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吃的，热闹我们的春节和幸福

罗西

爱吃、好吃是幸福最初的样子。

我记忆里的童年春节，有这么几个环节，一日有一日的激动，一天有一天的欢喜——

大概农历12月20日，会请一个裁缝到家里做新衣服，一般得用一天或两天，给每个家人都做一套衣服，布料有买的，也有是我母亲自己织的。

12月24日左右，家家户户做年糕，其中有莆田、仙游特有的“红团”，一般也要做一天，最辛苦的还是母亲。“红团”特喜庆，有一种古典的美：馅是糯米或红豆沙，大都是甜的也有咸味的，搓成圆，待用；外皮是木薯粉加面粉等组成，也加了“糕红”（食用色素）；像做肉包一样，包好馅后，压在模具里，再侧敲、倒出来，放在裁好的豆蔻叶片（有一种清香）上，再一屉一屉叠着蒸熟……热气腾腾，那是由内而外的热闹。

接下来是做豆腐，大约12月26日，要煮好几锅豆浆，还没点上盐卤前，母亲会倒出几碗豆浆，那纯净又深情的豆浆白应该怎么形容呢？借用一句：白月光、乳汁白之后的第三种白，就是豆浆的白，母亲给豆浆加一勺白糖时的表情是那么幸福，她舍不得喝，全给我们喝，那脱俗的浓香，就像母爱或幸福，近如暖意，远无止境。当晚，是做油炸食品的专场，隆重、奢靡，油炸方块的豆腐、油炸长条的豆腐（咸的），油炸甜排骨，油炸地瓜、芋头，油炸甜丸（糯米粉、熟地瓜、白糖等撮成的丸），讲究的还会油炸一种甜品，馅是花生芝麻肥肉白糖，用面皮裹着、扭着，样子像无花果，饱满、富足，油炸的时候，会滋滋响着，那是幸福的声音。那时候，家贫，其实当年人民都是穷人，母亲常常会担心，炸豆腐“吃油”太厉害，父亲则无忧无虑傻乐，他负责添柴烧火，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是恩爱的，暂时忘记贫困、忧愁，也没有争吵。

大年三十上午，要“扫尘”，洗门窗，贴春联……

大年三十下午，要准备一桌的东西“拜拜”，有整鸡、猪肉、年糕、水果……有荤有素，敬天地、众神，然后再拜祖宗。

然后准备年夜饭，一般是干饭、扁肉汤（扁食），仙游的扁食特别好吃，皮薄，肉馅精彩，里面有嫩瘦肉、虾皮（或紫菜）、香菇、葱白等。扁食出锅时，撒上葱花，浇上特制的葱油，即用葱白葱根蒜头猪油炸出来的一种调味品，也叫“香油”。

那时候，没有春晚，母亲在大年三十晚上，要为孩子们准备新衣服，父亲准备压岁钱，母亲还要忙碌到深夜：要准备两天的青菜，要洗干净，要切好，因为正月初一初二，我们那里的风俗是不可以拿刀的；还要煎带鱼、煮天然黄瓜鱼，还有做猪脚冻……第二天起床，黄瓜鱼冻了，亮晶晶的，“猪脚冻”也亮晶晶地抖动着，一桌豪华，其实也是穷人家朴实的愿望，希望新的一年有鱼有肉。

大年初一，早餐一般是吃寿面（索面、绳面），是仙游特有的线面，很长，恰到好处的细，是咸的；烧一锅水，水开了，扔一束或几束下去，翻滚几分钟，熟了，去咸，再捞起来，滤净，浇上准备好的热烈的“葱油”，加上味精、老酒，那种香味富有质感、丰富，也叫幸福，每个人还分到两个剥好的白花花的水煮蛋，每碗“寿命”上还要夹上几根菠菜，是整棵炒的菠菜，不可言切断，意为“长长久久”。至于汤，基本是杂烩汤，不过，一般要加大白菜……

吃午饭，母亲要再煮一大锅杂烩汤，里面有“水龙”（豆腐花生五花肉紫菜地瓜粉等弄成的丸）、大肠炝、肉炝、黄萝卜、海鲜……博大精深、五湖四海地美味。干饭也是煮一缸，隔水热着，正月初一的三餐都是吃这些，那时是土灶，用炭火维持热度。锦衣玉食。

是不是太多回忆都是关于吃的？我想用这些乡土的美好的强烈的味道来追忆童年、感念父母天高地厚的爱与恩情。

也原谅我的嘴馋，口福是最初的幸福，我想说，传统节日基本就是围绕做吃的日子。

身体好的一个表现是牙好，就是能吃能睡。做林林总总婆婆妈妈好吃的，是满足，也是祝愿。

人类进化过程里，最初是用胃思考的，后来才有了所谓最高级的大脑。

一位作家说，当你对生活失去热情时，去菜市场走一圈，看看那些买菜大妈极其生动的脸，你会被治愈的。冯小刚也说，恋爱最快的一个节奏是，“尽快地庸俗化”，比如请她吃一餐饭，一切就自然了。

我偶尔回老家福建省仙游县榜头镇后堡居委会的星潭村，总会去菜市场走一圈，带回一些“年味”，儿时的记忆便跃然而出。乡愁或是春节的一部分。

女儿黄点蓝这6、7年都在英国、澳洲读书，只有春节回家与家人团聚。前几天中午，女儿带朋友回家吃饭，我信手拈来做了几个家常菜，手抓油炸海蛎饼、油炸卤水豆腐和地瓜，还做了个酸甜的荔枝肉……配主食窝窝头。汤：骨头汤里加西红柿、香菇、萝卜、大白菜、虾球、鱼丸等。有不少是老家仙游的春节菜，家常菜里是家常。亲子关系里，最能表达中国式的爱，还是那一桌子的菜！

儿子黄点兵目前在三坊七巷的正祥集团旗下的“阿弥陀佛珍素馆”上班，春节期间，最忙，是不能休假的，前天晚上下班回来，虽然儿子很累，但是贴春联的事情，我还是特地让他去做，这是全家团圆的节日，必须共襄盛举，同心同德。年货准备差不多了，冰箱满了，也换了一捆新钞，准备给老人孩子压岁钱……街上空了，安静了，仿佛大家都在忙着年货，忙着做好吃的。过年，其实是在缅怀小时候的味道，再把记忆里父母的爱传给下一代。

有欲望，是为了更热情。好吃爱吃的，更热情。西游记里，好吃的老猪最可爱，也最热情。过分清心寡欲也是一种病，更是一种寒冷。

做些好吃的，热闹我们的春节和滋养我们的热情与幸福。

罗西：专栏作家，《创业天下》杂志执行主编，在《新民晚报》等全国50多家报刊写过专栏。个人专著有《性感是另一种高贵》《你生命中的贵人往往是异性》等30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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