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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莱文史名人篇:张加洛自传

​张加洛文稿

                         前言

  张加洛同志是中共掖县(莱州市)党组织的早期领导人之一,是胶东地区抗日武装发起人和主要领导人。一九三七年十月,张加洛同志受中共山东省委指派回到掖县,与郑耀南等同志一起组织发动了掖县玉皇顶武装起义,组建了胶东抗日游击第三支队,并创立了山东省第一个抗日民主政权。

  掖县玉皇顶武装起义,在掖县党的历史上具有划时代的重大意义。当年,年仅十八岁的张加洛同志出任中共掖县县委书记,他不负历史重任,以青年人的聪明才智和意气风发、朝气蓬勃的开创精神,发挥了极其卓越的领导才干,为发动掖县抗日武装、建立胶东抗日根据地做出了重大的贡献。

  为纪念张加洛同志,市委、市政府决定由莱州市政协文教和文史委办公室编纂《张加洛文稿》专辑。

  这部纪念专辑采用自传体,图文并茂,记述了张加洛同志青少年时期的成长经历,以及创建三支队、政权建设等一系列的重大历史。他全面总结了胶东地区抗日武装发动的经验教训,为恢复三支队在抗战初期的应有地位,做出了不懈努力,付出了巨大的心血,充分体现了一个共产党人所具有的坚持真理、实事求是的品格与精神。

  张加洛同志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是为党的事业奋斗的一生。他的一生,表现出了高度的政治责任感和崇高的历史使命感。他忠诚于党的事业,具有坚定的党性原则;他思想解放,坚持原则而不僵化,一切从实际情况出发,具有强烈的创新意识;他善于灵活运用党的政策和策略,深谋远虑,坚定而不固执,具有杰出的领导才干。所有这些,都是值得家乡人民永远学习和怀念的。

  在张加洛同志逝世一周年之际,《张加洛文稿》的编辑出版,这是一件很有教益的事情。它对了解莱州市党的历史,缅怀莱州市老一辈革命家,弘扬莱州市人民奋发进取的优秀作风,都具有十分积极的意义。

  借此机会,表达对张加洛同志的深切怀念与敬仰。

  编者 二○○四年四月






                      后记

  《张加洛文稿》是在市委、市政府的统一部署下,于二○○三年八月开始组织力量,对张加洛同志撰写的几百万字文献资料进行了筛选汇编,历经八个月。

  在汇编过程中,张宙星同志为我们提供了大量的资料与图片,并参与编纂工作。对此,我们表示由衷的谢意。同时,感谢张顺邦、陈德政、刘洪波、王寿成、王书忠等同志参与本书的校对,感谢莱州市党史办、史志办等部门的支持,感谢市领导和各界人士的关怀。

  对选用材料有删节、订正、纠正错别字等,特此说明。

  由于我们编辑水平所限,纰漏之处在所难免,恳请读者批评指正。

  编者 二○○四年四月

             ——————

                     自传

         (一)我的祖先

讲到我的祖先,听老辈人说,张家的祖宗叫张春,由四川成都移来。为什么要迁徙胶东之滨?谁也说不清。六、七十年代,我回老家单山,看到《张氏祖谱》,内记张氏始祖何朝何代由何地迁此,传了多少代,记述甚详。

《张氏祖谱》是抗战前由族长倡议,经几位私塾老先生补述的。“文革”中各家各户的“影”  (俗称“老影”,即悬挂供奉的祖谱)全被烧毁了。亏有此本《张氏祖谱》在族人某某手中保存下来,他去世之前交给我族近支的二叔张子文。  “文革”一场大劫过去后,逢春节各家各户又供奉祖辈,但没有“影”了,叫苦连天。子文二叔所藏之祖谱,给众多人家补了近几世的家谱,  这是十分简化的“影”。以后,我回老家看到的就是这种简化的小型“影”,是抄在一张尺把见方的纸片上,用玻璃框  镶起来,再也不是以前那种裱糊的大张“影”了。

张氏宗祖传说祖居四川成都府成都县,县东口有石狮子的地方即是。兄弟三人(长名春,次名聚,三名x)于明弘治二年(《张氏祖谱》记载:明洪武二年,差误)迁于莱州府掖县城北单山之阳(即山之南)落籍。次祖徙居平里店,三祖徙居土台口。虽是徙居异村,都亡而葬于本籍即单山村。

张春兄弟三人何时东迁,到达山东半岛,这就无人记载。传说张春兄弟是被铁丝捆着才东移的,说张家的子孙脚上小拇指都有这种印痕,其实这是无稽之谈。即使捆绑,也不会触及小拇指的。老父亲就讲过此话,还伸出脚趾为证。如果真有捆绑之事,东迁并非自愿,而是被迫的。三个兄弟  同走,也可说是全家或合族的行动,是大迁移。但为什么要举家迁移?或遍地灾荒,或强迫移徙,或兵连结祸,究竟真情如何,实难说明。

张家兄弟始徙于单山,历传四百余年,宗支繁衍,代有后徙。除老二、老三迁于平里店、土台口之外,以后数世还分别迁于小兰埠、东尹家、邓家、西灶、保旺、过西、连郭口等疃村,更多的是下关东,在那里落户的也不少。

单山的张家,传承到我这一辈,已分了五个支系。我的族系,按祖谱所载,支属如下:

始祖:张春、孙氏、李氏,生二子:长美英,次美豪。  

二世祖:美英、王氏、滕氏,生一子廷珍。

三世祖:廷珍、王氏,生四子,次子应举。  

四世祖:应举、战氏,生三子,次子学曾。

五世祖:学曾、潘氏,生三子,次子云腾。

六世祖:云腾、滕氏,生三子,长子尔权。

七世祖:尔权、潘氏,生二子,次子永宁。

八世祖:永宁、唐氏,生二子,次子福洪。

九世祖:福洪、王氏,生一子,大名。

十世祖:大名、杨氏,生三子,长子自超。

十一世祖:自超、李氏,生二子,长子悦,次子愉。  

十二世祖:愉、盛氏,生一子,景尚。

十三世祖:景尚、徐氏,生四子,长子君弼、次子君贤、三子君恩、四子君宝。

十四世父:君恩、邓氏(邓福琴),生二子:广和、广挺;二女:淑桂、淑珍。

十五世:广和(我)、王氏(王岚)。

十六世:宙星。

供祖这种习俗,是辈辈相传,成为一种供祖敬老、不忘世代祖先之仪,已经构成一种习俗礼教。张家在单山西疃街路北过道里,有一处老人屋(即祠堂,又叫“老影屋”),  正房三间,内挂五幅“影”,中间一幅稍大些,两侧各两挂,是对称的。据说,这就是五个大的支系,为本族各家所供。张姓凡是死去的,都会按辈数填上名字。填“影”补写名单的事,全是由村中私塾先生承担起来。

老人屋的院子不大,东西长南北窄,有两棵松柏,高大  挺直,层层苍绿,增添了静穆肃敬的气氛。老人屋平时不开放,只有到了春节至正月十五才开放,接受各支老少爷们焚香膜拜。

​老人屋还有专职的“管事”,是私塾张书云老先生的儿子。我十几岁时,他己五十多了,中下个夫,苍白发,脸型略长,眼睛大大,穿了一身补丁发白的棉袄。他看I老人屋可认真啦,常常拿一根棍子,轰赶闯入“庙堂”的孩子们。孩子们都怕他,只要他在门口一站,老远就溜了。进老人屋者,统统是男性,包括小孩在内,女性是不能进的,这个过道里有个大嫂,二十多岁,过门有三、四年了,无事就抱着娃娃串门。这个大嫂,中上身躯,长得结实,为人十分开通,见人常戏谑说笑,不论对谁,都不在意,嘴巴呱嗒呱嗒的,又说又笑,说她是泼妇,还不够,她心底是好的,她说:“老人屋是咱张家门里的,为什么只让男的进,不让女的进,没女的,谁生养这些孙男嫡女?呸!我要进个样给他们看看。"她抱着孩子闯进去了。这位“管事"也只能眼巴巴看着她进去又出来。这位大嫂的强悍是有名的。从此,也有踏进老人屋街门窥探的妇女和老太太,再没有发生驱赶之事。

我小时由东北回到老家,听父亲多次讲过三代宗亲的名字,父名张君恩,祖父张景尚,曾祖张悦。张悦这个名字讲错了,大概父只见过祖父,未见过曾祖父,加上父亲又不认识字,把祖伯当成祖父。这个差误是在老父亲去世后,我回乡见到祖谱才发现曾祖是张愉,而不是张悦。

追溯父、祖和曾祖三代是什么成份,尤其是父与祖这两代的成份,干系颇大。查我的三代,一概贫农。就拿单山村来讲,一村分三疃,东疃以原姓为主,后疃以盛姓,西疃即张姓。西疃还有个西南王家。东疃各有个中小地主,西疃没有地主,有几家富农,最大的一家名张元阁,有四、五十亩地,养了三个大骡子,一架大车,雇了两个伙计。5K元阁办学,又开有小杂货红铺,他的老小都参加劳动,只能算l是个上等的富农,是个土财主,构不成地主。张元阁辈数高,人品尚好,颇有人缘。疃里还有不过三、五户等而下之的富农,如张春令,家有三、四十亩地,也拴了一架大车,两个骡子,也有个雇工。张春令本人不劳动,靠在北京有个猪肉杠(经营猪肉),每年赚百八、上千,供其耗用。张春令当过乡长,不欺压乡民,他在北京吃大烟,玩妓女,但对乡亲均好。有困难者,他都肯慨然帮助,在乡亲中没有什么恩怨。张春令除祖宅外,在疃后街空地南有一所住宅,内一间是卧室,外二问通着,摆了桌几凳子,供玩需消夜。这两个通间,比茶肆酒房可说是乡居中最“雅”的了。他在街上过道行走,见人都是先打招呼,不管穷富,按辈数该怎么叫就怎么叫,这一点给乡人的印象至好。我小时候只见过他发了一次“威”。那时,他还在当乡长,给他家赶大车的族兄弟叫“京"的,是个彪形大汉,大力气,抬棺他总扛棺头。春节期间,他喝多了酒,大喊大叫,张春令在门口喊了一句:“你吃饭了?!是人肚子还是驴肚子?!”张京就不语了。其他富农关门养个骡子、小大车,都是自赶自用,土地二、三十亩。除此之外,中农有一部分,但贫农是大多数。我家三代以来,都是地地道道的贫农。当然,这些我未看见过,只是听老父亲和乡邻述说的,是符合真情的。那时,村中大多数是贫困户,都希望将来能置一些土地,养上个大骡子,闩上大车,日子过得好一些。这些是大多数人的愿望。在此心理情绪下,绝不会掩饰家业的实情。对于祖辈前世过得好的,也不会说成穷户。

         (二)父辈的故事

我父亲有兄弟四人,姊妹三人。据说父辈兄弟四人都染上烟酒(烟是吃大烟’。这怎么得了?大烟无情,不仅把家业吃下去,还会把身子骨吃瘦。兄弟四人吃大烟是否吃得那么厉害?据说有的只吸过几口,烟瘾并不严重。这样的贫家哪有什么去换吃大烟呢?从祖父起加上四个兄弟,个个嗜酒,村中小酒馆,他们是常客。他们兄弟喝酒不是用酒杯,而是用大瓢,一瓢瓢地喝,这又是一笔大的开销。本身就不富裕的穷家,何能经得起这样折腾?

一个贫苦之家,所有男人都这么狂喝昏抽,那日子该怎么过呀?!这对一家的女人来讲,又有什么法子呢?反正女人是扳不过男人的。在那种年月,女人是靠男人活的,男人没治,女人也亳无办法。

女人不当家,扭转不了局面,反正谁也管不了谁,终于惨局出现了。先是祖母在正屋东间上吊死了。祖母没能耐撑这个家了,好说歹说没人听的,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一天黄昏,她在街上迷迷糊糊听人说:“你别活啦……”这话她和别人说了,别人认为她是怨苦难挨,随便说说罢了。就这样,她回到破旧的北屋东间,用绳子上吊死了。当时祖父是否在世,父母没有说清楚。不到年把,我二伯母又在东屋上了吊,人说这是被婆婆勾去的。

一家人连续吊死两口,这在疃居中,也属破例的,真是罕见少有啊!很快村内村外,一个声地传遍了。老家有个不成文的习俗,即谁家吊死了人(差不多都是女的),不管起因如何,不管是老是少,一概都属虐待致死,这是塌天大事,绝不能轻而罢休。我祖母徐氏,娘家在单山村东南七里路的诸冯村。噩耗一来,女方娘家气不可遏,立即约集本族的男女老少,一大家子人,火速涌到男方家里"争气"。

​"争气"的人,心齐得很。由本族辈高年长者带头,到死者的男家,为首的几个女人(推选厉害泼辣,能争善辩的)排排坐在炕上,大声呵斥片起来:“你们怎么把人逼死啦!"“要偿命!”“你们还要不要王法?”"把人逼死啦,你们也别想过啦!”……什么痛快的话都喷口而出,劈头盖脑地一通责骂。这一帮子凶神恶煞般的女人,纷纷出手,捉住男方,混打一阵。有的砸锅,摔家具,口口声声向男方索命。这样一困,就是几天,吃呀睡呀,都挤在男方了人邻居家里,不答应条件,就不走人!此刻,男方的族人长者,便出面积极掺和调解,不使事态扩大。但女家条件十分苛刻,决不让步,最后男家只好卖地,卖房子,借钱,出大殡,大请客,谢罪赔礼,答应了一切条件才算了事。我的祖母、二伯母吊死,都是严格按此程序,才罢工了息事的。

​两人次吊死人,两次大"争气",只好把仅有的几亩地都卖光了。一家数几口人,三个姑姑早已先后出嫁,四个伯叔弟兄,实在过不下去了,只好分家。有什么可分的呢?所剩只是一个北屋和东屋加上个院子。北屋被大伯、四叔分了去。二伯父出门闯J关东,大伯、父亲和四叔上海打渔,勉强维持。四叔没有娶上老婆,终其一生。大伯父叫张君弼,不知他们事迹,他夫妇如何,其情渺然。二伯父叫张君贤,是全家唯一有文化的人,读了几天书,可以写信会文。他老伴去世后,又续了一房,生有一女(名欣)。二伯父去世后,二伯母改嫁到西由小原家。抗战前我父亲去看过她,她从不回单山家看看,因为改嫁了,不能再回原婆家。


                     张加洛的母亲遗像

分了家,无房无地,怎么过?我父亲从此以后受雇在船上打渔,常年不在家。我母亲带着一个二、三岁男孩,小名普,母子俩生活维艰,难以维系,只好回到娘家。

​我姥娘是后邓家村,在单山疃西南方向,中间穿过西由镇大疃的街西头,与单山疃相距五里路。我姥娘也是一个贫家,有几亩薄地,养了一头杠子驴(即公驴)。姥娘的娘家是靠海边的仓上村,世世辈辈都在海上打渔。我姥娘打小就参加劳动,她那双脚只轻微地扎裹了一下,是一双铲头形的大脚。大脚女人在农村是没人要的,只有穷找穷,才能找上个主,她十四岁过门,一天,上街挑水,人们讥笑她的一双大脚,还喊了姥爷的“外号"(在老家很避讳这种"雅"称的)。她挑水回家来,竟哭着在地上打起滚来。这已是多年前的往事了。她生了两个姑娘,一个儿子。大姑娘先去了东北,在俄地经商,她的婆家在本县城北十里堡的淇水村。二姑娘就是我母亲邓福琴,嫁到单山疃张家了。

​姥爷姥娘很怜悯我母亲,我姥娘更是如此,她对我母亲说:“他(指我父亲)能挣好了,再强没有,挣不好,你就在家住,养你一辈子。”这是多么博大通情的心怀啊!俗话说:“嫁出的姑娘,泼出的水呀!"我母亲常年住在娘家,和未出阁一样,丝毫没有感到不适的地方。她把娘家看成是真正的家啊!我母亲针线活很好,也能下地上场院,挣几口吃的。生活还是艰辛的。

​我父亲上海打渔,其间多少也捎点钱回来,略资补助。就这样,我母亲带着普年复一年地在娘家过下去。只有到了旧历年,我母亲和普,便回到单山疃婆家那座北屋供奉"老爹老母"。供品如插枣的大饽饽、圣虫(用面柱卷起来的蛇,称“大虫")、盒饴(用刻的花板磕印出来的各样面食)、几碗肉、鱼及香火、蜡烛、烧纸等。这些面食、肉肴都是供祖不可少的。穷家即使平时吃不上,为了供养祖先,也得欠债备齐办好。上述这类供品,全由我姥娘家提供。

​我母亲与普相依为命,生活愈是穷苦,孩子愈加重要。这是在弧独无依之中,增添了莫大的慰藉与寄托。这样,才真正感到人生的美好和欢愉,是多么难得的精神支柱啊!普这个可怜的小孩,当他略记事的时候,在人间只活了三个冬春,就夭折了。这对我母亲真是揪心灌顶的打击啊。她终日长恸,而贫苦生活那是另一种无法过下去的灾难啊!姥娘用木板打了一小棺,给普换上一套仅有的新衣裳,把他埋在姥娘家疃头祖地一个角落上。人小,坟堆也少。最初,我母亲天天伏在那小坟上哭天号地,悲惨无比。直到闯关东回乡后,我母亲还去找那个小小的坟堆。哪里还有啊,早被平得无影无踪了。


                张加洛的父亲遗像


我父亲在海上一去就是十年,都是在船上打网或做搬运工一类活儿,听父亲说,一次船被狂风打翻,他抱3一块木板泅水上岸,才保住性命,我父亲长得粗壮,干活麻利,生性又厚道,我母亲就说过:“你爹傻乎乎的。船上装油桶,他从不挑拣,总弄得一身油污。”

​普死后,我父亲把大烟戒了,他要立业,说老是给船主驶船,也不是法子。老家去东北的人不少,叫“闯关东”,赚钱谋生,我姥娘同疃一个叫邓俊亭的人,他在东北黑河做生意,颇有些发了(即发财’。他很熟悉那一带的风情路数,表示愿意带我父母一同去。这么一带,便是我父母一生  中绝大的转折,再不安贫守穷了。

我姥娘听说我父母要去东北,她舍不得,就决定带上儿子邓福云(小名牢靠)及儿媳三人,也随我父母跟邓俊率去  东北了。这就一变,成了一大家子的转移了。姥娘家中只剩  下我姥爷一个人,多么孤独与凄苦呀?一个人怎么过呀?只  过了二、三年,我姥爷便孤寡地死了。他是去天王庙村赶  集,在一家小饭馆喝了酒。他一个人过日子,念及家人,悒郁不乐,以酒消愁。他大概是酒喝多了,天黑后沿大街穿越  街西头村,一路向西南方向趔超走去,走到半路,  一头栽倒  就没气了。诚朴苦寒的老人,年岁只有五十大几,就这样了  结!人死了,亲人不在不能埋葬。是由本家爷们出面代为备  置棺木,在自家田“土”丘起来(即用砖石封闭装有尸体的  棺材),专候亲人来收葬。

我听母亲说,举家去东北那天,姥爷送行,跟在雇请的  大车后面,过了一疃又一疃,送了一程又一程,走出了二、  三十里路。我姥娘和父母都劝他回去。我母亲说:“爹,回  去吧!我们上去几年就回来!”说着,就哭出声来。姥娘也  哭了,姥爷也跟着撒泪了。姥爷也许有预感:终年相伴的亲  人要永远离开了,要诀别了。这是生离死别啊!我母亲每追  忆至此,总是泪流满面,伤感倍至。这种悲伤的情形,在簧  困的农村里,又何止一家呢?!

我母亲给我说过,姥爷是个勤奋的人,为了盖房子,他  终年累月地从地里积了一点钱,到北山(三山岛)买石头,  次次用手推车推石头,每次只能推回几块。再有钱,就再日去推回几块,来回就是二十几里。这样,在三、两年,就积  存起一些打屋基的石头。又数年才把旧房拆除,盖起农村中  最一般的正屋房子。我稍大一些,几次去姥娘家,就看看这  些做屋基的石头,想像姥爷当年积钱推石头的情景。以后我  姥娘、舅母、舅父先后去世,两个表弟在外,家中无人,这  所房子就为别人使用了。八十年代初我表妹叫“兴”的,来  京查病,我嘱她女儿回去将舅家的老屋拍个照片给我。不久  照片寄来了,我看着这一张照片,浮想联翩,沧桑巨变,逝  者如斯矣。

一九八九年九月,我由烟台回乡,特地去后邓家看看这  处房子。过道没有变,房子已不是旧屋了。在过道坐着几个  休息的人。我提起老舅名字,中青年人自然不会知道,其中  一位六十大几的人,还认识我舅舅。提起那座老屋,他还记  得。而今时迁物非,新的房主是谁我勿须问询。一切旧的东  西,永远过去了。我也无可能再去后邓家了。

从老家到东北黑河,路途遥远,得先坐海船上大连,再  乘火车到长春,倒中东路去哈尔滨,再搭乘江船,由松花江  转到黑龙江,最后才抵达黑河。

这一路上转来倒去,是何等艰难啊!况且是一大家人的  走动,如果无人带领,不知会遇到多么大的困难。邓俊亭带  着这一大家男女老少,奔向遥远的东北,是仗义自愿的。他  见我父母一家如此贫困,走投无路,甘愿帮衬,帮助上路。  这是了不起的举动,谁愿沾此麻烦,还要承担风险?他比我  父亲略大几岁,约四十岁。

​如果没有邓俊亭,我父亲还是常年在海上转悠,无所作为。可是到了黑河,却开拓了一番新的天地。我父母后来把握了这一转机,加上个人发奋苦斗,终于获得新生。机缘和拼搏,一个人一个家族,以小比大,皆莫不如此。我父母一直不忘邓俊亭的恩德。我父亲是很知感恩的人,他说:“没有你俊亭大爷,去不了黑河,也就没有今天啦!”我母亲也说过:“亏了你俊亭大爷的拉帮啊!”邓俊亭到了晚年回到老家,家境一般,过得背累一些。我父亲常去看望他,缺钱送钱,逢年过节,总要备些肉鱼送上。他二人一生中,最是知交的。

我父亲对我姥娘家更是这样。他以青春运蹇之际,我母亲常年住娘家这一事,就视为是一大恩德,更遑论又属此种亲戚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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