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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3大明野史《金瓶梅》——干爹义子对决风月战场,李铭躺枪道尽世态炎凉

    话说西门庆从王招宣府吃酒回来,当夜仍到金莲房中歇。两人在探讨性行为艺术时,金莲提出改进西门庆那个淫器银托儿,换做白绫带儿。翻云覆雨处,金莲又向西门庆搬弄起如意儿的是非,又翻起了来旺儿媳妇宋惠莲的旧账,说三道四,似乎全宇宙她最委屈。西门庆说,如意儿不过就是个下人,她那里有七个胆八个胆顶撞你?你就高高手儿让她过去了。我让她明日来与你赔个不是。这话好熟悉呀,当初因为宋惠莲,西门庆也这样说。最后,潘金莲又与西门庆约法,让她今后和如意儿的腿事一概不许瞒着她就算了。次日早晨醒来,潘金莲仍然余兴未了。又变着姿势与西门庆盘桓。玳安来报安爹差人送来了帖儿,分资四封共八两银子、两坛金华酒、四盆花榭。西门庆隔帘听到后,这才起床。见到送来的一盆红梅,一盆白梅,一盆茉莉,一盆辛夷。

    却说应伯爵在家,拿了五个笺帖,教应宝掇着盒儿,要去央温秀才写帖,请月娘众姊妹二十八日到家吃满月酒。不想刚转了街口,就被李铭叫住,只得一起折身回家。李铭买了两只烧鸭、两瓶老酒,跪在地上向伯爵磕头,央求伯爵替他向西门庆说情。伯爵教导提点了李铭一番,便带上李铭一起来到西门庆对门房子书院找温秀才。

    良久,伯爵领着李铭过这边来,见西门庆在安排桌面。伯爵便问:“哥定这桌面做什么?”西门庆便把安郎中央烦在这里请蔡九公子的事说了一遍。伯爵问明日是戏子还是小优,西门庆说叫了一起海盐戏子,也预备了四名小优儿答应。伯爵问哪四个小优儿,西门庆说吴惠、郑奉、郑春、左顺。伯爵便问如何不用李铭了。西门庆道:“他已有了高枝儿,又稀罕我这里做什么?”伯爵道:“哥怎的说这个话…他三婶那边干事,他怎的晓得?你倒休要委屈了他。他今早到我那里哭哭啼啼…”说着,便教李铭过来磕头。那李铭直腿儿跪着在地,只顾磕头道:”爹再访,那边事晓得但有一字知道,小的车碾马踏,造官刑楪死!爹从前以往,天高地厚之恩,小的一家分生碎骨也报不过来。不争今日恼小的,惹的同行人耻笑,他也欺负小的,小的再向那里是个主儿!”说毕,嚎啕痛哭,长跪不起。伯爵又在一旁帮说好话,西门庆沉吟半晌,便道:“既你二爹再三说,我不恼你了,起来答应罢。”伯爵方让李铭磕头起来。

    至此,伯爵才拿出五个帖儿来,递与西门庆道:“二十八日小儿弥月,请列位嫂子过舍,光降光降。”

    西门庆看毕帖儿,教来安儿连礼盒拿进去。说道:“管情后日去不成。实和你说,明日是你三娘生日,家中又是安郎中摆酒。二十八日,他又要往看夏大人娘子去。如何的成?”伯爵道:“哥杀人…我亲自进屋里请去。”少顷,只见来安儿拿出空盒道:“大娘说,知道了。”伯爵笑道:“哥,刚才你就哄我来了若是嫂子不去,我就是磕烂头,也好歹请嫂子走走去。”西门庆一边留伯爵吃饭,一边走向后边去了。这里伯爵又对李铭现身说法:“他有钱人的性儿,由他说几句罢。常言嗔拳不打笑面……”又如此这般,让李铭去桂姐家,让桂姐明日趁孟三娘生日,也赶热脚儿来赔礼。

    不一时,西门庆梳洗出来,问道:“你连日不见老祝,孙天化?”伯爵道:“我令他来,他知道哥恼他。这是哥十分情,看上顾下…他每发誓,再不和王家小厮走…”西门庆道:“昨日他如此这般,置了一席大酒请了我,拜认我做干老子…他每和他来往随他去。我不真个是他老子,我管他不成?”闲聊一阵,伯爵告辞说还有家事缠身。西门庆道:“你去干了事,晚间来坐坐,与你三娘上寿,磕个头儿,也是你的孝顺。”伯爵道:“这个已定来,还教房下送人情来。”说毕,一直走了。得意友来情不厌,知心人至话相投有诗为证:顺情好说话,干直惹人嫌。世事淡方好,人情耐久看。

    本回最后一节,仍然是家长里短的絮叨,实则写得有味有料。

    西门“四泉”带着一丝莫名的失落,从王三泉的“三泉书院”回家,自然只有到床戏冠军潘金莲的房里寻求放荡刺激,来驱逐心中那抹不快的阴影。两人玩得很嗨。潘金莲又提出了要改进银托儿的创意,看把西门庆伺候得十分满意,又吹起枕边风来,数落如意儿的张狂,又翻起宋惠莲的旧账。对女人贪多不厌的西门庆又只能玩起平衡术抹稀泥。潘金莲也只能见好就收,让西门庆不得隐瞒所有房事。潘金莲总是认为,掌握了西门庆裤裆的信息,就能够永立不败之地。

    自从西门庆承办迎请钦差六黄太尉的宴席获得好评如潮之后,西门府邸高档私人会所的招牌也一夜爆红。宋御史他们又来打秋风,要借西门庆府邸给蔡九知府饯行。上一次山东官场凑了一百零六两分资,这次四人凑了八两分资。纵观全书,西门庆也没有如此不讲武德,明目张胆打劫过谁呀西门庆嫖娼也是实力嫖娼,从不白嫖。即便是贪赃枉法,帮人说人情推荐晋升或勾了官司,他也没有主动开口索要过,并且多数都是纯粹帮忙,并没落得多少赃财,很多时候还倒贴。西门庆的坏是绝对的,他的好却是相对的。相比于那些官场婊子和那些悭吝刻薄的伪君子,西门庆真的有几分豪爽仗义。

    应伯爵替李铭说情,固然显示了伯爵的人情练达,也有那么几分人性温情。作为帮闲派来说,只有广结善缘才有闲可帮,善解人意才能长袖善舞。所以伯爵帮李铭,更多是出自一种“职业素养”,这是一个帮闲鼻祖应有的气度。倒是李铭先后跪着对伯爵和对西门庆哀告的话,让人强烈共鸣。且不说李铭深得家族真传赌咒发誓那番话,那自然是哄鬼的,虽说他与堂妹桂姐她们可能平时确实不怎么来往,但坊间事哪有秘密可言。桂姐和王三官打得火热,饭圈人尽皆知。只能说桂姐的事确实和李铭没啥关系,李铭肯定也管不了。但是因为西门庆让提刑院的人扑腾了李家院子,自此和李家勾栏疏远了,导致李铭也被同行欺负,大家组团去大户人家演出不再约他,人人都回避他,轻贱他,同行冷落他,客户不敢叫他,让他一下断了活路,躺枪被行业封杀。这种登高踩低、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的世态炎凉,想必稍有一点阅历的人都能感同身受曾经是绸缎行应员外富二代的应伯爵,经历了家道败落,对李铭的处境又如何不产生怜悯?所以伯爵出面帮了李铭,不仅如此,还好人做到底,让李铭知会桂姐也来赔礼。李家院子可以没有西门庆的包月银子,但绝不能与西门庆交恶和疏远。否则,有几个嫖客敢上门光顾?  可以说,没有西门庆,就没有《金瓶梅》;没有应伯爵,则《金瓶梅》将会多么索然无趣!

    西门庆刚刚勉为其难答应将李铭从黑名单上复活,伯爵又递上儿子满月酒的请帖。这让西门庆的小心脏猛然受到刺激。痛失独子爱妾的西门庆再强大再豁达也难免被伯爵的天伦幸福刺痛,所以他一边依礼让人把帖儿礼盒拿进去给月娘看,一边故意推诿了一下。撒谎说二十八日月娘要去看望夏提刑家小,前文分明说了月娘出月初二夏提刑娘子生日才去。西门庆一边端架子推诿,一边又留伯爵陪他吃饭。对这个百伶百俐、 风趣幽默的基友,西门庆在心理上很是依赖。

    待到梳洗出来,西门庆又和伯爵聊起与李家院子相关的孙寡嘴、祝日念和王三官来。伯爵还是在小心奉承,但他无法真正体察到西门庆内心的那种酸酸涩涩的失落。西门庆一边低调炫耀王三官拜做了他的义子,一边自黑自嘲,说任由孙寡嘴他们去追随王三官浪罢,谁还真把王三官当儿子,这语气就像他说李铭如今有高枝不需要到他家来一样。这是全书很难看到娱乐至死、自信爆棚的西门庆如此酸溜溜的说话。他和王三官各有胜负的暗中较劲,只有他们两个知道。正所谓,枪响之后,没有赢家。一场风月争锋,受伤的岂止张小闲那五个光棍,躺枪的何止李铭,李家院子、孙寡嘴、祝日念、西门庆、王三官、林太太,谁又能笑傲谁?因爱生恨使出如此惊天毒计的郑爱月儿又赢了吗?

    中国古典文学泰斗兰陵笑笑生的这种文字素描的深厚功底让今人叹为观止,更让西方文学中长篇累牍的心理描写黯然失色,素描笔下人物微妙的心理活动和人性的明暗复杂,充满留白,耐人寻味,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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