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的情感  瑰丽的想象

          ——论《离骚》的浪漫主义

川   雪

 《离骚》是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的代表作，是我国古典文学中最光辉的诗篇。鲁迅先生说：“在韵言则有屈原起于楚，被谗放逐，乃作《离骚》，逸响伟辞，卓绝一世。”（《汉文学史纲要》）《离骚》在我国诗坛上永远放射着璀璨的光彩。

 司马迁说：“屈原放逐，乃赋《离骚》。”（《报任安书》）可见，《离骚》这首长诗，是屈原生平事迹的形象写照。在诗中，诗人高洁的品质、崇高的理想和炽热的感情，迸发了异常灿烂的光彩。由于整部作品富有炽热强烈的感情、新奇奔放的幻想，并吸收神话传说作为素材，塑造了一个高尚、优秀的抒情主人公形象，因而在艺术手法上就带有浓烈的浪漫主义色彩。

 作为浪漫主义文学的基本特征，是重在表现理想，正如高尔基所说，是“宁肯放弃现实而取幻想与梦想。”（《苏联文学史》）《高骚》的浪漫主义，首先就表现为作品生动形象地反映了主人公对理想的热烈向往和追求。

 在《离骚》中，虽有真实地反映现实的内容，如诗中所揭露的楚国贵族集团的腐化堕落等等，但主要的、更多的则是把社会化了的个人理想放在第一位，表现了诗人对美好理想所进行的执着探索和热烈追求。

屈原生活在社会急剧变化的战国末期。他有着伟大的政治抱负，一心想辅助楚王顺应历史发展的潮流，改革政治，达到富国强兵，完成统一中国的大业。而昏庸的统治者却听信谗言，对他进行了残酷的政治迫害，两次放逐，使他的政治理想化为泡影。但是，屈原并没有屈服，《离骚》这首长诗就生动地反映了他在艰苦的环境中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和在斗争中对美好理想苦苦追求的全过程。他的理想在人世间得不到实现，他就幻想到仙界就重华而陈词，向舜帝控诉人间的罪恶，表明自己的心迹，然而得不到舜帝的回答；他又幻想进入天帝的九重宫阙，向天帝申说，可是帝阍却不给他开门；他要到人间寻找高丘神女求得理解，而神女恰巧不在那里；他去宓妃那里求爱，宓妃却对他无礼，使他不屑；他又找到简狄和二姚的居处，可是没有媒人的说合。总之，所逢不偶，不能如愿。最后实在是报国无门，只好“从彭咸之所居”，表明了以死殉国的决心。这些通过幻想创造出来的壮丽神奇的境界，形象地反映了诗人在现实中对理想的探索和追求。

 浪漫主义的特征是“不满现状，渴望寻找一条走出现实环境的道路。”（布罗茨基《俄国文学史》）这正是《离骚》浪漫主义的基本精神。诗人上天下地，四处求索，就是幻想找到一条走出现实环境、达到理想境界的道路。诗人不满现状不是为了狭隘的个人利益，或是一种没落心态的反映，而是建立在进步的政治立场、炽热的政治感情的基础之上的。他的忧伤太息和孤高自赏，能增强人们对一切不合理现象的憎恨和蔑视；而他的幻想和梦想则会唤起人们生活中理想的光辉，激发人们对理想的追求和向往。高尔基说：“积极的浪漫主义，则加强了人的生活意识，唤起他心中对于现实、对于一切压迫的反抗心。”（《苏联文学史》）《离骚》中所表现的诗人那种愤世嫉俗、坚毅执着的精神，是能给处于黑暗中的人们以斗争意志的支持与鼓舞的。因而，《离骚》中的浪漫主义精神，千百年来一直成为人们争取美好理想的鼓舞力量。

 其次，热烈奔放的感情，奇幻绚丽的想象以及神话传说的运用，是《离骚》中浪漫主义的主要表现形式。

 在诗人笔锋底下，主人公驰骋丰富的想象，大胆驱使神话传说、历史人物、日月风云等自然现象，构成了一幅异常雄奇壮丽的完整的图画。例如，诗人在就重华陈词后，便幻想自己驾龙御凤上天，他一早从苍梧出发，傍晚时来到了昆仑山上的县圃。他看到“日忽忽其将暮，”便命令太阳的御者羲和按辔徐行，“望崦嵫而勿迫”,自己则不顾路途遥远，继续上下求索。这时望舒、飞亷前呼后拥，鸾鸟、雷师奔走相随，飘风、云霓前来欢迎。接着就写了叩阍求女的失败。这些通过幻想所创造的境界是非常宏伟壮丽的，它反映了诗人在现实中的探索与追求，以及这种种努力的失败。因此，在那诚心诚意的叩阍以及想方设法的求女中，都使人感到有一腔热烈的情感洋溢于字面。

 在灵氛占卜、巫咸决疑之后，诗人想象自己去国远逝。他把幻想中的行程和仪仗描写得浩浩荡荡，有声有色：凤凰承旗，八龙架车，蛟龙架桥，西皇载渡，邅道昆仑，期指西海，朝发天津，夕至西极……诗人在想象中离开楚国已是如此遥远。因此，当他回望故乡终于不忍离去时，我们就会感到他的爱国感情的深厚。在整首诗中，诗人奔放的想象一浪高过一浪，壮丽的景象层出不穷，把读者的观感不断引入新的天地，使我们的心情无法平静。

 巧妙地驱使神话传说入诗，也是《离骚》的浪漫主义特色之一。在诗中，既有羲和、望舒、飞廉、雷师、丰隆、宓妃等神话中的人物，又有县圃、崦嵫、咸池、白水、阆风、穷石、洧盘等神话中的地名。此外，还有玉虬、鸾皇、蛟龙、若木、挟桑等神话中的动物植物。诗人从这些神话传说中汲取了丰富的素材，通过自己奔放不羁的想象，把它们组织在一起，构成了层出不穷的生动情节和美丽画面，并赋予它们以新的内容，为表现主题起了很好的作用。例如“叩阍求女”这一段，里面出现的众多的神话人物，都没有僵化为“典故”，而是作为活生生的形象参与着诗人神游天国的活动。这样，诗人就通过一番自己的想象把原有的神话素材结撰成新的情节，并使它服从于总的抒情主题，既生动形象，又烘托渲染了环境气氛，深化了主题。

 第三，创造性的运用比兴手法，语言优美生动，也是构成《离骚》浪漫主义特色的重要因素。

 《离骚》中的比兴手法，和《诗经》中的比兴手法不完全相同，也不是单纯的比喻，而是将这种手法运用到整个艺术构思中， 借以塑造出一组富于象征色彩的意象群来。例如，诗人在作品中叙写了他的家世生辰之后，便从各方面用香草鲜花来象征诗人品质的修洁：“扈江蓠与辟芷兮，韧秋兰以为佩……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搅洲之宿莽。”“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诗人在作品里写他对种种香草幽花的癖爱，这是用来比喻人的志洁行芳，人们在读到这些诗句时，不只是感受到花草的色和香，更重要的是被一种深远的意境所吸引住。“江蓠”、“辟芷”、“秋兰”、“芰荷”、“芙蓉”这些生长在水国深岩的幽花香草，本来就容易把人们的心情引到奇丽的幻想境界；诗人用它们来象征高洁的品质，披戴着它们，就是象征诗人的被服德义，这就写出了诗人的高洁形象。

 诗人在作品中还用恶禽臭草比坏人，善鸟香草比贤人，车马驾驶比治国，规矩绳墨比法度等等。由于诗人善于从自然和社会里面捕捉那些最有典型性的形象，而这些形象最能唤起读者的想象和情绪的活动，从而就能深深地打动读者，引起读者感情上的共鸣，起到强烈的感染和鼓舞作用。

 《离骚》的语言既华丽又典雅，是在学习民歌的基础上加工提炼而成的。同时大量使用双声、叠韵、叠字这样的联绵词，以及对偶句式，词藻华丽，语言优美，体情状貌，十分传神，增强了诗歌的浪漫主义色彩。

 《离骚》的基本倾向是浪漫主义的，但是，诗人并没有逃避到幻想中去，他为实现美好的理想坚持不渝地进行斗争，“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是非常积极的精神。他的幻想始终是现实的积极的反映，他的一切脱离现实的想象倒正是对现实过于执着的结果。所以他最后仍旧归结至现实的感情——对楚国的热爱中来。他的浪漫主义精神是积极的、上进的，是充满现实主义精神的浪漫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