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 蟹

 

作者： 唐晋枫 来源： 江山政务网 发布时间： 2013-08-21 字号：[大中小 ]

常常地，会想起老家连绵大山脚下的那一条小溪，不为她春水如蓝时的白练飞瀑，不为她朗月清风下的秋水伊人，不为她寒冬腊月中的粉妆玉琢，最留恋她带给我儿时暑假期间裸身顶炎阳、赤脚趟小溪、徒手捉螃蟹的野趣风情。

螃蟹有很多种，我这里说的是生长在山区小溪里的那种，到底属于什么种类，到现在我也说不上，只听有人说它叫“溪蟹”，也有人说它叫“石蟹”，但不管这种叫法是否正确，终因它长有八只脚，所以，打小以来，我们一直形象地管它叫“八脚蟹”。

八脚蟹一般都栖息在溪中有缝隙的石头下，在晌午时分，有些八脚蟹也会爬出水面，躲藏在溪边的石洞里或草丛中，我们管这叫“蟹乘凉”。它是肉食性动物，透过微波细纹但却清澈见底的溪水，我常常看到趴在河床上的八脚蟹用两只有力的鳌钳，一左一右地撕扯着不小心被它抓住的小鱼、小虾、螺蛳，还有谁家丢弃的鸡鸭鹅内脏等鲜腐肉往嘴里送，有时还会看到它吞食刚刚脱壳的同类软壳蟹。

在我们那里，捉八脚蟹不叫捉，而叫“搬”。一个“搬”字，把八脚蟹的生活习性、捉八脚蟹的形态手法尽皆涵括其中，堪称珠落玉盘、清脆悦耳、形象生动、言简意赅。搬蟹无需工具，但却很有技巧，一般来说，搬蟹要遵循“逆流顺光、缓搬轻放、眼明手快”这十二字诀，在实践中可称为“搬蟹三招”。

所谓逆流顺光，是指搬蟹时人必须从下游向上游移动，使搬蟹人的双脚出入水时带起的浑水流向已经搬过的河段，保持未搬过蟹的河段水流的清澈；同时，必须避开迎面照射过来的刺眼的逆光，双眼借助从身后斜射过来的顺光透过水面，对河床进行清楚的扫描，这样才能清晰地发现歇息着的爬行着的或蛰伏在石头底下的八脚蟹。所谓缓搬轻放，是指在搬浮确定有或疑似有八脚蟹躲藏的石头时，幅度要小，动作要缓慢，放下石头时，动作要轻柔，以减少搬放石头时搅动起来的淤泥细沙，不至于让凑巧搬出来的八脚蟹趁着浑水溜之大吉。所谓眼明手快，指的是搬蟹人在由下而上俯身游走寻觅时，以及在搬浮石头的那一刻，必须快速准确地发现在水下伪装着的、静卧的、游走的，乃至开溜的八脚蟹，并及时用手拿住。为避免被它那两只长有锋利锯齿的鳌钳夹到手，拿八脚蟹的手法也很有讲究，最为安全有效的是用左手或右手的食指点压住八脚蟹硬壳的中部，让它不能动弹，继而用拇指和中指同时扣住硬壳两侧，然后拿出水面，放入搪瓷脸盆。

当然，也有事急从权的时候，如果当八脚蟹开溜到将要够不着的深水区或趋避到搬不动的大石头底下时，必须迅速张开五指合掌拿住，此时，不必太讲究手法上是否优雅，也不必太在意螯钳是否会夹到手。即便被夹破出血，那也没关系，放在嘴里嘬一嘬、水里涮一涮，自然就没事了。

八脚蟹有公母之分，公蟹的腹部中间有一条三角形窄长腹片，而母蟹的腹片则呈圆门形，掰开腹片，还可看到密布的刚毛，这是用来抱卵的。也说不清是怜香惜玉、护弱抚小的天性使然，或者是保根留种、来年再搬的潜意识提醒，但凡看到腹中抱有一大堆蠕动着的小八脚蟹的母蟹，我一般都不忍下手，任它自去。

搬来的蟹不兴做菜，更不卖钱，回到家后，一不洗“脸”，二不刷蟹，只是草草扯掉八脚蟹的腹片，就把它整只按在灶膛里烧得滚烫的火铣上烤得两面发黄，然后就连壳带肉、连脚带钳地塞进嘴里，一股脑嚼下，其香之清，其味之美，那也难以细表。

那个时候，没有如今这般风声鹤唳的所谓“高温橙色预警”、“暑假安全提醒”、“食品安全”、“饮食卫生”等杞人型、贵族味的警示。整个暑假，我和伙伴们大多就是在这样炎炎烈日下搬蟹，不干不净地吃蟹，奇怪的是，竟极少有人中暑，也鲜有小伙伴淹死，更没有听说谁个中毒，而且还都很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