝宝，可爱机灵，后来他和老婆出去打工，孩子留给他妈。他妈一直都是“牌迷“，每天匆匆做两口饭就赶紧上牌桌。为了打牌就把孙子扔在床上看动画片，身边拥着一堆零食。这小孩儿还没长大就重蹈了父亲的覆辙，四岁七十斤，8岁140，一样的懒洋洋。冬天的早上就瘫坐在床上看电视，吃泡面，被子揉得脏兮兮，不爱讲话也不喜欢和别的小孩玩儿，小孩子也不愿意跟他玩儿，毕竟他一个人顶四个孩子，跑不动跳不起。小姐姐每次看到他都忍不住叹气：“唉，小时候那么可爱的孩子，怎么成了这样儿呢？”

我总是想着或许某一次放假我回去会看到一个改变了的大伟，一个顺着小时候轨迹发展过来的大伟。从小，他憨厚少言，酷爱武侠，用竹竿削出各种宝剑，教我们习武，还特别照顾我。有时哥哥不在家，我请他送我到镇上，他也二话不说就发动摩托，虽然那时候他已经开始想方设法骗钱。

我想着他慢慢变好，可是每次回去都听到更坏的消息。他问妹妹要钱，妹妹不给两人从此不再讲话；他在外面打工，找所有老乡借钱到最后再无人借一分钱给他。去年过年，老婆也终于和他离了婚，因为他偷走了她辛苦工作攒下来的钱。

他妈养大了他，他结婚生子帮他养儿子，现在只能把儿子和孙子一起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