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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纳兰性德,字容若,号楞伽山人,是清代最为著名的词人之一。他的诗词不仅在清代词坛享有很高的声誉,在整个中国文学史上,也以“纳兰词”在词坛占有光彩夺目的一席之地。他的词凄美幽怨,婉约却不浮艳颓靡,清新超逸,真纯自然。纳兰词传至国外,朝鲜人谓“谁料晓风残月后,而今重见柳屯田”;国学大师王国维有评:“纳兰性德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纳兰词初名《侧帽》,后名《饮水》,现统称纳兰词。

纳兰词赏

虞美人

银床淅沥青梧老,屧粉秋蛩扫。

采香行处蹙连钱,拾得翠翘何恨不能言。 

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

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秋虫声声,芳草小径幽幽,故地重游,伊人的芳踪已逝,再也唤不回。走到恋人曾经行经处,那里已是苔痕碧碧碧草凄凄,在草丛间偶然拾得她戴过的翠翘玉簪,胸中无限伤感却无可倾诉。

    独立于花阴月影之下,心潮起伏。还记得某一次灯下的约会,因担心被人看见,背过了灯光,无奈还有月光,只好藏身于花阴之下,一晃十年过去,但此情此景却日日萦绕,难以忘怀。 



木兰辞 拟古决绝词柬友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儿,比翼连枝当日愿。

    拟古决绝词:即模仿古代的《决绝词》(以女子的口吻控诉男子的薄情,从而表态与之决绝)。柬友:其意是用男女间的爱情为喻,说明交友之道也应始终如一,生死不渝。

    如果相爱永远像初识,就不会出现婕妤怨秋扇的旧事。当薄情郎轻易变心时,男女的感情中本来就会出现这类事。想当初唐皇与贵妃的山盟海誓犹在耳边,却难熬栈道雨声铃声声声怨。现在我身边的薄幸锦衣郎,还不如当年唐明皇许过比翼连枝愿。


浣溪沙

残雪凝辉冷画屏,

落梅横笛已三更。

更无人处月胧明。

我是人间惆怅客,

知君何事泪纵横。

断肠声里忆平生。

    残雪凝辉,让这温柔的画屏也变得冷落了好些。这个时候,梅花也一瓣两瓣的随凉风飘落,开与落都是在寂寞黄昏。而笛声也幽幽怨怨地响起来了。夜了,静了,凉了。想起了往事,月色于无人处也好像越发的朦胧起来。

    与自己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的妻子早亡,往事堪哀,惆怅满怀,笛声悠悠,怎不叫人断肠


 

浣溪沙

谁念西风独自凉,

萧萧黄叶闭疏窗。

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

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是谁独自在西风中感慨悲凉,不忍见萧萧黄叶而闭上轩窗,孑立于残阳中我沉思往事。春日醉酒酣睡她不曾惊动我,平时我们也曾有赌书泼茶之乐,只是当时把与她相处的珍贵日子当作平常。

    当时只是寻常情景,在妻子辞世后却成了纳兰心中美好的追忆。所有的哀思与无奈化为最后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这七个字我们读来尚且为之心痛,何况词人自己,更是字字皆血泪。

    赌书泼茶:李清照在《〈金石录〉后序》一文中曾追叙她婚后屏居乡里时与丈夫赌书的情景:“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页、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既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甘心老是乡矣!”(此处用典故赌书泼茶,形容夫妇相得,夫唱妇随,志趣相投)

 


 

采桑子 塞上咏雪花

非关癖爱轻模样,

冷处偏佳,

别有根芽。

不是人间富贵花。

谢娘别后谁能惜,

飘泊天涯,

寒月悲笳。

万里西风瀚海沙。

    我喜欢雪花不在于其轻盈的形态,更在于其在寒处生长。雪花,虽与牡丹、海棠等人间富贵花不同,而是另具高洁品性。谢道韫是咏雪的著名才女,在她死后已无人怜惜雪花了,只落得飘泊天涯,在寒冷的月光和悲笳声中任西风吹向无际的大漠。

    容若爱的是冷处偏佳,是精神的至清至洁;他取的是冷月凉音相伴下的漂泊天涯,是灵魂的自由不羁。

 

 

南乡子 为亡妇题照

泪咽却无声。

只向从前悔薄情,

凭仗丹青重省识。

盈盈。

一片伤心画不成。 

别语忒分明。

午夜鹣鹣梦早醒。

卿自早醒侬自梦,

更更。

泣尽风檐夜雨铃。

    欲哭无声中,内疚从前不够珍视夫妻深情。画幅画也算再见见面吧!但,仿佛妻子含笑的仪态犹在眼前,——伤心啊,执笔难画!

    比翼鸟儿的梦啊,半夜竟醒了,可分别的话儿好像还在耳边啊!一个醒了,那么另一个继续睡吧!直到天明,哭声交织着风声雨声和远远飘来的铃声!


 

蝶恋花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

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最怜惜天上月亮的清苦。除却一夜成环,一月内其他时间都难以圆满。如果我们能像月轮那样团聚在一起,长相厮守,我甘愿为你忍受一切苦难。

    无奈尘缘短暂,瞬息即逝。只有燕子还如去年,轻踏帘钩,细语呢喃。独对孤坟,悲歌唱遍,愁情却难以消停,而此时春天的百花丛中,两只蝴蝶正比翼翩翩。

    词中“不辞冰雪为卿热”用到了《世说新语》里的一个典故。荀奉倩和妻子的感情极笃,有一次妻子患病,身体发热,体温总是降不下来,当时正值寒冬腊月,荀奉倩情急之下,脱掉衣服,赤身跑到庭院里,让风雪冻冷自己的身体,再回来贴到妻子的身上给她降温。如是者不知多少次,但深情并没有感动上天,妻子还是死了,荀奉倩也被折磨得病重不起,很快也随妻子而去了。

    这个故事,在《世说新语》里被当作一个反面教材,认为荀奉倩惑溺于儿女之情,不足为世人所取。但容若却喜欢这个故事,深深地理解荀奉倩,只因为他们同样是性情中人,同样对爱情无私无畏。


 

画堂春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明明天造地设的一双人,偏要分离两处,各自销魂神伤、相思相望,他们在常人的一日里度过百年,他们在常人的十分钟里年华老去。纵使翼北莺飞、江南草长、彭山陆沉、瀚海扬波,都只是平白变故着的世界,而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人生。万千锦绣,无非身外物外,关乎万千世人,唯独非关你我。


 

摊破浣溪沙

 风絮飘残已化萍, 
 泥莲刚倩藕丝萦; 
 珍重别拈香一瓣, 
 记前生。 
 人到情多情转薄, 
 而今真个悔多情; 
 又到断肠回首处, 
 泪偷零。 

     薄情本是无奈,多情却成了回忆。非是因为情多才盛极而衰,而是情到深处已浸入骨髓,付出与否早已不由自己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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