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实苦，唯有自渡

撰文：木瑛

编辑：二胖

因工作特殊性，我经常乘坐火车出行，见得最多的便是大包小包肩抗手提的农民工。他们大都皮肤黝黑、弯腰驼背、说着蹩脚普通话，本分地坐在硬座车厢里，就餐时间吸溜着味道各异的泡面。列车员和乘客们大都不待见这些人，但他们脸上永远挂着憨厚而歉意的笑容，叫人心疼。

那天，我正坐在窗前痴迷地看书，听见越来越大的争辩声。循声望去，原来是一位揽工汉没有智能手机，便用现金买了吃食，售货员本应找零五角，但手里只能给找一块钱。可农民工就是不占便宜，说五角钱可以给孩子买笔芯、买橡皮、买头花……他只拿自己该拿的钱。

别人都说他太轴了，我却钦佩不已。如果说世间有干净的心，那我最相信受苦人的。我将包里的零钱给他，请售货员微信转给我，我知道那个头发枯燥的揽工汉，要的是自尊与诚信，而不是施舍。

给女儿买的扭扭车送到家门口时，我午睡刚醒来，正拿着折扇对着身体扇风。一米高的大纸箱挡住了快递员的样貌，我赶忙搭手将箱子放在地上。穿着红色工作服的快递员抬头向我微笑着，拿出笔请我确认签收。那支黑色笔管黏腻腻的，如他渗满汗液的脸庞一样令我动容。

仲夏时节，天气干燥炎热且少雨，晌午的天地间像密封的蒸笼一样闷热，太阳无情地暴晒着世间万物。在此时，流浪猫狗也早已寻了阴凉地躲起来了，街道上、马路边、公园里罕见行人踪迹，树木和野草蔫头耷脑地祈求凉风照拂。人们或在家中啃着冰镇西瓜，或在商城里空调下逛街约会，或在办公室中吹着风扇避暑工作……

而有些人为讨生活，在烈日下与时间晒跑，比如外卖员、快递员、超市送货员、同城跑腿工……他们感谢着夏天高温暴增的单量，他们抱怨着夏天高温热出的痱子，他们穿梭在城市鳞次栉比的楼宇间，他们的满足与幸福藏在额间和头皮上像水线一样流淌着的汗珠里。

年少时，我在农村生活，妇女们纱巾裹头扬糜子，脚踩泥坑插稻秧，肩挑扁担灌水瓮，起早贪黑种庄稼……年复一年，少女成老妪，艰难平凡，却内心富足。

有一次，舅妈和几个农妇一同进城逛街，女人们被城市的车水马龙与八街九陌深深吸引与震撼着，直至日薄西山才归来。她们在暮色苍茫中，端着饭碗圪蹴在庭院里聊着白昼的繁华。灯红酒绿的舞厅牌楼、繁花盛开的街道巷陌、琳琅满目的头饰发夹……还有城里半老徐娘的风韵犹存，都是她们羡慕与渴望的生活，纷纷为自己熬煎苦闷的日子感到不幸与悲哀。

一直沉默不语的舅妈，突然说道：“你们咋没看到沿街乞讨的残疾人与流浪汉？城里纵然千般万般好，但也有人一样在水深火热中挣扎！乡下人的日子是劳累，但吃喝不愁休闲自在。”这些话，使左邻右舍的妇女们醍醐灌顶，也在我心里扎根多年，时刻提醒我人生实苦，但贵在知足。

成年人的世界是苦的。柴米油盐、人情世故，每一样都得权衡利弊，稍有不慎，生活就是一地鸡毛，却又不得不淡然一笑，收拾心情，重新出发。这就是人生。

杨绛先生曾说：“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人世间，人生一世实在是够苦的。”是啊，世间非净土，各人有各人的苦。只要我们还有所期盼、有所依赖、有所相恋，就必定会有软肋与嫉妒，唯有学会自我调节与满足，才是人生修行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