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俊杰者已识时务——一次讲座的备课笔记

一、时移俗易与冬夏婚恋

虽然，你在冬天，一次又一次热烈的期待美好的夏天。

当盛夏真正降临，仿佛看见它的全部缺点那样，发现：与想象中有着云泥之别。

         

这像什么——

像你心中的女神、男神，走进婚姻，发现她/他，突然如施巫术变成另外一人。

为何，如此——

春燕笑道：“……怨不得宝玉说，'女孩儿未出家，是颗无价的宝珠，出了嫁，不知就怎么变出许多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的了，再老老，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

分明一个人，怎么变出三样来？’”

——《红楼梦第·五十九回·柳叶渚边嗔莺咤燕 绛芸轩里召将飞符》①

         

是夏天变了，女人变了，亦或你是叶公好龙。

（此处，给学生留足发言的时间。

然后，公布我之思考——）

         

印宗法师讲《涅槃经》。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

惠能进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坛经》②

一语言之——

从前的她，是沦陷在爱情之中的她，是恋爱中的女人③；

如今的她，是婚姻中的女人。

（《恋爱中的女人》是劳伦斯的名著；《恋爱中的男人》或将由我们男同学或女同学含毫操觚）

         

进而言之：改变的不只是她，同时还有你——

从前的你，是恋爱中的情人，如今的你是从婚姻中的丈夫。

一个女子，即便未有任何改变，在丈夫和情人眼中所呈现的镜像多是迥然有异。

反之亦然。

         

结论：

视角不同、所处环境不同，人之认知、所见便有不同。

这是常识，一如达芬奇眼中的那只鸡蛋——变换一个角度，或是光线稍有不同，便有不同的呈现。

         

古人有云——

（1）世异则事变，时移则俗易。

故圣人论世而立法，随时而举事。

——《淮南子·齐俗训》（《诸子集成》本）

（2）时易世变，古今异俗。

——晋·鲁褒《钱神论》（《艺文类聚》）

喻之生活，三里不同俗，五里改规矩。

所以：你入乡，要随俗。

         

二、时位移人与俊杰时务

所以：潦倒书生贵为相国之后，面对老人的芋头，会辍箸而叹——

“何向者之香而甘也！”

老人前曰：“犹是芋也，而向者之香且甘者，非调和之有异，时、位之移人也。

相公昔自郡城走数十里，困于雨，不择食矣；今日堂有炼珍，朝分尚食，张筵列鼎，尚何芋是甘乎 ？”

——周容《芋老人传》

显然，“时位之移人”一句语带讥讽。

然而，在我看来，时位移人是褒义词——

         

从前三五好友，呼朋引伴，三日一小聚，五日一大醉——

别人邀你饮酒，或你回请别人：可谓日日有场，时时耽醉。

不日更的时候，别人喊我喝酒，便起兴奋。

日更之时，吃饭睡觉生理本能尚且靠后：酒，要排位第几？

贪玩之时的狐朋狗友，再拉你爬墙头逛网吧，要欣然前往！

         

所以：游说秦王而不被接纳的苏秦，形容枯槁失魂落魄的归至家中——

妻不下絍，嫂不为炊，父母不与言，及其接受赵王相印，黄金万镒之时：

嫂蛇行匍伏，四拜自跪而谢。

苏秦曰：“嫂何前倨而后卑也？”嫂曰：“以季子之位尊而多金。”

——《战国策·苏秦始将连横》

         

世人多讥其嫂前倨后恭、势利善变之丑态，其倨恭之态固丑——

然而其嫂识时务之为、之勇尚可说道一二：

君子，当向时而动、顺势而为。

现在，主角——我的艺术男神，木心——登场，发言：

识时务　不如识俊杰

寻耐味人④

——《云雀叫了一整天》

         

识时务者为俊杰，诚然无错。

然而，时务易识，俊杰难为——

         

试解之，“识时务”是“为俊杰”的基础前提。

俊杰必识时务。

此为一断。

         

问题是，众多识时务者未必人人俊杰。

问之（解在问中），耐人寻味与“寻耐味人”，有何区别——

其别在于，“耐人寻味”的行为文章，大抵圣贤俊杰发愤刻苦之所为作也。

“寻耐味人”，是俊杰在寻找俊杰？——

         

再解之：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马说》

此言，韩愈可以说，我不可以说——

因为，韩愈是千里之马，怀才而不遇，无人赏识，故有此说。

而我，十里之马。百里之才⑤乎？言韩愈之言，实大言不惭——

（图之黑点，为穿越镜头之飞鸟）

一如木心所言：

天才是被另一个天才发现的⑥

不是天才，何以被天才发现；

根本无才，何以生“不遇”之叹，又何以遇伯乐？

         

何以成为天才，天才的木心已然道出——寻“耐”味天才。

天才的全部奥秘，就隐藏在一“耐”字之中——

         

三解之：

（1）俗语有云，耐住寂寞；板凳一坐十年冷。

（2）安分耐烦，寂处里闾，无师无友，挺然特立，作第一等人物。

——《曾国藩家书》⑦

（3）揆诸当下，世事喧扰，人心浮躁，“耐”字尤为可贵：

喧嚣浮躁的现实世界里——

能够耐烦、耐燥，愿意耐心、耐劳，且有耐力、耐性的人：

必定，品格高贵、性情优雅，有远见多卓识。

         

“胆识”一词，并非恰切——“胆”字易得，“识”见难为。

如果抛弃“识胆”，我更偏爱“识略”一词——

有见识辅以胆略，其人或早或晚，必成大器。

拥有“识略”，是为识时务者。然而成“为俊杰”，尚须时日，且需机遇。

此为二断。

         

所以，木心说“识时务，不如识俊杰”——

因为，识俊杰者，已识时务。

此为三断。

         

所以，我们要认识俊杰、寻找俊杰——

向前、向后，向左向右，放眼整个学校，整个小城。我都未曾遇见看到——

未有遇见方才正常——校园轻轻松松谈上几句，大街随随便便撞见一人，都是俊杰，并且与你相见恨晚。

答案，只有两个——

一是那人属假冒伪劣；

二是你见识胆略不足。

         

三、书中俊杰与阅读写作

俊杰何在——

刘备访世事于司马德操。德操日:“儒生俗士，岂识时务？识时务者在乎俊杰。此间自有伏龙、凤雏。”

备问为谁，曰:“诸葛孔明、庞士元也。”

——裴松之注引⑧

         

简而言之——

如伏龙（卧龙）、凤雏，是治世之俊杰；

如左丘明、孔夫子、司马迁，为写史之俊杰；

如曹雪芹、周树人、木心者，是距离我们较近的文学俊杰——

他们是无双之国士、不世之天才。

         

教材及编者，学校和教师之中，得遇小俊小杰者已属幸运。

所以，想要大成就，必得识大俊杰。欲识大俊杰——

当思接千载、视通万里，当于书本典籍之中寻找：

遇见找到，要拥抱深爱，要以时间和生命去陪伴。

         

我？

对自己早有定位——

是桥梁，渡你们到俊杰身旁，助你们认识他们、热爱他们；

是农夫，在你心中植下种子，帮你们松土扎根，偶尔浇水——

         

以上，是为写作的第一要义——

阅读、阅读。阅读。

         

因为——

写作是花朵，阅读是播种；

写作是父性的，阅读是母性的。

         

后记：

虽则，只言此一点，然聪慧之学生对写作之道必有呼吸领会。

注释：

①《周汝昌校订批点本<石头记>》，译林出版社，2017-09；

②《坛经》尚荣译注，中华书局，2013-04；

③D·H·劳伦斯《恋爱中的女人》，冯季庆译，中国华侨出版社，2018-4；

④⑥木心《云雀叫了一整天》，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2，3刷；

⑤“百里”县邑或县令的代称。《三国志·蜀志·蒋琬传》：“蒋琬，社稷之器，非百里之才也”；

⑦檀作文《曾国藩家书·道光二十五年乙巳·二月初一日致四位老弟书》，中华书局出版社，2021-12；

⑧晋·习凿齿《襄阳耆旧传》（《三国志·诸葛亮传》裴松之注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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