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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被世界改变的努力——《离骚》教学精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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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3.05 安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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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昨天的文字:
          
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伫乎吾将反。
悔,恨也。后可加“:”理解。
相,视也。察,审也,看清楚。
相道不察,是言自己一心辅佐君王,却不为君王所明察。
伸长颈子叫做“延”,垫着脚跟叫做“伫”;延伫,指长久的站立,或理解为引颈怅望。
反:同“返”,即指下文“退将复修吾初服”。
          
解读屈原,就要把他放在现实中来理解,前面写其“虽九死其犹未悔”,写他愿意乘骥驰骋,导夫先路,当初满怀希望,踌躇满志,此刻却充满悔恨之心。
再看“延伫”二字,诗人为何要在原路返回之前,长久地伫立,他的内心又在想些什么。
我想在久久的伫望之时,屈原的内心一定充满矛盾和痛苦。就像满心喜欢的一个人,突然不得不去放弃;就像苦苦跋涉了一段旅程,突然不得不原路返回,这时我们要给他一个自我排解的缓冲时间。
          
回朕车以复路兮,及行迷之未远。
回,掉转;复路,回返旧路;及,趁;行迷,误入歧途。
后来出仕复又辞官归隐的陶渊明在《归去来兮辞》里也表达了类似的心境——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人生,是一个目标坚持到底,还是需要中途易辙。其中最难莫过于如何判断何时正道,何谓迷途。    
          
步余马于兰皋兮,驰椒丘且焉止息。
步,徐行、缓行,解驾使马散行也。
兰皋,长着兰草的纡曲水边。椒丘,长着椒木的小山。
且焉止息,姑且在此停留休息。这两句是写“回车复路”时的情形。兰和椒都是美好的生活理想的象征。《文选》五臣注曰:“行息依兰、椒,不忘芳香以自洁也。”
          
这里值得关注之处在于,和前文时不我待的急切,和那种想要趁着年富力强改变现实并有所作为时候的乘骥驰骋、急切昂扬有所不同,回车复路时的诗人处处表现出一种矛盾、犹疑和徘徊不前的心境。
你看他一路之上,先是久久伫立,然后是徐行、停留和休息,及下文的“反顾游目”都是这种心境的写照。
          
进不入以离尤兮,退将复修吾初服。
进,指进仕。退, 指退隐。进和退是相对而言的。不入,指不被接纳或不得意。
离通罹,遭受。尤,罪过。初服,未仕时之服,比喻往昔的美德和品质。
既然前行不但不被接纳并且遭受诋毁、流言和罪过,那就回到最初,以洁其身。
          
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
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
芰荷,荷叶;芙蓉,荷花。这里是指以叶为衣,以花为裳。
岌岌,高耸的样子;陆离,有三种解释,一是曼长的样子,一是参差不齐,一是形容形状、颜色的美丽奇特。这里的陆离与岌岌对举,取其长貌。
如果说芰荷为衣、芙蓉为裳是喻指内心的清白,这里高冠长佩是表明自己行为的特异。    
          
这种装扮具有双重的意义:对内而言是自我安慰,对外来说是一番展示,甚至一种是宣战,既然你们因为我以香蕙作佩、用白芷为饰而给我加上罪名,那么就要你们看个清楚,我的清白与高洁远在你们的意料之外,如此才是我本来该有的样子。
          
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
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
不吾知,即不知吾。世人不了解我也便算了吧,只要我的内心和情志确实美好。
芳泽杂糅,一说芳,指以香物为衣裳;泽,指玉佩有润泽。那么芳泽杂糅便是美上加美的意思。联系下句的昭质未亏,如此便无法解释。
这里的泽可以理解为川泽的泽,指卑下的地方,引作污浊解。芳泽杂糅,是说芳芬和污浊混合在一起。
昭质,言指清白的本质。亏,亏损、减损的意思。
这两句是说自己虽然在小人当道、邪正不分的朝廷里从事政治活动多年,但依旧未受任何不良的影响。
          
忽反顾以游目兮,将往观乎四荒。
反顾,回头看。游目,纵目远望。
极远的地方叫做荒,四荒是指四方的边际。
这两句是说作者想要退仕隐居,想要寻找一个清静美好之地以实际自己独善其身的理想。
              
佩缤纷其繁饰兮,芳菲菲其弥章。
佩,即前文“纫秋兰以为佩”之佩,诗人以缤纷繁盛且香气勃勃的佩饰喻指自己的才华与品德。
章,同彰,显著;成语欲盖弥彰的“彰”之意与此相同。
          
民生各有所乐兮,余独好修以为常。
民生,指人生;乐,指爱好,喜爱。
好修指好为修饰,即自我修洁、爱好美好之意。
两句是言万民禀天命而生,各有所乐,或乐谄佞,或乐贪淫,而我好修正直以为常行也。
并且这种喜好即便遭遇酷刑也不会为之改变,即便受到惩罚也不会因为戒惧而停止。此所谓:
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
          
阅读《离骚》,时常被一种苍凉悲壮的情绪所打动。
回观当时楚国的现状,一方面是灵修浩荡,居上位者听信谗言,疏远贤臣。
另一方面小人当道,以逢迎取悦作为法度。正如《卜居》所写:
世溷浊而不清:蝉翼为重,千钧为轻;黄钟毁弃,瓦釜雷鸣;谗人高张,贤士无名。吁嗟默默兮,谁知吾之廉贞!
          
在这样的现实中,屈原首先遭遇的是不被理解的巨大孤独。
他志向高洁,常以香草美人自喻;
他行为清廉,所以至死不被接纳。
他想要改变世界,却反而被世界弄得伤痕累累,穷困失意。    
          
常常,我由屈原想到当下。
当志向遭遇挫折,当你想要改变世界而备感无力甚至遭受他人诽谤指责之时,你还能做些什么。
          
想起一则早年熟知的故事:
越战期间,一位美国男子每晚都点着一根蜡烛,站在白宫前表达其反战立场。
一个雨夜,他依旧拿蜡烛站在那里。一个记者忍不住问他:
你真以为你一个人拿着一根蜡烛站在这里,就能改变这个国家的政策吗?
他回答说:我这样做不是想改变这个国家,而是不想自己被这个世界改变。
          
当世界变得污浊不堪,当所有努力都付之流水。
你唯一能做的也许就是保持自己的清醒与独立,并努力做到不被这个世界所改变。
屈原如此,你我也如此。
政治如此,教育亦如此。
          
写于夜色中的沅醴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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