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谏官周怡18】

周怡眼中的大奸臣严嵩

对于严嵩，是大奸臣，世人皆知。《明史·列传·奸臣 》（卷一百九十六）对他的评价是，“嵩无他才略，惟一意媚上，窃权罔利。”“嵩窃政二十年，溺信恶子，流毒天下，人咸指目为奸臣。”

严嵩作为明代的大奸臣，当时弹劾他的人也是很多的，传中列有“前后劾嵩、世蕃者，谢瑜、叶经、童汉臣、赵锦、王宗茂、何维柏、王晔、陈垲、厉汝进、沈练、徐学诗、杨继盛、周鈇、吴时来、张翀、董传策皆被谴。”

严嵩入阁时间，在《明世宗肃皇帝实录卷》（二百六十五）载，嘉靖二十一年（1542）八月“○癸巳（十五日），上（嘉靖皇帝）敕吏部曰：成国公朱希忠、驸马崔元、辅臣翟銮、大宗伯严嵩，日侍朕躬，忠勤罔懈。希忠、元各加太保；銮加少傅兼谨身殿大学士；嵩兼武英殿大学士，入阁办事，仍掌礼部事，免其奏事。”

前一天，嘉靖皇帝刚给吏部下敕，任命严嵩入阁办事，第二天，吏科都给事中沈良才等就劾奏大学士严嵩。“○乙未（十六日），吏科都给事中沈良才等，劾奏大学士严嵩，贪污奸謟，屡经论劾，一旦首膺简命，恐失天下仰望之心。嵩自陈乞休。上（嘉靖皇帝）曰：卿性行端谨，简自朕心，宜祗承眷命，尽忠职事，岂可一日未受君命，輙去耶？不允辞。 ”

也不知嘉靖是个什么心态，去年底差点被小宫女们勒死，可能还没缓过神来。我现居深宫，要提找一个拍马屁的严嵩，到你们管人事的部门那就卡住了，他还要乞休，一天都没听我使唤就走，那怎么行呢？当皇帝时连亲娘老子都不能认的嘉靖皇帝，话说到此份上，也是怪可怜的了。

吏科都给事中沈良才是吏科的科长，周怡毫无疑问是同他一道，在劾奏严嵩的队列中。《明史·职官志》记载：“吏户礼兵刑工六科。各都给事中一人，正七品；左右给事中各一人，从七品；给事中，吏科四人，户科八人，礼科六人，兵科十人，刑科八人，工科四人，并从七品，后增、减员数不常。”

严嵩是臭名远扬的，周怡当然是弹劾严嵩的急先锋，他的第六份奏疏，是专门“带货”弹劾严嵩的。在严嵩上任时，他跟团队一起劾奏反对，这份奏疏，也是严嵩入阁办事第八个月内，周怡首次单枪匹马上阵弹劾严嵩的。在《周恭节公年谱》疏名为《劾奸憸辅臣疏》没有标注时间，而《四库全书·讷溪奏疏》中，名为《吏科给事中臣周怡谨题为奸辅臣欺罔专恣恳乞圣明早辨严绝以防微杜渐事》，因此疏快结尾处标注（原阙），少去了137个字，上疏时间亦未知。

对于此疏中时间段记录的事件，在《明史·列传·奸臣 》（卷一百九十六）严嵩列传中有载，与周怡所奏相同。严嵩“二十一年八月拜武英殿大学士，入直文渊阁，仍掌礼部事。时嵩年六十余矣。精爽溢发，不异少壮。朝夕直西苑板房，未尝一归洗沐，帝益谓嵩勤。久之，请解部事，遂专直西苑。帝尝赐嵩银记，文曰'忠勤敏达。’寻加太子太傅。翟銮资序在嵩上，帝待之不如嵩。嵩讽言官论之，銮得罪去。吏部尚书许赞、礼部尚书张璧同入阁，皆不预闻票拟事，政事一归嵩。赞尝叹曰：'何夺我吏部，使我旁睨人。’嵩欲示厚同列，且塞言者意，因以显夏言短，乃请凡有宣召，乞与成国公朱希忠、京山侯崔元及赞、璧偕入，如祖宗朝謇、夏、三杨故事，帝不听，然心益喜嵩，累进吏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少傅兼太子太师。”

疏中，周谈到嘉靖赐严嵩“忠勤敏达”银记的事情，在《明世宗肃皇帝实录》（卷二百七十一）中，有时间记载，嘉靖二十二（1543）年二月“○壬寅  赐辅臣严嵩银图书一，敕曰赐卿'忠勤敏达’银记。朝夕谋猷入告，以此封进。嵩谢答，曰：'嘉谋忠猷，匡朕不逮，是所望也，卿其思副焉 。’”

对于疏中所言的“附势媚宠，蝇营狗趋，恶迹秽状，真有罄南山之竹，不足以尽书者”的樊继祖，拟升职和派他“湖广大木督木”，周怡是持坚决反对态度的。此事件在《明世宗肃皇帝实录》（卷二百七十二）嘉靖二十二（1543）年三月有记：“○庚戌 上谕工部曰：庙建大木，采办日久未至，深切朕心，原任兵部尚书樊继祖，可改工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令诣湖广地方，提督采办发运大木，趣之速往，其四川采发大木，诸务令潘鉴专任之，毋得彼此推延，有负选任。”

疏中，有两个“钦此”，此为诏书的结尾语，意为“皇帝同意这样办”或“我（嘉靖皇帝）决定就这样办了”。可以说是周怡以吏部给事中的特殊身份，在嘉靖身边，边奏，边汇报，边落实工作指示。一个就是说到严嵩推举王尧封之事，另一个是“南京科道等官张汝栋等各具疏论劾”之事，在《明世宗肃皇帝实录》（卷二百七十二）嘉靖二十二年三月也有记，辛酉日后“○南京科道官张汝栋等合言致仕，户部尚书王尧封，才守并劣，不足当留都参赞机务之任。诏罢尧封不用，令吏部会举堪任者以闻 。”

疏中，周怡奏到“大臣殁后，赠官赠谥，朝廷劝善惩恶大典也。”“褫张瓒之官，可以惩恶，增吕柟之秩，可以劝善恩礼所加，风化所閞”，以消除严嵩乱朝堂纲纪的行为，在紧接着的三月“癸酉”日有记：“ ○吏部言，故南京礼部右侍郎吕楠，行履纯正，为世仪表，宜赐，增官，报罢。”

吕柟（1479～1542），为正德三年（1508）状元，为官三十余年，官至三品，是享有盛誉的理学家，在学术思想上属程朱学派，时人尊称为“海内硕士”、“当代师表”。他去世时，嘉靖皇帝也为他停止朝事一天，并赐祭葬。周怡在上《劾奸憸辅臣疏》时，为吕柟请谥，肯定是得到了嘉靖皇帝的同意，吕柟赠谥“文简”。

纪晓岚给《劾奸憸辅臣疏》加标注，也是划出此疏的重点，是周怡参劾“奸辅臣”严嵩，“欺罔专恣”，“恳乞”嘉靖皇帝“圣明”决断，“亟黜奸憸”，罢免奸臣严嵩，“早辨严绝”，“以防微杜渐事”。

通过上述比对，此疏应在嘉靖二十二年三月辛酉日后、癸酉日前，我们来看看当时周怡眼中的大奸臣严嵩，是如何模样：

《劾奸憸辅臣疏》

嘉靖二十一年八月十五日，伏蒙陛下，勅令礼部尚书严嵩，入阁办事。维时臣等，即论重位，不宜任以匪人。既而言论纷集，未蒙采纳。而于嵩也，任之益笃，遇之益隆。

夫岂真以嵩为贤，而任之勿贰耶？抑岂以臣等之言，真为未是而不用耶？盖以嵩之奔走于陛下左右，亦有年矣，其心术之奸回，行检之污秽，人品之鄙劣，识见之浅陋，亦巳照之悉矣。第以目前奔走，承顺颇可驱役，一时未有当意者，姑令承乏，亦因以试之，庶几感深图报，因言知耻，饬躬励行，改恶自新。嵩未必无人心者，嵩因人言，自陈之疏云。臣之颂宽，真若沉于苦海。

又云，人泥往事，为嵩计者，宜蚤夜以思。上感圣明，简任殊遇，于众怒羣猜之日。下耻人言，显诋为讥，以崇凶极丑之名，痛省往愆，翻图新美。庶几上可以仰答圣明之万一，下可以少息人言之责望，不宜积迷不悟，就下不返，长负国恩。反讐公是，卒自归于卢杞、裴延龄同流。

近于嘉靖二十二年二月内，又蒙陛下赐嵩以“忠勤敏达”银记，殊锡异数，日新岁盛嵩自揣分遭际奇逢，即杀身以报，犹为恒情。古云士为知巳者死，况一身复荷圣明之陶铸耶？陛下锡以“忠勤敏达”四字，岂谓嵩果能称此耶？夫亦金钱愧心之意将使嵩思，果忠矣？勤矣？敏与达矣？抑未能如圣谕之责望耶？反观内省，夙兴夜寐，勉求四字，上以增圣明用人之光，下以称辅臣弼君之任，圣意渊深，或在于此。

嵩自翟銮卧病未出之后，幸可以专柄揽权之时，凡近日陛下，于在廷诸臣，小惩大戒，无非激励羣策，共图治理，中外警惕，罔不戒省，此即日月之明，雷霆之威，人所共见共闻者也。为辅臣者，即有票拟调旨之役，亦不过赞理化育，而从违可否。出自朝廷，孰敢窃以为威福耶？书曰：“惟辟作威，惟辟作福。”臣无敢作威，无敢作福。臣而有作威作福者，必害于而家，凶于而室，典刑具在，孰敢不钦？嵩乃扬扬自窃为威福，遂使待罪承恩者，车马骈集于私门，少不顺附者，即有播弄。

近如王尧封，其为人不齿于士论乡评，人人知之。嵩等不知何故，乃欲援引，却捏称陛下之，意欲用之，亲约吏部尚书许赞到东阁，传示圣意。比该部犹以未见的实，且未推举，及奉明旨，再推两员来看，钦此。

然后以王尧封推上，果蒙钦点，一时大小诸臣惊愕无措，以为圣向方切，姑各忍而未言，果能不负，则亦巳矣。如其误事，言之未晚也。兹南京科道等官张汝栋等各具疏论劾，即奉明旨，王尧封着照前旨，不许推用。这缺员，另推两员来看，钦此。

纶音焕赫宸翰辉煌，中外诸臣，豁然痛快，至明至断，乃圣乃神，尧舜其犹病诸，不意圣明之世，嵩等乃敢欺罔，一至于此耶。即陛下有欲用王尧封之意，嵩等尤当力论其未可，坚执以为不敢奉诏，不宜依阿曲从，致皇上有后悔也。如非圣意，则嵩等欺罔之罪，律例昭然。嵩又尝对人言，即今翟銮，病从不出，尝以是面奏陛下，房杜谋断相资，臣以一身兼之为难，陛下称以古昔周公，亦只一人，此言有无不可知。诚如圣谕，则嵩当毛竦汗流，愧悚不暇，佩服圣训，永言师法可也，尚可扬扬夸诩于人，以自侈大耶。

周公之相成王，其事具在方策。嵩盍取以为则，辅相之职，莫大于进贤退不肖，劝善惩恶，为朝廷树风教，贻典则也。今多事时，正求贤择才为急，海内英豪，不为乏人，见任去任，宁无数人可用者？嵩可诿于不知耶？知则宜时闻于上，出格推用，为时解纾，未闻其推一贤，举一能，是蔽贤也。不知则宜汲汲求之，不宜泄泄沓沓美食安坐，行呼唱于内庭外衢而巳耶。

如樊继祖，附势媚宠，蝇营狗趋，恶迹秽状，真有罄南山之竹，不足以尽书者。姑举其两端言，如筑城与先任霸州，兵备副使王凰灵，上下通同烧砖冒破，得银巨万，不数月而冒破无存。丧师偾军，仍以为利，此诚盛世之贼臣，不容于死。臣尚追恨夏言，相为依附，未究罪状，若使老死牗下，犹为大刑之逸。近以传奉，起为工部尚书，兼都察院都御史。湖广大木督木，虽今上至急之务，在廷在外，未为无人，何必于罪人樊继祖耶？嵩宜极力为陛下陈之，何未闻其出一言耶。

大臣殁后，赠官赠谥，朝廷劝善惩恶大典也。见尊贤贱不肖，虽身后不少假也。凡大臣历任虽久，曾经论劾，不许滥请。已故兵部尚书张瓒，在任善状无一，劾疏无啻数十，上负国恩，下遗边患，明刑幸逸于生前，显褫宜行于殁后，顾乃恩典备隆，赠谥兼极。

近该礼部，又题已故致仕，原任南京兵部侍郎吕柟，云云。未究厥施，方切宜隆恩典用慰贤魂，兹奉明旨，吕柟谥罢。

夫褫张瓒之官，可以惩恶，增吕柟之秩，可以劝善恩礼所加，风化所閞，凡此皆嵩当极言力论于陛下，务使进退不致乖人望，劝惩有以维世教，嵩皆无一言及此，则将焉用彼相哉？陛下圣明天纵，刚断雷轰，照羣慝于隐微，发大憨于将渐。

往昔任张孚敬，则用夏言以防之；任夏言，则用霍韬以防之；方其才猷略效也。则确然任之而不二，及其恶迹渐张，则断然去之而无疑。此陛下之神机，化权默运，超驾百王者也。传曰：“人臣无将，将则必诛。”易曰：“履霜坚冰至”，言辨不可不早辨也。今遇圣明在上，嵩岂敢有他哉？顾其恶德日崇，非心不悛，圣眷益隆，而怙终益甚。人言殊剧，而遂非殊炽。

国家任此辅臣，非惟无裨于治理，抑恐将来，肆行无忌。引用匪类，排斥正人，如王尧封樊继祖之徒，蝇结蚁附，窃权黩货，其不至于累圣德，下滋民困也。臣有知其不能，方今国势抢壤，海内虚耗，惟得公忠贤良，委任赞勷，庶几可安内攘外尔。

伏乞宸断，亟黜奸憸，别简元良，以收启沃之实效，以奏中兴之盛治，宗社幸甚！天下幸甚！臣冒昧进言，无任殒越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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