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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送朝”吗?

严格意义上的汉人,基因方面是夏商时期,甚至更早以前的中原人,到汉朝才有汉人、汉族等说法。但无论何时,北方胡人始终在试图与汉人混血,从古匈奴、“五胡”的入侵,到突厥、契丹的崛起,汉族基因一路褪色。入宋后,民间终于有了灭种的恐惧。

十世纪初,契丹趁中国内乱统一各部后,耶律德光册封石敬瑭为后晋皇帝。为表敬意,敬瑭献燕云十六州与契丹,据《旧五代史·晋书》:“帝言于契丹主,愿以雁门已北及幽州之地为寿,仍约岁输帛三十万,契丹主许之。”两年后,契丹改国号为“辽”,升幽州为燕京(今北京西南)。

汉人割地自保,正如潘多拉解锁了魔盒,胡人的欲望被无限放大。

燕云十六州,从此就成了中原政权与辽国的主要战场。但几场恶仗下来,汉人内部主和呼声鄹增,尤其到宋朝景德年间,真宗在略占优势的情况下仍寻求议和,于二年(1005)达成宋辽“澶渊之盟”,主要条款如下:

  • 辽帝年幼,称宋真宗为兄长。

  • 确定疆界,两军不得越界,并开展互市贸易。

  • 宋每年向辽交付(岁币)绢二十万匹、银十万两。

“遼主及蕭太后聞之,意稍怠,但欲歲取金幣,利用許遺絹二十萬匹、銀十萬兩,議始定,複遣王繼忠見利用,具言:'南北通和,實為美事,主上年少,願兄事南朝。’”
-《續資治通鑒·宋紀》
据说宋使曹利用谈判归来,伸出三根手指放于额头,真宗惊讶地误以为是三百万两,当得知仅三十万时才缓过神来,重赏了曹利用。

宋代银锭

这“檀渊之盟”在史上颇受争议,有人说北宋用有限的代价换来了长期和平发展,乃获益一方;而更多人则认为北宋不思进取,短期失去了收复燕云的机会,大局上更是折损了汉人威望,城下之盟也。

之后一百年间,只有在庆历二年(1042),辽趁北宋与西夏交锋提出增加了十万岁币,还有熙宁七年(1074)神宗又割了点领土与辽,其余时间两国大体相安。

直至宣和(1120),徽宗在赵良嗣、蔡京、童贯等人的怂恿下遣特使自海路赴金密议攻辽,之后达成宋金“海上之盟”,主要条款如下:

  • 宋金相约攻辽。
  • 事成共分辽地,燕云故地归宋。
  • 输辽岁币转送与金。
“宣和二年春二月,趙良嗣與阿骨打議約欲夾攻契丹,使女真取中京,大朝取燕京。遂議歲賜,良嗣初許三十萬,而卒與契丹舊數,良嗣曰:'燕京本是漢地,若許複舊,將自來與契丹銀絹轉交。’”
-《續資治通鑒長編拾補》

辽亡后,宋朝如约把输辽的岁币转给了金,却只换来燕云六个州的所有权,而当宋军前往交接时,才发现是几座空城。


可见,哪怕是依靠宋的协助才一举崛起,野蛮的金国女真也始终对文明的传统汉族政权缺乏尊重。而对北宋来说,不但输给胡族的岁币一分不少,还触发了太多未知,致使民间的亡国感与日俱增。

《梅花绣眼图》 徽宗赵佶绘

果然在宣和七年(1125),金兵以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粘罕)两路伐宋,这里不再讲述“靖康之变”与“二帝北狩”的过程,我们来看看北宋灭亡前后几份大“合同”的背景与细节。

靖康元年(1126),东路的完颜宗望兵至开封,宋室请和,宗望代表本部提出以下条件:

  • 宋帝尊金帝为伯父。
  • 送亲王、宰相赴金为人质。
  • 宋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镇与金。
  • 除岁币外,宋一次性向金交付金银千万两,牛马绢帛以百万计。
  • 归还在宋地的燕云人氏与金。
“宗望南向坐見之,遣燕人王汭等傳道語言,謂:'議和所須犒師金銀絹采各以千萬計,馬駝驢騾之屬各以萬計,尊其國主為伯父,凡燕、雲之人在漢者悉歸之,割太原、中山、河間三鎮之地,又以親王、宰相為質。’”
-《續資治通鑒·宋紀》
以上条款,钦宗在主和派的怂恿下全然接受了。相较和辽国交易,现在不仅岁币翻了百倍,还得割让土地,最重要的是辈分乱了,曾经同辈还是哥哥,现在得尊称对方一声“大伯”了,子民都知道吗?

尴尬的是,当西路粘罕听闻此事也来索要好处时,却被宋廷以背盟拒绝,直接导致了靖康之变。

这里也不再细数“精忠报国”与“东窗事发”的故事,我们再来看看南宋高宗与金国的交易,当时岳飞连败完颜宗弼(兀术),却在一天内莫名收到十二道金牌,无奈班师。

所以在绍兴十一年(1141),宋金再次达成“绍兴和议”,主要条款如下:

  • 金帝册封宋主为皇帝,宋帝向金称臣。
  • 每逢正旦、金帝生辰,宋帝需遣使称贺。
  • 宋割让唐、邓等数州与金,两国以淮水为界。
  • 宋每年向金交付(岁贡)银、绢各二十五万两、匹。

“宗弼朝京師,宋主遣端明殿學士何鑄等進誓錶,其錶曰:'臣構言,今來畫疆,合以淮水中流為界,西有唐、鄧州割屬上國,世世子孫,謹守臣節,每年皇帝生辰並正旦,遣使稱賀不絕,歲貢銀、絹二十五萬兩、匹,自壬戌年為首,每春季差人般送至泗州交納。’”
-《金史·宗弼列傳》
在此之前,宋金官书中用的从来都是“岁币”,泛指兄弟国之间,或本国与外族的财物往来,但“绍兴和议”中的“岁贡”两字已彻底暴露了两国的君臣关系,从弟弟到伯父,宋金起码还是一家人,而高宗赵构却秉承“世世子孙,谨守臣节”下跪称臣了,与当年石敬瑭之于辽国性质类似。

金“鹰坊之印”

二十年后,宋金两国先后迎来了中兴。

先是在南宋绍兴三十一年(1161),金人趁海陵王完颜亮在外用兵之际发动政变,于东京辽阳府(今辽宁辽阳)另立完颜雍为帝,即金世宗。次年,宋高宗禅位于太子赵昚,即宋孝宗,自己当了太上皇。

世宗人送“小尧舜”,听起来就像个贤君,孝宗也试图摆脱与金国的臣属关系,颇有志向。于是在隆兴二年(1164),心有灵犀的两人达成“隆兴和议”,因和议于次年即乾道元年(1165)生效,故也称“乾道之盟”,主要条款如下:

  • 宋割让商、秦等六州与金。
  • 金宋皇帝以叔侄相称。
  • 改“岁贡”为“岁币”。
  • 银、绢各减五万两、匹,至此为二十万(岁币)。
  • 金不再追究脱金入宋的相关各级人员。

“遣國信所大通事王抃持周葵書如金帥府,請正皇帝號,為叔侄之國;易歲貢為歲幣,减十萬;割商、秦地;歸被俘人,惟叛亡者不與;誓目大略與紹興同。”
-《宋史·孝宗本紀》
孝宗试图力挽狂澜,世宗也顺势表达了善意,南宋用几座城池获得了与金国“对等”的外交地位,两国也就此步入一段蜜月期,四十余年相安无事。

再到宁宗开禧二年(1206),韩侂胄为保住相位悍然伐金,理由之一便是北方的蒙古人正在崛起,金军会顾此失彼而陷入困境,结果事与愿违。

再一次,宋室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了代价,于是两国在嘉定元年(1208)达成“嘉定合议”,主要条款如下:

  • 依靖康旧例,宋帝尊金帝为伯父。
  • 银、绢各增十万两、匹,至此为三十万(岁币)。
  • 宋一次性输银三百万两与金,名曰犒军。
  • 宋移送韩侂胄首级与金,换回是役所失淮南领土。
“王楠至金,請依靖康故事,世為伯侄之國,增歲幣為三十萬,犒軍錢三百萬貫。完顏匡具以楠言奏於金主,命匡移書索韓侂胄首以贖淮南地,改犒軍錢為銀三百萬兩。”
-《續資治通鑒·宋紀》

生意做到这种程度,可能甲乙双方对数字和辈分都已经麻木了。但话说回来,南宋的情报还算灵通,因为在1206年,有个叫铁木真的猛男在蒙古号称“成吉思汗”,也确实把矛头指向了金国。

这里讲述一桩轶事。

时局1206


无论辽、金,还是更早的北朝诸胡,他们大多都是汉族文化的推崇者和实践者。以金为例,建国二十年后,熙宗完颜亶就废了祖先的“勃极烈”制,仿宋制实行“天眷新政”,此后海陵王完颜亮迁都中都(北京),世宗完颜雍又号称“小尧舜”,他与章宗完颜璟共同开创了“世章之治”,国家汉化程度也达到了顶峰。

当时的金国为东方第一强权,周边西夏、高丽、南宋等国统统称臣,唯有西北的蒙古阴晴不定。

成年后的铁木真曾来金岁贡,在净州(今乌兰察布西北)与章宗的叔叔,卫绍王完颜永济有过一面之缘。《金史》载:“卫王长身,美髯须,天资俭约,不好华饰。”但接触过后,铁木真发现此人徒有外表,顿时心生鄙夷。

和臭棋篓子下棋,越下越臭嘛。

后来当卫绍王做了皇帝(1208),金使来到草原昭告蒙古时,已是“成吉思汗”的铁木真拒绝接旨,并轻蔑地说:“我以为中原皇帝都是天上的神人,可没想到居然是完颜永济这样的窝囊,我怎可拜他?”

话毕,铁木真就面朝南方吐了口唾沫,转身离去。

“帝問金使曰:'新君為誰?’金使曰:'衛王也。’帝遽南面唾曰:'我謂中原皇帝是天上人做,此等庸懦亦為之耶?何以拜為!’即乘馬北去。”
-《元史·太祖本紀》
卫绍王的存在,对成吉思汗无疑是一剂强心针,不仅坚定了他灭亡中国的决心,也彻底改变了一千年来胡汉各族人民的根本心态,正如这口南飞的唾沫,夹杂了太多蒙古人对汉人、汉化胡人,以及传统中原文化的鄙夷,一个新的秩序即将诞生。

而此时南宋又犯了当年“海上之盟”的错误,联蒙灭金不说,甚至还让蒙军借道宋境,来给予金军致命一击。

宋代铜钱

成吉思汗之子,元太宗窝阔台曾想杀光汉人,他说:“汉人无补于国,可悉空其人以为牧地。”一旁的契丹人耶律楚材就劝道:“陛下将南伐,军需宜有所资,诚均定中原地税、商税、盐、酒、铁冶、山泽之利,岁可得银五十万两、帛八万匹、粟四十余万石,足以供给,何谓无补哉?”《元史》中的这段对话,其实就是两“送”历史的一个缩影,基本就是:胡人各取所需,汉人在劫难逃。

当然,“大送”也有高丽、交趾、占城、渤尼、真腊、拂菻这些小弟,他们每年也会乐呵呵地过来朝贡,但据《宋会要辑稿》记载,“送朝”对这些贡品采取“估价筹值”,比如交趾于“北送”乾兴年间进贡货物一千六百八十二贯,真宗却下诏回赐两千贯;天圣年间又进香料三千六百贯,仁宗回赐四千贯,总之不能占半点便宜。

说某人做生意倾家荡产,用在“送朝”身上便是亡国灭种,故再勿侏儒观戏,吹什么商业繁荣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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