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
秋早川原净丽,雨余风日晴酣。
从此归耕剑外,何人送我池南?
其二:
但有樽中若下,何须墓上征西。
闻道乌衣巷口,而今烟草凄迷。
【写作背景】
元祐元年四月六日,王安石在孤独寂寞中病逝于江宁,朝廷赠太傅,圣旨由苏东坡草拟。东坡对于王安石一生的功过给予了恰当评价。七月立秋日,苏东坡奉敕祭汴京西太一坛。在这里,见到了王安石所题旧诗,东坡注目良久,感叹道:“此老野狐精也!”王安石的文学修养也是冠绝一时啊!只可惜,他非要行新法,为百姓所咒骂;提拔了一帮新人,反而被他们背叛,以致在孤独寂寞中郁郁而终。真个是“生前富贵草头露,身后风流陌上花”。念及此,东坡写下了这首和诗。
【赏析】
在第一首诗中,苏轼模仿了王安石的笔法,以景入诗,这也是和诗的特点,不怨他苏轼。诗中,苏轼不过把王安石的家乡江南,改成了自己的家乡“剑外”,说我已经打算退休回家做农民耕地去了,最后还矫情的问了一句:“何人送我池南”?意思是说,王安石已死,谁能送我一道回四川呢?
池南,泛指回四川的路。
第二首,先解释几个典故。
若下,是指一个名叫若下的村子,以产美酒出名,后以若下代指美酒。
墓上征西,是说曹操“欲望封侯作征西将军”,为此在生前就为自己题写墓志为“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但曹操至死也没能征服西蜀。苏轼正是用此典故来讽刺王安变法不成,因为当时新法已被唠叨不已的司马光全部废去了。
乌衣巷,看官们都应该很熟悉了,曾是东晋王、谢两大家族居住的豪华别墅区,后来却成了烟草凄迷之地,妓女出没的场所。后人常以此代指时事变幻无常,所有繁华,皆不过是过眼烟云。所以刘禹锡才有《乌衣巷》一诗,满肚子感慨的说: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苏轼的第二首诗是说,只要杯子里有酒,何必非要去操事呢,当年繁华的乌衣巷,现在不也是烟草凄迷吗?用以暗指王安石在当政时虽然风风火火搞变法,但现在也一样是归于寂寞草泽。
【附】题西太一宫壁·柳叶鸣蜩绿暗
(宋)王安石
其一:
柳叶鸣蜩绿暗,荷花落日红酣。
三十六陂春水,白头想见江南。
其二:
三十年前此地,父兄持我东西。
今日重来白首,欲寻陈迹都迷。
【写作背景】
这首诗是熙宁元年(1068)诗人到京城后游西太一宫的作品。
【注释】
1.西太一宫:道教庙宇,宋仁宗天圣时期所建,在今河南省开封县西八角镇。
2.蜩:蝉。
3.酣:浓。
4.陂:山坡。据《宋记》记载:神宗元丰时期,推行新法,开凿疏浚河流,在汴京附近,把洛水和汴水联通,引古索河为水源,注入房家、黄家、孟家三陂,波及三十六陂。
5.白头:白发,指诗人自己。
【赏析】
在首诗中,诗人通过写景来抒发感情,表达诗人亦兼有韶华易逝的慨叹和日暮乡关的愁绪。
王安石景佑三年(1036)随其父来到汴京,曾游西太一宫,当时十六岁,而今故地重游,距初游之时已经三十二年(“三十年前”是概指)了。然而,当年是和父亲、兄长(王安仁)一同来到这里的,而今已是父母俱亡,家庭多故,国事难为之际。时间大概是春夏之交吧,汴京的这一池春水边,柳荫浓郁,蝉鸣嘒嘒,落日的红光映在荷塘上,使那一池红莲更加红艳夺目。这异样美丽的景色,这令人沉醉而迷茫的气氛,让王安石想起了故乡江南的风物。江南、江南,王安石似乎早已把他心灵中最深沉、最柔软、最美丽的梦寄托在了那里。那是个可以让王安石的灵魂得到宁息和净化的地方。汴京的这一池春水,唤醒了王安石的往事不堪追寻之感,也唤醒了他的“归欤”之情。然而,能说什么呢?只能说“白头想见江南”。
《西太一宫壁二首》的第一首当然是最受关注的,其色彩、意象、意味,俱不可及。但我们也不能忽略了第二首。这两首诗所写的是同一情事,是一个整体,它们是互相完成的关系,只有在整体上理解了这两首诗之后,才能更好地理解其中的一首。第一首是以兴象的方式来传达诗意的,既有意境,也有意味;第二首则不具备第一首的色彩、意象之美,它是以叙述的方式来传达诗意的,但却同样有很动人的意味。陈衍在《石遗室诗话》中说:“绝代消魂,荆公当以此二首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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