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高劣笔下《红楼梦》多见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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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高劣笔下《红楼梦》多见淫

腾讯文化周绍良2015-10-27 09:22

[摘要]在程、高劣笔下，《红楼梦》里有多姑娘儿、鲍二家的、吴贵媳妇三个淫妇，人物形象既然重复了，把故事也全庸俗化了。

本文摘自《细说红楼》，周绍良 著，北京出版社，2015年6月。

晴雯被逐，宝玉私探，在华文书屋程、高摆印本上叙述了这样一段事：

一语未完，只见他嫂子笑嬉嬉掀帘进来道：“好呀！你两个的话我已都听见了。”又向宝玉道：“你一个做主子的，跑到下人房里来做什么！看着我年轻长得俊，你敢只是来调戏我么？”宝玉听见，吓得忙陪笑央及道：“好姐姐，快别大声的。他伏侍我一场，我私自来瞧瞧他。”那媳妇儿点着头儿，笑道：“怨不得人家都说你有情有义的？”便一手拉了宝玉进里间来，笑道：“你要不叫我嚷，这也容易，你只是依我一件事……”说着，便自己坐在炕沿上，把宝玉拉在怀中，紧紧的将两条腿夹住。宝玉那里见过这个，心内早突突的跳起来了，急得满面红胀，身上乱战，又羞又愧，又怕又恼，只说：“好姐姐，别闹……”那媳妇乜斜了眼儿笑道：“呸！成日家听见你在女孩儿们身上做工夫，怎么今儿个就发起讪来了？”宝玉红了脸，笑道：“姐姐撒开手，有话咱们慢慢儿的说。外头有老妈妈听见，什么意思呢？”那媳妇哪肯放，笑道：“我早进来了，已经叫那老婆子去到园门口儿等着呢。我等什么似的，今日才等着你了！你要不依我，我就嚷起来，叫里头太太听见了，我看你怎么样！你这么个人，只这么大胆子儿。我刚才进来了好一会子，在窗下细听，屋里只你两个人，我只道有些个体己话儿，这么看起来，你们两个人竟还是各不相扰儿呢！我可不能像他那么傻。”说着就要动手。宝玉急的死往外拽。正闹着，只听窗外有人问道：“晴雯姐姐在这里住呢不是？”那媳妇也吓了一跳，连忙放了宝玉。这宝玉已经吓怔了，听不出声音。外边晴雯听见他嫂子缠磨宝玉，又急又躁又气，一阵虚火上攻，早昏晕了过去。（第七十七回，据乙本）

宝玉探望晴雯遇到晴雯嫂子。（图源网络）

把晴雯的嫂子写成一个荡妇，极为不堪。

但在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上却是这样写的：

一语未了，只见他嫂子笑嘻嘻掀帘子进来道：“好呀！你两个的话我也都听见了。”又向宝玉道：“你一个主子的，跑到下人房里作什么？看我年轻又俊，敢是来调戏我么？”宝玉听说，吓的忙陪笑央告道：“好姐姐，快别大声。他扶侍我一场，我私自来瞧瞧他。”灯姑娘便一手拉了宝玉进里面来，笑道：“你不叫嚷也容易，只是依我一件事。”说着，便坐在炕沿上，却紧紧的将宝玉搂入怀中。宝玉如何见过这个，心内早突突的跳起来了，急的满面红涨，又羞又怕，只说：“好姐姐，别闹……”灯姑娘乜睁醉眼笑道：“呸！成日家所见你风月场中惯作工夫的，怎么今日就反讪起来？”宝玉红了脸笑道：“姐姐放手，有话咱们好说。外头有老妈妈听见是什么意思。”灯姑娘笑道：“我早进来了，却叫婆子去园门那里等着去了。我等什么似的，今儿等着了你。虽然闻名不如见面，空长了一个好模样儿，竟是没药性儿的炮仗，只好粧幌子罢了，到比我还发讪怕羞。可知人的嘴一概听不得的：就比如方才我们姑娘下来，我也料定你们素日偷鸡盗狗的；我进来一会，在窗下细听：屋内只你二人，若有偷鸡盗狗的事，岂有不谈及于此。谁知你两个竟还是各不相扰。可知天下委屈事也不少。如今我反后悔错怪了你们。既然如此，你但放心，以后你只管来，我也不罗皂你。”宝玉听说，才放下心来，放起身整衣，央告道：“好姐姐，你千万照看他两天，我如今去了。”说毕起来……

两段故事，前半大致相同，后半程、高摆印本形容颇趋下流；而庚辰本则摇笔突转，写来大似一侠义之女，固非一平常之荡妇。雪芹原稿所塑造的这个特异的形象，被程、高改笔一下子毁掉了。

不仅如此，程、高摆印本中，“淫妇”的形象一再出现，这也是雪芹原稿所没有的。推其原因，也是因为雪芹原稿叙事原有未圆之处。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第二十一回是这样写的：

不想荣国府内有一个极不成器破烂酒头厨子，名唤多官。人见他懦弱无能，都唤他作“多浑虫”。因他自小父母替他在外娶了一个媳妇，今年方二十来往年纪，生得有几分人才，见者无不羡爱。他生性轻浮，最喜拈花惹草。多浑虫又不理论，只是有酒有肉有钱，便诸事不管了。所以荣、宁二府之人，都得入手。这个媳妇美貌异常，轻浮无比，家人都呼他作“多姑娘儿”。

这里写的“破烂酒头厨子”并没说明是晴雯的表哥，他的媳妇是“自小父母替他在外娶”的。可是到第七十回上，却说他们是：

这晴雯当日系赖大家用银子买的，那时晴雯才得十岁，尚未留头。因常跟赖嬷嬷进来，贾母见他生得伶俐标致，十分喜爱，故此赖嬷嬷就孝敬了贾母使唤，后来所以到了宝玉房里。这晴雯进来时也不记得家乡父母，只知有个姑舅哥哥，专能庖宰，也沦落在外，故又求了赖家的收买进来吃工食。赖家的见晴雯虽在贾母跟前千伶百俐嘴尖，为人却到还不忘旧，故又将他姑舅哥哥收买进来，家里一个女孩子配了他。成了房后，谁知姑舅哥哥一朝身安泰，就忘却当年流落时，任意吃死酒，家小也不顾。偏又娶了个多情美色之妻，见他不顾身命，不知风月，一味死吃酒，便不免有兼葭倚玉之叹，红颜寂寞之悲。又见他器量宽宏，并无嫉衾妬枕之意，这媳妇遂恣情重欲，满宅内便博揽雄收，两府里上上下下竟一半是他考试过的。若问他夫妻姓甚名谁？便是上回贾琏所接见的多浑虫灯姑娘儿的便是了。

87版电视剧《红楼梦》中的多姑娘。（图源网络）

这里多浑虫变成了晴雯的姑舅哥哥，他的媳妇变成赖大家把“家里一个女孩子配了他”的，前后不符，又把多姑娘儿改为“灯姑娘儿”把她写成是一个“博揽雄收，两府里上上下下竟一半是他考试过的”，像柳宗元《河间妇传》里一样的人物。但突然又在宝玉身上显出大类郭解、朱家仙的一个挺身仗义之徒。

程、高摆印本中多浑虫不是晴雯的姑舅哥哥，多浑虫的媳妇是“多姑娘儿”，《红楼梦》（据程乙本）第二十一回云：

不想荣国府内有一个极不成材破烂酒头厨子，名叫多官儿，因他懦弱无能，人都叫他作“多浑虫”。二年前，他父亲给他娶了个媳妇，今年才二十岁，也有几分人材，又兼生性轻薄，最喜拈花惹草。多浑虫又不理论，只有酒有肉有钱，就诸事不管了。所以宁荣二府之人，都得入手。因这媳妇妖调异常，轻狂无比，众人都叫他“多姑娘儿”。

到贾二舍偷娶尤二姨时，这多姑娘儿变成了鲍二的老婆，据《红楼梦》第六十四回：

忽然想起家人鲍二来，当初因和他女人偷情，被凤姐打闹了一阵，含羞吊死了，贾琏给了一百银子，叫他另娶一个。那鲍二向来却就合厨子多浑虫的媳妇多姑娘有一手儿，后来多浑虫酒痨死了，这多姑娘见鲍二手里从容了，便嫁给了鲍二。

这就是多姑娘儿最后的一见。

意外的是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却正缺这一回，不过根据第七十七回所叙，并没有多浑虫酒痨病死再嫁鲍二一事。

这显然是程、高发现第六十五回中提到鲍二家的，而鲍二家的在第四十四回凤姐泼醋时已经死去，这是《石头记》的漏笔，遂移花接木，把多姑娘儿嫁与鲍二，而使多浑虫酒痨病死。

但多浑虫既已酒痨病死，多姑娘儿又已改嫁鲍二，那么晴雯的姑舅哥哥和嫂嫂便落了空，于是添出一个吴贵（乌龟）来，在第七十七回上：

却说这晴雯当日系赖大买的，还有个姑舅哥哥叫做吴贵，人都叫他贵儿。那时晴雯才得十岁，时常赖嬷嬷带进来，贾母见了喜欢，故此赖嬷嬷就孝敬了贾母。过了几年，赖大又给他姑舅哥哥娶了一房媳妇。谁知贵儿一味胆小老实，那媳妇却伶俐，又兼有几分姿色，看着贵儿无能为，便每日家打扮的妖妖调调，两只眼儿水汪汪的，招惹的赖大家人如蝇逐臭，渐渐地也做出些风流勾当来。

于是《红楼梦》里有多姑娘儿、鲍二家的、吴贵媳妇三个淫妇，人物形象既然重复了，把故事也全庸俗化了。

本文摘自《细说红楼》，周绍良 著，北京出版社，2015年6月

《细说红楼》简介

本书编选了周绍良研究红楼梦的全部重要文章，作为著名红学家，周绍良在红楼梦研究中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其主要观点体现在对《红楼梦》系年的详尽梳理，对《红楼梦》后四十回原稿真伪甄别，以及曹雪芹卒年的考证，其他细节的论证亦娓娓道来，有理有据，对红学研究极具参考意义和史料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