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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的故事
对于祖母，我了解不多，六岁的时候她就与世长辞。只是从父亲经常用一种悲伤、感动的口吻讲述着她的一些故事中，感觉到祖母虽然是一位平凡的女性，但她的一生却为这个家庭的传承付出了许多许多……
➀抢亲成姻
祖父俊庵仍一介书生，23岁时因求雨成名娶芦溪赖岭贺氏为妻，郎才女貌夫妻恩爱。几年后贺氏患重病根治无效逝世，祖父因受不住失妻之痛也重病卧床。祖父因病不能前往教书，治病又花费巨资，家道渐渐中落。好在祖父是读书人，在地方上有一定名气，邻里亲戚又忙着给他做媒续娶。祖母当时是黄花闺女，又小祖父十多岁，但她慕其才华愿意嫁给他。但祖父当时十分困难，根本无钱下聘礼。于是街坊邻居自发组织一支抢亲队伍，在一个夜晚，摸到老外祖父（莲洲社边）家，把祖母从床上抱起强行塞进轿内抬起就跑，抬出村庄后轿内传来急促地的喊声：“我不是新娘，是她嫂子”。于是抢亲队伍丢下嫂子，重新回去寻找祖母，但由于第一次抢亲惊动了老外祖母家，第二次抢亲受到了阻拦，但抢亲队伍都是身强力壮的年青人，经过几个小时的纠缠，最终还是把祖母从社边村强行抬到了钱市街举行婚礼。人生的轨道已经铺好，生米已经煮成熟饭，祖母只好沿着铺好的道路走下去。
➁祸从天降
祖母娘家是个殷实的富农之家，祖母从小在一个富裕的家庭中长大，没有做过农活，只在家做些织布针线的事情。与祖父成婚后，老外祖父为了使女儿过得幸福些，倾其全力从经济上支持，先是把祖父治病时卖掉的农田赎回，让他们有最基本的生活来源。然后出钱要他们农忙时请些短工，添置农具和相应的用具。在老外祖父的帮助下，祖父的身体也恢复健康可以去教书了。这样一个教书有收入，一个在家摇毛织布操持家务，家境渐渐好起来了。祖父对小自己十多岁的妻子百般宠爱，祖母也对祖父崇敬有加，夫妻互恩互爱，生活倒也过得有滋有味，父亲的出生更为这对夫妻增添了无限希望，一个充满生机的三口之家在快乐中生活着。
1927年毛泽东率秋收起义部队进驻永新，开展土地革命运动。其中一句口号为“打倒土豪劣绅”。祖父是晚清秀才，属于绅士范围，一惯谨小甚微的祖父怕革命革到自己头上，于是在吉安学友的邀请下前往吉安教书。头一年祖父不断有书信及钱寄回来，但第二年逐渐没有音信了。祖母望眼欲穿，焦急等待。终于，祖母在吉安读师范的侄女颜彬玉给她带来了一个最不幸的消息：祖父在吉安染上传染病医治无效不幸逝世，后事已由彬玉代理亲属全权处理，祖父已被安葬在吉安乱葬山上（今吉州区吉福路）永远回不来了！
➂焚书明志
这天降横祸犹如万里晴空一声霹雳，一下把祖母打倒在地，一个好端端的健康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祖父才48岁呀，祖母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她悲痛欲绝，不吃不喝躺在床上七天七夜，想用绝食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跪在床边的八岁儿子用嘶哑而又悲伤的声音一声又一声的呼唤着妈妈，把她从绝望的路上拉了回来。`她想：是呀，先生走了，如果我也走了，那儿子怎么办，他需要人抚养，需要长大成人，我一定要把文家这根香火延续下去。祖母从床上爬起来，把眼泪擦干，带着儿子整理祖父的遗物，把祖父的所有书稿全部集中到门口的晒地上，一页一页的撕碎，面朝吉安方向祭奠焚烧。祭奠中祖母悲切地向祖父诉说：“南先生，您的书已经跟你送来了，你在另一个世界好好读吧，您的儿子我一定把他抚养成人。”凄婉悲哀的表白夹裹在蓝色的青烟里向着吉安方向飘移了几天几夜，孤儿寡母在万分悲痛的泥泞中站了起来。
➃负重前行
祖父走了以后，不曾干过农活的祖母被迫挑起了生活的重担。布谷鸟叫了，一年的种谷必须下田了。怎么办？从没下过田的祖母扛起锄头下田了，用人工代替耕牛，用锄头代替犁铧，春寒料峭中祖母硬是一锄一锄地把秧田挖翻，又一锄一锄的把田地熨平，把种子播下。插秧时，因为不熟悉方法常常跌倒在田里，弄得满身的泥水。上山砍柴禾时用力不当弄得满手都是血泡，梱扎不得当又丢得满路都是柴禾。给禾苗施肥时一担一百多斤的粪水因力气不够经常浅得满身都是粪水……。这些都成为当时钱市街人茶余饭后的笑料，坚强的祖母不声不响，咬牙前行，她时时以此来激励自己把农活做得更好。苦苦挣扎中祖母的农活越做越顺手，艰辛的付出赢得了左邻右舍的赞扬和尊敬。
一直守寡的祖母带着她唯一的儿子在钱市街夹着尾巴做人，她的儿子与别人吵架时，不管是儿子对还是错，她总是训斥自己的儿子。村里摊派各种劳务及税务时，她总是第一个参与和缴纳。邻里邻舍相互与一些事情争执时，她总是不声不响，谦和退让。因为她知道，这个家再不能出任何事情了，只有忍让求和才能为儿子营造一个平安的环境。她的一双脚板第一个踩亮了钱市街的第一缕晨曦，同时也踏落了钱市街的最后一颗星星。祖母的勤劳在钱市街是出了名的，男人做的犁田耙田农活，她从不请人自己动手解决。一担一百多斤的谷子从垅里挑回来路途不休息，谁也看不出她曾经是大家闺秀，是一个从未下田劳作过的女子。一副瘦弱的身板硬是撑起了一个家庭的重担。从别人的取笑到竖起拇指夸奖，这个过程历经的艰辛只有祖母自己知道，只有钱市街的星星月亮知道，只有她辛勤浇灌的庄稼地里收获的每一粒稻谷知道！她用企盼润饰着自己的日子，在苦难、孤寂的生活中坚定不移地走向前方！
➄兑现承诺
苦难孤寂的生活在煎熬中慢慢地挺过来了，要想教儿子读书是没有这个能力，为了让儿子在今后的生活中能够认几个字，祖母把儿子送到娘家上了一年私塾。十三岁送到下街学徒做篾工。儿子也很争气，手艺学得非常出色，十八岁出师能够独立从艺了。祖母的人生总算盼出了一丝曙光，她要为儿子成家，娶一个聪明贤慧身高体大能够承担各种农活的媳妇。母亲六岁时曾经许给父亲做童养媳，还在我家生活了一年，因祖父的逝世回娘家去了。如今已长大成人，人长得高高大大，朴素大方，穷苦出身各种农活都能干。祖母请媒人上门求亲，母亲看到祖母孤儿寡妇，家庭十分贫穷，有些不太愿意。祖母多次亲自上门，言诚意切，最终感动了母亲，同意了这门亲事。娶亲时的聘礼和其它花费祖母是没有的，邻里亲戚看到祖母一贫如洗，也没有人愿意借钱，就怕以后还不起。倔强的祖母不但要把儿媳妇娶进门，还要把婚礼办得风风光光。她把出嫁时娘家唯一压箱底的手镯卖掉，又咬牙把珠沙垅的一亩水田抵压给人家，多次带着儿子来回一百多里到七都山里背木头回家做家具。为了儿子成家，祖母竭其所有，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终于将各项工作准备妥当，就等吉日来临拜堂成亲了。结婚的前一天，祖母带着儿子，在门前晒地上朝着吉安方向焚香祭拜，祖母泪流满面地告诉祖父：“南先生，我把儿子抚养成人了，明天就要结婚成家了。只要根还在，树就会枝繁叶茂！你在那里安心读书吧。”喃喃的诉说中饱含一个寡妇带仔艰难生活的辛酸，饱含着一个妻子对丈夫曾经许下诺言进行兑现的庄严，也饱含着祖母对这个家庭寄予的无限希望！
➅鞠躬尽瘁
父亲结婚的喜庆为这个家庭带来了光明，母亲年轻气壮，分担了祖母一个人承担的农活，父亲外出从艺可以为家庭带来一定的收入，特别是大哥的出生为这个家庭带来了朝气和希望。但是由于长期的过度劳累、悲伤、流泪，祖母的身体却每况愈下，眼晴看不到了，整日整夜的咳嗽不停。但她从未停下来，每天还是忙忙碌碌，协助母亲打理农活，喂猪打食，照顾孙子。她要把最后一点力气贡献给这个家庭，让这个家庭摆脱贫困，走向富裕，为这个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1960年5月，祖母这盏微弱的油灯终于耗尽了最后一点残油，在父亲的千呼万唤中熄灭了！
祖母的一生是苦难的一生，她年青守寡带着儿子在没有任何人的帮助下，在钱市街这个封建势力浓厚的地方生活，尝尽了人间的艰辛和屈辱。祖母的一生是勇敢的一生，在灾难来临，风雨飘摇的危难关头，她临危不惧，坚如盘石，用柔弱的双肩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带着儿子从黑暗走向光明。祖母的一生是高尚的一生，守护着跟祖父的爱情，坚贞纯洁，她完全可以离家再嫁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但她始终如一，甘守寂寞，一生独守空房，这种高尚的情怀无疑是中国妇女的典范。祖母的一生是伟大的一生，她以牺牲自己的青春和生命为代价，挽救了这个濒临绝境的家庭，使这个家庭的香火得以延续和发展。祖母，你功不可没，永垂不朽！
钱市街的山依旧，水也依旧。祖母就象一只飞过的大雁，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祖母没有留下一张照片，没有什么文化的祖母更没有文字留存。但是关于她的故事，永远刻在我们的心中，在一代一代的后裔中留传……
作者：文象棋
编辑：文 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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