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蓝
昨天和人聊起，说到诗经，友忿忿然，她说，诗经之美，毁于评析。我说，看久了，淡了。这些有关经学，涉及各种教化的解读，其实慢慢琢磨，都是一个时代的印记，虽然有时牵强而生硬，但每一种评说都渗透进生活和历史，影响力达几百年。我们现在看来的滑稽，当年却是奉为经典的。慢慢的，把各个年代的观点串联起来看，不经意就会发现，社会或者个人都多多少少留有这些蛛丝马迹。丝丝缕缕洇在每一寸肌肤里，挥不去的血脉相连。你又何必忿呢，何必笑呢。
我更为不解的是今人独创的译文。也就是在每一首诗经之下，配的一首首现代诗，或者叫打油诗、新诗、杂诗？总之，诗意很少，诗句随意，上下一对比，顿时令人索然无趣。
历来对诗经的注解本，从西汉毛传、东汉郑笺、唐代孔颖达《诗经正义》、宋代朱熹的《诗集传》、清代马瑞辰《毛诗通释》，另外还有一些大家比如欧阳修、苏辙、王质、郑樵、杨简、严粲，对诗经的各种解读……这些书简中都只有对每首诗的背景、字词、诗旨的解释，以及一些个性化的解读。但是从没有像今天的注释本那样，下面自作聪明配一首译文。用东施效颦来形容也不为过。
举个例子：《卫风·硕人》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茅之始生曰荑，言柔而白也。凝脂，脂寒而凝者，亦言白也。蝤蛴，木蛊之白而长者。齿如瓠犀，瓠中之子，方正洁白，而比次整洁也。螓，如蝉而小，其额方而正。蛾，蚕蛾也，其眉细而长。倩，口辅之美也。盼，黑白分明也。
此章言其容貌之美。
这一段是朱熹《诗集传》的解释。他对整首诗的解读都是这样点到为止。虽是文言，但细细揣摩领悟，并不难理解庄姜之美。
汉语是讲究韵味的，有些诗句就是这样四字一读，才口齿噙香，生动自然。至于其中的意思，朱熹每个字都解释到了。所谓意会便是如此。
而现代版本喜欢在后面加上一段译文：
她的手指像茅草的嫩芽，
皮肤像凝冻的脂膏，
嫩白的颈子像蝤蛴一条，
她的牙齿像葫芦的子儿，
蝉样的小脸方方正正，
弯弯的眉毛像蚕蛾，
轻巧的笑流动在嘴角，
那眼儿黑白分明多吗美好。
这样的译文就像大嘴巴讲大实话。可是这样一来，一个贵族阶层的美女，其风韵体态都变成了村姑嘴里的西洋镜。
看到“脖子像蝤蛴、眉毛像蚕蛾，额头像蝉”这样的译文，直白到令人瞠目结舌。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样的句子是不能翻译的，一定是意会，才是汉字的魅力。
有时白话在文言面前，是无比怯弱的。白话自有白话的好处，也应该自有聪明和睿智。该含蓄时含蓄，该噤口时噤口。
有些诗句流行数千年，意义早已深入人心。直接表述，是一种尊重。也是一种文化的传承。
去除那些质量不高的译文，在字词和诗意的解释上更加严谨一些，才是温柔敦厚的诗经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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