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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苏,从草名、屋名到酒名
王安石《元日》诗云:
爆竹声中一岁除,
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
总把新桃换旧符。
诗甚浅易,惟“屠苏”二字历来仅以酒名(屠苏酒)为解,似嫌不足。按:屠苏,最先是草名。《诗话补遗》:“屠苏,草也。”《通雅》卷四十一:“屠苏,阔叶草也,因为屋名,冠名,饮名。”是屠苏本为草名,一种阔叶的草即屠苏草,以后才引申为屠苏屋,屠苏冠,屠苏酒。
屠苏如何引申为屋名?明代杨慎《艺林伐山》云:“屠苏本草名,画于屋上,因草名以名屋。”原来古时有将屠苏草画于平屋椽桷的风俗,故平屋、茅庵即借称为屠苏。姑举八证如下:
一,王褒《日出东南隅行》:“飞甍雕翡翠,绣桷画屠苏。”
二,刘孝威《结客少年场》:“插腰铜匕首,障日锦屠苏。”锦屠苏即以缎子制成遮日的小屋。
三,《宋书·索虏传》:“所住屠苏为疾雷击,屠苏倒。”
四,《太平御览·居处部》引《通俗文》:“屋平曰屠苏。”
五,萧子云《雪赋》:“韬罘罳之飞栋,没屠苏之高影。”
六,《事物异名录·屋》引《广雅》:“屠苏,平屋也。”
七,《广韵》:“屠苏,草庵。”
八,杜甫《槐叶冷淘》:“愿随金騕褭,走置锦屠苏。”
由此看来,王安石《元日》诗中的“屠苏”,首义指的是百姓的平房,茅屋,即第三句所云之“千门万户”。诗言:“正月初一,春风送暖,进入平民百姓之家,千门万户皆得春日之照耀。”日为君象,即皇帝的象征,这里用以比喻,颂赞宋神宗支持王安石变法所带来的升平气象。若将屠苏仅解为一种酒的名称,那么,“春风送暖入屠苏”,春风不吹入于平民家中,却跑到酒里头,实在是不可解!
当然,从虚含的意义上看,屠苏在诗中亦隐含有酒的意思,从而与作为平屋的意义双关。如此则也可理解为:“正月初一人人都在家中(屠苏屋子里)喝酒(屠苏酒)。”《荆楚岁时记》:“正月一日是三元日也。(按,三元,年,月,日之始)长幼悉整衣冠,以次拜贺,进椒柏酒,饮桃汤,进屠苏酒。”
然则屠苏已经自草名引申为屋名,却又如何从屋名再引申为酒名呢?据《岁华纪丽》载:
“屠苏,草庵名。昔有人居草庵之中,每岁除夜,遗闾里药一剂,令囊浸井中。至元日,取水置于酒樽,阖家饮之,不病瘟疫。今人有得方者,亦不知其姓名,但名屠苏而已。”
原来有人居于草庵(即屠苏),除夕每将草药赠送邻居,让他们装进袋子里,浸在水井当中;到正月初一取出来全家一起喝,喝了就不会得瘟疫。人们不知道他的姓名,因为他住在屠苏(草庵)中,也就将这药酒叫做“屠苏”了。这样,屠苏就从房屋的名称变成了酒的名称。唐代诗人卢照邻《长安古意》“翡翠屠苏鹦鹉杯”,屠苏即指屠苏酒,据“翡翠”二字,大概酒浸了中草药,变成了一种翠绿色而有点透明的药酒。据《四时纂要》记载:屠苏酒用“大黄,蜀椒,桔梗,桂心,防风各半两;白术,虎杖各一两;乌头半分:右八味锉(成末),以绛囊贮。岁除日薄晚,挂井中,令至泥。正旦出之,和囊浸于酒中”。古俗以为正月初一饮这种屠苏酒,可以祛邪,防瘟疫。”
大约自东汉起正月初一即饮屠苏酒。《时镜新书》载:“元日饮屠苏酒,先从少者起。”《荆楚岁时记》:“先小者,以小者得岁,先酒贺之;老者失岁,故后与酒。”原来年少者,辞旧迎新即增加一岁(得岁);老人辞旧迎新,每大一岁,即少一年日子(失岁),故先贺少者,按岁递饮,年岁越大,越放后饮。唐人裴夷直少于唐仁烈,二人新正于旅店相遇,共饮屠苏酒。裴作《岁日先把屠苏酒戏唐仁烈》云:“自知年纪偏应少,先把屠苏不让春;倘更数年逢此日,还应惆怅羡他人。”裴比唐年轻,端起屠苏酒先饮,说若再过数年,惆怅年纪老大,只能羡慕别人先饮了。唐朝人还是正月初一饮屠苏酒,到了宋代,改在除夕就饮屠苏。苏东坡《除夜野宿常州城外》云:“但把长愁博长健,不辞最后饮屠苏。”其弟苏辙《除日》诗亦云:“年年最后饮屠苏,不觉年来七十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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