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鼠记

年纪慢慢变大以后，内心逐渐变得柔软起来，过去对很多一踩即毙命的小生物毫不在意，如今能不伤害都不伤害了。唯独老鼠这又脏又臭的东西，灭起它来，我还真不拿它当东西。

我住在一所不大的房子里，妹妹过来和我一起生活，备考研究生。东西多了以后，老鼠就钻进房子来，这里啃啃，那里钻钻，哪怕家里就养着一条爱抓老鼠的金毛犬，奈何物品堆得人转不过身来，金毛犬也只能嗷嗷地叫，实在不知道老鼠躲在哪里。

有时，我们会和金毛犬来一场捕鼠大战，把物品挨个搬离，让老鼠毫无藏身之地。老鼠从这个房间钻到那个房间，我们继续搬，它又继续钻到其他房间，累得我们满头大汗。找啊找，老鼠不见了，三个人，一条狗，斗不过一只老鼠，难怪人说耗子贼精。

我气不过，想着它肯定躲到某个未被翻动的角落了，我拉开窗帘一看：嘿！它挂在窗帘上了。发现了我，它又跳到窗户的边缘上。我让大家不要出声，用力并快速地合上窗户，希望能夹死它。好家伙，它躲开了，跳了出去。我住在六楼，它真勇敢。

我下楼查看，希望能看到它当场毙命的惨状，却看不到一点痕迹，老鼠成精了。只能悻悻地上楼。

为了灭鼠，我买了两个塑料捕鼠笼，将黄豆、花生和火腿肠等放入，先后装了几只小老鼠。不过，后来我放入包括手撕鸡肉这样的诱饵，老鼠再也不进来，我只能将发霉的诱饵丢掉，将捕鼠笼束之高阁了，只能看着老鼠白天钻来钻去，夜晚闹得嘶嘶唆唆地响，恨得咬牙切齿。

妹妹买来强力粘鼠贴，放在角落里。可她跟我住了一年多，从未粘过一只老鼠，老鼠总是绕道而去，倒是我们自己又是不小心，鞋子被黏住了，清理了许久鞋子都不干净。我将粘鼠板排在门框下，堵死了去路。心想：老鼠除非不出来，出来就得翻过粘鼠板，看它怎么过——此路是我开，要想此路过，留下小命来。第二天一早，哇！上面躺着五六只小老鼠，正叽叽歪歪地叫着。我兴奋地叫：你们这就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啊！

在城里跟鼠斗真是一件烦心事儿，不过，儿时跟老鼠斗就其乐无穷了。

瓦房里到处都是空洞，农具家什堆得满满当当，拿老鼠实在没有太多办法。父亲从表叔家里抓回一只猎狗的幼崽，没多大，它就钻来钻去，四处抓老鼠。抓得老鼠，它就叼到跟前，跟主人邀功：“瞧瞧，我可不是吃白饭的。”我摸了摸它的头，“好，真乖，叼到外面去丢了吧！”不过，有些老鼠也不傻，它不下地，只在各个台面爬来爬去，这就难为家里的狗了。母亲买来一个老鼠夹，用脚踩开，在中间的诱饵盘上穿上花生米，放在桌子的角落。第二天，我要上学的时候，只听到桌子下有东西发出嘶嘶唆唆的声音。“你看下面是什么？”母亲指着桌子下笑着说。

“哇！好大一只老鼠。”

母亲没有将老鼠打死丢掉，而是去皮，拿来炒着吃了。母亲来自更贫穷的山区，吃狗肉吃老鼠肉都不是什么新鲜事。我也是那时学会了吃老鼠肉。

秋收以后，故乡山野的老鼠吃得圆滚滚的，捕老鼠的最好时节就到了。

最常见的捕捉方法是下老鼠笼。鼠笼是一个长方形的铁笼子，用一种有孔洞的铁罩做成。这样的铁罩，农民常常用于制作鸡笼，孩子们常常把旧鸡笼拆了，做成老鼠笼。老鼠笼不难做，只需要将鼠笼的一面用铁丝绑上U形的小铁棍，并用两根小弹簧收住鼠笼的这一面，把小铁棍往后压，用挂诱饵的铁丝压住，鼠笼就做好了。

放学后，孩子们相邀着，每个人的手里都拿上几只鼠笼，到山脚边去放鼠笼了。拨开草丛，看到一条条被老鼠钻得滑溜的鼠路，将鼠笼撑开，用红薯诱饵压住小铁棍，放在鼠路的旁边，再用草丛掩盖一下，放鼠笼就完成了。有时，我们也会在鼠路上放上老鼠夹，但不多。老鼠夹可能会把老鼠给夹死掉。

次日的清晨，秋天的阳光出来后，孩子们再次相约，收老鼠笼去了。露珠还未消散，打在手上，冷冰冰的。拨开草丛，喔呴！抓了一只大肥鼠。拎起来，说不定有两斤重呢！走，看下一个鼠笼去。

野外的老鼠比较纯朴，没有家鼠那么贼精，比较容易捕捉。不过，空笼的时候还是有的。不多时，孩子们就把昨天放下的鼠笼都收回来了，数一数，抓得了七八只，有大的，有小的，都在笼里钻来钻去，哼哼唧唧地叫着。

还有一种不大常用的自制老鼠夹。找来不锈钢丝，弯成弹簧状，这是一项危险的活儿，好几次，我的手都被钢丝反弹打伤了，手指至今都留下疤痕。在木板上竖起两根铁棍，绑住弯好的钢丝弹簧，弹簧的两端一样绑上U型的铁棍，用力从木板的一端掰到另一端，用挂诱饵的铁丝钩住，只要老鼠前来啃食，铁棍就会从这边弹起，狠狠地砸向另一边。有时，老鼠的脑浆都被砸出来，死了。这种方法不常用。

遇上阳光和煦的秋日午后，孩子们也会三五成群，到秋收后的稻田里熏老鼠。老鼠在田埂和山坡边上挖了很多洞，躲在里面过冬。有的孩子负责查看鼠洞的连通情况，有的负责挖来田泥，堵住洞口，有的负责找来柴火，在其中一个洞口烧了起来，加入青草，用扇子使劲地将浓烟煽入洞内。不多时，其他被堵住的洞口就冒烟了。有人负责巡查一番，确保只有一个鼠洞烧火，一个鼠洞顺畅冒烟，然后将一个布袋套在洞口，只等洞内的老鼠自投罗网。

运气好的时候，田鼠不多时就受不住浓烟，晕晕沉沉地滚到布袋里了。不过，有时田鼠也会从其他被田泥封住的洞口爬出，屁颠屁颠地逃走了。孩子们看了总会幸灾乐祸地笑成一团。有的老鼠宁死不屈，躲在洞里不出来，我们挖开鼠洞，它都被熏得干瘪了，于是又哈哈笑笑一番，丢掉了。

捕捉的老鼠，有的卖掉的，有的则被我们吃了。先剥皮，然后切小块，放在自制的小锅里，在野外煮了起来，香。

我外出上学后，接受了外面的教育，总觉得老鼠太脏了，想到儿时欢快地吃老鼠肉，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如今，只要老鼠不侵入我的领地，我都视而不见。只是马路上常常有老鼠被撵得脑浆四溢，血肉横飞，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