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鲁迅笔下的“神”与“鬼”的专题学习已经结束，但由于个人对于这个话题是非常感兴趣，所以就决定在这里多说一些了。毕竟在生活中对于人鬼题材的小说我还是有着持续不断关注，之前略读的《九歌》中诸多形象也可以算作是“神”的一种，那么今天就来总结一下自己通过学习这一专题的一些收获和思维发散的杂感吧。
在关于对神明的信仰这方面，虽然经过历史的沉淀，神明一定会拥有虔诚的信众，但实际上大部分汉人对于“信仰”的态度从来就不是那么精诚的。“信”也只是背后利益的驱使，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汉人要去信仰一大堆地方所谓“杂神”“淫神”的原因：“相对于正统宗教而言，民间所崇祀的对象更多为杂神，这些神往往在某个领域拥有十分虔诚的信众。五通神受到民间欢迎的最重要原因是因为他们拥有财神的某些神通……”（《五通神小考》）所以我们不难预测，当某一天出现了一个比“五通神”更能够招来财运的财神，民间的百姓就都会去信仰那一位神明了。这里的“信仰”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虔诚的信仰，而是为了更好、更心安地生活，为了信仰而信仰。人与人之间尚有抛弃背叛，就更别提人和缥缈的“神”了。而至于“多神”体系的形成，扩大到全中国来看，是多元的文化与地方风俗本身造成了神话体系中“多神”这样的一种情况，这大概也是人们信仰的神明并不单一且各司其职的原因。而具有上述这些特点的神，可以被称之为“淫神”。通过鲁迅的笔下关于“五猖神（五通神）”的描写可以得知，五猖神也可以算是典型的民间“邪神”之类：“苏松淫祠，有五通、五显、五方贤胜诸名号，皆荒诞不经，而民间家祀户祝，饮食祭祀。妖邪巫覡创作怪诞之说……”“五通非佛非道，除这些之外，一些典籍记载显示了五通神的神格并不高……”让我们以五通神入手了解淫神的概念。首先，像文章中提到的诸如“五通神”这样的淫神是很多的。在上文中也提到过，民间淫祀普遍具有实用功能，求得各路神仙保佑的心理无疑是神祀产生的重要基础。其次，由于是在民间，祭祀的形式会无法避免地较为放荡。另外，提到“淫祀”就不得不说起楚国那些神秘的“异端”（便于理解，非贬义）文化，在楚地尤为盛行的“巫”与“神”是密不可分的。他们的精神和肉体都是与神明沟通的“桥梁”。这一点在《九歌》中体现得尤为明显，还详细地记录着十分严谨的祭祀步骤，比如请神、娱神、送神等等，这里就不详细说明了。总之，“巫”的工作造就了这一群体处于较高的社会地位，并且不单单是在充满神秘色彩的楚地。（但实际上“巫”并没有真正与神交流的能力，他们只是一群在封建社会中拥有较高知识水平和认识自然能力的人而已。）说到底“淫”就代表“邪”，“邪”又可以理解为“非正统的”。清晰了“淫”的概念，也就能够明白五通神既不是正统神也不是不是正经神的地位。在民间百姓的生活需要下，许许多多以五通神为代表的、满足人们各方面需求的产物——“淫神”应运而生。
谈完了民间的“淫神”，我们再来把目光转向传统文化谱系中的“正统神”，从最浅显的角度入手，通过一些较为简单的问题来更加深入地了解祂们。神是人创造的，所以一般地，神都会以人的形象外在出现。在中国古代并不难找出一些被“神化”了的人，比如说大禹、神农氏等等，他们的“神性”就都是后人加于其身的。人们将一些美好的情感寄托在了作为载体的他们身上，加上一些当时人类知识无法解释的超自然现象，于是“神”就诞生了。关于神的内在形象，其实在西方神话传说中更为突出。希腊神话中的“神”并不都是完美的，祂们多多少少都带有了一些人性的弱点，或者说是人性的阴暗面，他们就好像是另一个世界中各色各样的“人”一样。说神有“神性”，不如说是人给了祂们“人性”。比起西方的“神”，中国古代的神就略略显得有些“平面化”，祂们没有丰满的感情与性格的弱点，而更多是神的威严和不那么具体化的形象。（这大概也和东西方社会文化差异，尤其是对于“人”的认识差异有关）在中国古代，神无疑是用来臣服的。人们实实在在地臣服于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这听起来更像是人们在精神上被“人的精神”本身所统治了……那么，既然外在形象与人类似，在神的体系中也就不免会产生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因为曾经听到过“神真的有伦理观念吗”，诸如此类的问题，所以在这里我唯一想要探讨的就是关于神的伦理观念。首先，请务必抛除片面的想法。即使“伦理”的概念十分抽象难以解释，我们也都可以感觉得到它是一个很庞大的关系体系。疑问中所谓的“伦理”虽然包括在伦理关系的概念中，但并不代表着伦理关系的全部，简单举例：精卫和她的父亲、王母和她的女儿，这些也可以算在伦理关系之内，所以急着定下“神并没有伦理观念”的结论就显得有些操之过急——这样的结论看似可怕，实则确实是有些庸人自扰了。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其实有这样问题的产生却也不难理解，大概是古人没有刻意强调所谓“伦理谱系”罢了。简单澄清了中国古代神话中的伦理关系，再来把视角扩大到其他地域文明中的神话，虽然由于地域差异等诸多原因造就了所有文化后天的发展都不尽相同，但是在神话传说中文明的“起源”却非常有趣地类似，比如女娲与伏羲氏、伊邪那支和伊邪那美，还有印度的一些关于人类起源的故事，都或多或少牵扯了一些伦理问题。如果仅仅按照神话传说来看，我们的“祖先”貌似都是同一人，那么我们与陌生人、与家人、配偶的关系就会变得与现在不同且更加复杂。对此，我本人的观点是，这种对起源的理解只限于精神层面，而非科学事实可以回答的问题。若是把神弃之不顾而从科学的角度来解释，人的起源就再简单不过了，但与此同时相对应的，这一系列发问就瞬间变得索然无味了：你的祖先是云南虫，我的也是。中西神话的共同点大概也就是“人”的共同点。不过我并不能如此断言，因为说实话无论是哪一方面我的了解都并不是很深刻。人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和其他动物不一样的？什么是人特有的自我意识？……由这个话题牵引出的一系列哲学问题听起来就高深莫测啊。关于“神”的一些问题以及分析就到这里。总的来说虽然与神有关的研究是个十分宏大的命题，但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些，也只能怪我“风之积尚不厚”了！鬼和神一样，都是有“人性”的，比如说鲁迅先生笔下的“无常”就是一个可怖可爱的、有人情味的形象。他公平公正地惩恶扬善，却也会为了自己的家人网开一面。同时，鬼也是有“鬼性”的，例如“红衣女吊”的存在，鲁迅先生说她是“更美、更强”的鬼，只因为她凄苦的身世让她变得足够恶毒。人之所以变成鬼，是因为死后的他们在人间还有放不下的心结、没有划清的怨恨，甚至是无法言说的凄苦。至于鬼为什么要纠缠人、又是以何种方式纠缠人，这里来详细地说明下鲁迅笔下方式之一：“找替代”。在故事中，女吊和男吊都非常急切，甚至不惜大打出手的“找替代”，说白了是因为像男女吊这样的横死鬼不能够转世，若是想改变这种情况，就得找一个人“代替”他来变成鬼，自己好去投胎转世。那么怎样的死算是横死呢？横死就是非自然死亡，方式包括自杀或他杀，这里就出现了一条很有趣的“关系链”：人怨死了人、人变成了鬼、鬼来到阳间找替代、人们都害怕被找替代，同时也希望自己怨恨的人死去……如果没有怨恨，就不会有死亡的动机，就不会有鬼的出现，也就用不着害怕被找替代了。所以这样来看，是不是没有怨恨会比较好呢？言归正传，鬼所纠缠的人绝对不是所有人。鬼所纠缠的只是心里有鬼的人：那些个做坏事儿的人才怕鬼，怕被鬼纠缠、报复，反观那些民间受压迫的百姓却期盼着早点到达公正的阴间——鬼中有“人”，人中有“鬼”，这大概也是鲁迅笔下一件可悲可叹的事了。除去封建时期人们的谈鬼色变，其实鬼经常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见鬼了”“小气鬼”“酒鬼”……诸如此类，总之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见在人们的眼里，“鬼”的品格是在不是很高。“鬼胎”“鬼相”等字眼，形容的也肯定不是什么讨喜的长相。人们对于鬼的认识和态度由此可见一斑。说到人对于鬼的态度，就不禁要联想到日本的某些鬼怪谈了：男子因行为不检点招致女子的怨恨，本性并不坏的女子绝望与愤怒之下生成为鬼前来报复，男子由于不胜恐惧请来阴阳师，阴阳师将女鬼除杀，使得男子摆脱了恶鬼的复仇，继续安安稳稳地活在世间……这样的故事屡见不鲜，就不一一举例了。但这些年一遍又一遍地想来却也是越发觉得郁结憋屈，被欺骗、背叛的女鬼们何罪之有？为何造成这一切的罪魁最终平安无事？
只因为罪魁们是人啊。
我们究竟是清除鬼还是清除“鬼”？到底该拯救人还是拯救“人”？“总而言之，鬼贪，鬼小，所以'有钱能使鬼推磨’；鬼是一股阴气，是黑暗的东西。人也贪，也小，也有黑暗之处，鬼其实是代替人受过的影子。所以我们只说'好人’、'坏人’；却只说'坏鬼’；爱也罢，恨也罢，从来没有人说'好鬼’。”（《话中有鬼》）还是那句话，恶鬼在人心。心里没有鬼，眼里自然也没有鬼，所以这样看来鬼大概也只能是“坏的”了吧。人们从来不敢正视自己满是贪欲的内心，所以他们只得把它挖出去，使之变为人人喊打的鬼，再对它白上个几眼——这就是人对于鬼的态度。无论人对于鬼的态度是怎样的，不能忽视的一点是，实际上正如朱自清先生所说：“鬼就是人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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