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秋词其一
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
熏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
王昌龄的诗歌，《全唐诗》存诗三卷，除了边塞诗歌之外，闺情诗的艺术水平也很高，代表作品有《闺怨》、《长信秋词五首》、《春怨》。《闺怨》我已经撰文赏析过，那么现在我们就接着来赏析《长信秋词五首》。
在赏析这组诗歌之前，我们先来了解其背后的故事。开元二十二年（734），王昌龄参加了朝廷举行的博学宏词科考试，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由于他为人耿直，常常直言犯谏，又不肯依附权贵，因此让玄宗和权臣李林甫不满，最后只是改任汜水县尉。迫于无奈，他只好认命，但是心里很是抑郁，借酒浇愁之余，创作了这组《长信秋词》。没想到的是，这让别有用心的李林甫抓住了口实。由于李林甫的落井下石，王昌龄被贬谪到偏远的岭南。虽然王昌龄因诗成祸，却也因诗留名。其中第三首“奉帚平明金殿开”，在诗人在世之时，就广为歌女传唱，在后世评价尤高，被清代大诗人王士祯奉为唐人七言绝句的压卷之作。
《长信秋词》是组诗，从五个不同的角度描写幽居深宫的妇女不得宠幸的苦闷和哀怨，并借此抒发诗人有才不被重用、抱负不得施展的无奈和不满。全诗语言委婉含蓄，风格幽怨悱恻，为唐人宫怨诗的上乘之作。其中第一、第三两首写得较为出色，下面我们先来赏析第一首。
从这首诗歌的题目来看，当是长信宫中妇女在秋夜清冷寂寥时刻的哀怨之词。长信宫，古代宫殿名，是汉代长乐宫建筑群中最重要的建筑物，位于西汉都城长安城内东南隅。提起长信宫，就让人想起汉代的班婕妤。建始元年(公元前32年)，汉成帝刘骜即位，班婕妤被选入皇宫。由于她才貌双全，不久便被宠幸，赐封“婕妤”。因她不干预朝政，谨守礼教，深受时人敬慕，有“古有樊姬，今有婕妤”之称。后遭赵飞燕妒嫉，受到排挤，为了自保，就请求供养太后于长信宫。从此，她幽居深宫，苦守青灯，寂寞度日。班婕妤感繁华之不滋，藉秋扇以自伤，作《团扇诗》，又称《怨歌行》，诗曰：“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作合欢扇，团圆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飚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班婕妤的一生，是中国古代帝王嫔妃的共同遭遇。她的人品和才学，被后人称赞，他的悲惨遭际，让后人感叹和同情。王昌龄的这组《长信秋词》，其中所描绘的宫中妇女的生命遭遇和幽怨情怀就有班婕妤的影子。
“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这两句的意思是：装饰华美的水井旁，秋天的梧桐树叶已经变黄，重重珠帘低垂，深夜时分地面已经生霜。
“金井”，并不是说用黄金做的水井，而是装饰华美的水井。“珠帘”，是用珍珠缀成或饰有珍珠的帘子。诗人用这两个词，表明此处乃皇宫内院——长信宫，也可以看出主人公的宫女身份。“梧桐秋叶黄”，点题的同时，也是渲染一种萧瑟衰败的气氛。
“珠帘不卷”，就是帘幕低垂，一般来讲，白天会将珠帘卷起，到晚上就会将珠帘垂下，以此来表明这是晚上。“夜来霜”，一来表明这是深夜时分，二来表示这是深秋季节，此夜此季，深夜漫漫，凄冷酷寒。
这两句诗，描绘的是室外秋夜之景，在点破诗题的同时，营造一种萧瑟寒冷的氛围。
“熏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这两句的意思是：熏香取暖的炉子和碧玉做成的枕头已经失去了颜色，孤独一人躺卧在床，只听见南宫的滴漏之声长久不息。
“熏笼”，指宫中取暖的用具，与熏炉配套使用的笼子，作熏香或烘干之用。“玉枕”，即碧玉做成的枕头。这两件物件，一来表明视角已经转移到室内，二来表明宫女的身份乃皇帝的嫔妃，三来表明时间是秋夜寒冷时分。“无颜色”，不是说熏笼和玉枕没有颜色，而是由于时间太久，器物已经变得陈旧，更深一层的涵义是表示女主人公失去宠幸，久居冷宫的处境以及黯然失色的心境。
“卧听”，就是躺在床上听，这是主人公的行为表现。直到最后一句，主人公才“千呼万唤始出来”。深夜时分，还未入眠，表明女主人公孤独寂寞，求君王宠幸不得，孤枕难眠。借用《诗经·关关雎鸠》中的语句“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是比较适合此时此情的。“南宫”，指皇帝的居处，这是女主人公心中所想，也是夜不能寐的原因所在。“漏”，是古代计时的器具，利用滴水和刻度以指示时辰。“清漏长”，重点在前缀词“清”和后缀词“长”，这两个字暗含女主人公幽居深宫，夜夜难眠，无时无刻不在想君念君，内心十分凄清，心中的幽怨长久不得平息。
这两句诗，诗人将目光转入室内。三句写室内之景，四句写女主人公的行为和情感。
这首诗歌，运用委婉含蓄的笔触，采取寓情于景的手法，层层渲染，句句含情。前三句景中含情，萧瑟凄冷的秋夜之景，正是女主人公此时此刻的心境。最后一句，女主人公终于出现，通过其行为表现，给我们刻画了一个孤独寂寞、凄清幽怨的人物形象。
附录：《长信秋词五首》其二、四、五
高殿秋砧响夜阑，霜深犹忆御衣寒。
银灯青琐裁缝歇，还向金城明主看。
真成薄命久寻思，梦见君王觉后疑。
火照西宫知夜饮，分明复道奉恩时。
长信宫中秋月明，昭阳殿下捣衣声。
白露堂中细草迹，红罗帐里不胜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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