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宝林、郭启儒有一段著名的相声《戏剧与方言》,说全国方言中,最精炼的是河南话。例证是,住一个院子的兄弟二人,一人起夜,惊动另一人,发生一番问答。河南话是:“谁?”——“我。”“咋?”——“尿。”就四个字。
今年暑假回家,忽然发现,我的家乡话其实也很精炼。
一天我们站在一个村头等人,这时一只狗走过来,冲着我们直吠。狗的主人,一位中年妇女,用两个字为我们解围:“剥吃!”那狗一听她的的喝斥,就乖乖地走开了。“剥吃”,用普通话说,应该是:“不要叫了,再叫,剥了你的皮,吃了你的肉!”普通话得用十几个字,我的家乡话只用两个字。
这种两个单音节动词连用,表示相当于普通话一个连动句子或者几个分句的现象,在我的家乡话中相当普遍。例如:
杀吃:威胁、喝斥鸡犬牛羊之类家畜通用,包含意思同上“剥吃”。
揢吃:劝他人吃饭,意思是:“拿(揢)起筷子,开始吃吧。”
捉吃:请他人吃花生、瓜子之类可以用手拿着吃的东西时说。意思是:“拿起来吃吧。”
揢杀:威胁喝斥牲畜,意思是:“如果不听话或者好好待着,就把你捉住并且杀掉。”
揢卖:威胁喝斥牲畜,意思是:“如果不听话或者好好待着,就把你捉住并且卖掉。”
驮用:告诉前来借贷者,意思是:“先拿去用了”或者“拿去用了再说”。
家乡话保留了比普通话多得多的单音节词,也使语言显得十分精炼。例如,描写一个装模作样的人,有这样几句顺口溜:
头发梳得像杏(ang),
衣裳著得像客(kang),
讲起话来像伯(bang)。
其中“杏”“客”“伯”发的都是儿化音,“杏”变调,“客”“伯”变调之外,韵母也由入声韵变为鼻尾韵。这顺口溜用普通话该怎么说呢?大约是:
头发梳得像梅子一样光滑,
衣服穿得像客人一样光鲜,
讲话的样子像一个老伯伯。
不文明的咒骂语言,我的家乡话也有精炼的特点。三字国骂(TMD)可谓简短,但是意思并不丰富,就是省略了后边的中心词,说全了也无非是一个偏正词组,算不得精炼。我的家乡话,与此相当的骂法也是三个字:“乃姆搭”,或者“可姆搭”。意思却是“你妈妈跟我……”是一个表示男女苟且整个行为过程的句子,而且,骂人的人还把自己装成被动者,是无辜的一方,却把对方母亲描绘成道德低下的主动者,是该谴责的一方。骂人却不损害自身的形象,巧妙之极,恶毒之极。可见,比普通话要精炼一百倍。
我的家乡在浙江临海,方言属吴语。临海属台州,历史上一直是台州府治所在县。“台州人的硬气”,或许跟我们方言的精炼有相当关系。惟其精炼,方才掷地有声,方才出硬气。
(来源于:临海新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