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探春的能力和综合素质在贾府诸女子中实属上乘，连凤姐都不敢轻易撄其锋。
在她接掌贾府的管理权力后，采取一系列措施对贾府内部进行调整，甚至矛头指向凤姐和宝玉，使人看到了贾府中兴的迹象。
探春的能力和综合素质虽然高，其内心的思想和认识显然还不成熟，这决定了她最终结果必然失败，她采取的一些措施无功而返。
这其中当然有贾府积重难返的原因，关键是探春的出发点就存在严重问题。
这种思想认识的幼稚，集中反映在她无法放下对十二官的成见，全面否定和拒绝接受艾官，把握不住艾官提供的重要敏感信息，导致错失整合贾府仆人的关键机会。
02
探春的判词是“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对她的才能和志向都给予了高度肯定，也对她生于末世的命运报以同情。
正如上述所说，探春的这命运既有末世原因，更多的是她自己的问题。
本号《再说全局性意象“莲”》一文指出，红楼梦将探春与可卿、黛玉、迎春、惜春等人分开，并没有列入同一类，这与她的表现也是完全统一的。
在之前笔记中也曾经梳理过，探春实际上与宝钗属于同一类人，所以宝钗能够与探春顺利达成一致，且在共管大观园中相得益彰。
探春与宝钗有分歧，比如在参照赖大家花园管理大观园时，但二人基本理念相通，都对贾府下人不重视。（参见本号《宝钗是如何窃取探春改革成果的？》）
但宝钗是轻视不忽视，她不但能够把握住主要问题，还能在关键时刻采取措施消除矛盾。而探春则是一味轻视。
探春的这些特点，在贾府基层发生骚乱和动荡的时候，再一次得到体现。
03
一个方面，是探春内心思想认识出现了问题。用今天的话来讲，就是探春的世界观异化。
世界观决定方法论，有什么样的世界观，就会有什么样的方法论，解决问题的出发点和采取措施就会明显不同。
在“茉莉粉替去蔷薇硝”事件中，探春将赵姨娘带走后，对赵姨娘有一段话，反映了探春内心真正所想。
探春便说：“那些小丫头子们原是些顽意儿，喜欢呢，和他说说笑笑；不喜欢便可以不理他。便他不好了，也如同猫儿狗儿抓咬了一下子，可恕就恕，不恕时也该叫了管家媳妇们去说给他去责罚，何苦自己不尊重，大吆小喝失了体统。你瞧周姨娘，怎不见人欺他，他也不寻人去。我劝姨娘且回房去煞煞性儿，别听那些混帐人的调唆，没的惹人笑话，自己呆白给人作粗活。心里有二十分的气，也忍耐这几天，等太太回来自然料理。”
探春的这段话显然存在严重问题。她重视贾府上层，希望得到贾母、王夫人等人的认可，对于底层的这些小丫头、婆子们探春并不在意。
在抄检大观园一回，最让人痛快、如盛夏饮冰的故事情节是探春掌掴王善保家的一节。那个情节恰恰反映了探春对贾府下人不重视的真实想法。
04
上述结论，是结合贾府当时已经发生的事情，对探春作出的评价。
当是时，从平儿对袭人所说的话中已经反映出贾府内部开始混乱起来，“这三四日的工夫，一共大小出来了把久件了”，说明贾府下人之间已经酝酿着某些不可控的事情。
然而仔细读探春的这些话，我们感觉不到贾府当时情形对探春的触动。同时又能够感觉到似乎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探春的这些话，与宝玉在宝钗处训斥贾环的句式几乎相同，但对比宝玉与探春两个人说话的内容，其要表达的意思差距却非常大，甚至相反。
另一方面，探春这些话的意思，又与宝钗的日常行事十分吻合，特别是与宝钗训斥莺儿的言行在深层次上存在相似性，说明探春在某些方面受宝钗的影响比较大。
这也进一步说明，宝钗与探春二人之间的关系，特别是在思想上是相通的。区别在于宝钗用行动践行思想，而探春偶然间表露出了自己内心真实想法。
如果在读探春这段话的时候有这种感觉，大概可以判断已经触及到了红楼梦阅读理解的底层逻辑。
05
探春说这段话的时候，恰恰处在贾府下人们十分不稳定的时期，并与当时贾府所面临的情形形成鲜明对比。
一方面，贾府“家反宅乱”正如春天野火一样蔓延，这些骚乱的主要原因是贾府婆子和丫鬟们对以凤姐、柳家媳妇为代表的管理和自身现状不满意，这些情况在几个情节中都有间接描述。
比如莲花儿在小厨房当着柳家媳妇就明确表示，作为管理小厨房的柳家媳妇，为了柳五儿的事只顾讨好晴雯、芳官等宝玉身边的人，而对迎春这样的人及下人就区别对待，在她眼里甚至芳官都比司棋重要。
莲花儿抱怨柳家的待人不公，她讨好他人并不是用自己的钱财，而是用小厨房的钱财，这就存在“不患寡患不均”的问题。
再如芳官等人与婆子们的争执，原因也是她们被婆子们长久压榨无法摆脱，积怨之后必然爆发。
甚至赵姨娘自己，也是因为她的身份，导致她与贾环无法享受到贾府的诸多好处，才产生恨意。
这些问题和骚乱的爆发，在贾府下人们之间已经长久积聚，在贾母等人离开贾府的这段时间，他们终于有机会生事为自己出口怨气，甚至想扳倒几个平日里恨之入骨的人。
06
探春的话表明，她明显对这部分人很漠视，她将自己放在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她的这些表现，源于她所有努力的终极目标是改变因赵姨娘之女所带来的处境，而非解决造成自己处境的环境因素。
因此，看似探春是为了贾府，实际上是为了自己。
无论是她向王夫人效忠，还是建立海棠社，或者是在接掌大观园后所采取的管理手段，其根本目的不是做事，而是为了能够进入贾府上层。
我们回顾探春所用一系列手段，就发现她的着眼点在于如何挣钱，为贾府聚拢财富，而没有设身处地地考虑婆子和丫鬟们的需求。
宝钗清醒地看到了探春的短板，针对贾府她的这一疏漏连续增加几条措施，表面上是替探春拾遗补缺，效果是轻松地将探春的改革成果收入囊中。
07
与探春相比，尽管凤姐行事狠辣、待人刻薄，但是她有自己的优势，弥补了她对下人刻薄产生的问题。
一方面凤姐恩威并重，既有强力处罚，也有真正好处。比如红玉等。
另一方面，凤姐这些行为产生的负面影响，被平儿在后面一一抹平，因此凤姐能够长久施威而不倒。
很明显，探春缺少凤姐的这些手段，也缺少平儿这样的助力。在吴新登家试探她时，就暴露出她在婆子和丫鬟队伍中没有自己的得力之人，许多想法执行得很困难。
即使如此，探春也没有反省自己的行为，既没有像凤姐那样重视人才，收拢红玉作自己的左膀右臂，也没有像宝钗那样用利益收买一些下人，为己所用。
探春注定是一个寡人。
08
她的这种思想产生恶果的最典型例子，就是忽视艾官密报这个行为。
艾官被分到探春处后，尽管与其他优伶还有来往，但是也有明显变化。
在芳官被赵姨娘打之后，她没有像葵官、豆官等人那样冲入怡红院一起与赵姨娘撕打。
一方面可能碍于探春的脸面，另一方面也说明在探春跟前，艾官心中对探春产生了敬畏。
她向探春报告夏婆子的有关情况，恰恰是投诚探春的一种表示，应当说此时是将艾官收入自己麾下的一个非常好的时机。
09
但是探春既没有重视艾官的密报，也没有关注此时艾官的表现，而是用既有思维处理艾官的密报。
她判断艾官与芳官等人是一伙的，不肯相信艾官的举报，置之不理，更不可能想到艾官是在向自己输诚，所以没有对艾官作安抚，或者将艾官收为己用。
探春听了，虽知情弊，亦料定他们皆是一党，本皆淘气异常，便只答应，也不肯据此为实。
由此，探春丧失了两个机会。
一个是将艾官收为自己手下的机会。不用说，艾官肯定十分失望，以后也不可能再有投靠探春的心思。
另一个是“虽知情弊”，却“不肯据此为实”，拒绝了解些时贾府下人们之间的发生的那些事情原委，并采取针对性措施。
探春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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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探春忽视婆子们、丫鬟们的需求，探春在大观园后期的管理恐怕要承受很多风险。
事实上，探春的“兴利除弊”在初期还让婆子们高兴了一回，但是自此到八十回之间，她的这些办法所起的作用乏善可陈。
而“兴利除宿弊”导致婆子和丫鬟们之间产生的矛盾十分尖锐，“柳叶渚嗔莺咤燕”就是比较典型的一段描写。
因为与婆子们产生不了同理心，所以探春不相信艾官的情报，致使无法无法抓住基层骚乱的真正原因，错失良机，任由骚乱愈演愈烈而不能控制。
应当说，贾府的这些骚乱发生探春应当负有一定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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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红楼梦所影射的内容，我一向是倾向于悼明之亡的。
自五十八回藕官烧纸至六十一回期间，在贾府发生的这一系列事件，我认为反映了明朝末年大明王朝面临的局势。
特别是从米脂和柳树涧堡出来的那两个人为代表的一部分人，与贾府此时的赵姨娘、夏婆子何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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