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金陵十二钗又副册猜想之――莺儿

​文屏山

莺儿，薛宝钗的贴身丫鬟，她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她的一双巧手。莺儿是比较重要的丫鬟，作者对她的描写不算多，却有几场重头戏，而且两次上了回目：三十五回黄金莺巧结梅花络；五十九回柳叶渚边嗔莺咤燕。

莺儿的第一次出场在第八回，在“识金锁、认通灵”里担当了重要的角色。宝钗细看通灵宝玉时，口中念道：“莫失莫忘，仙寿恒昌”，还念了两遍，回头问莺儿：“你不去倒茶，也在这里发呆做什么？”这时莺儿嘻嘻笑道：“我听这两句话，倒像和姑娘项圈上的两句话是一对儿。”从而引出宝玉也要赏鉴赏鉴宝钗的金锁。宝玉看了，两下里对照，果然和自已的是一对儿。这时，莺儿又不失时机补上：“是个癞头和尚送的，他说必须錾在金器上……”宝钗不等他说完便嗔他：“不去倒茶！”如果宝钗没有打断的话，莺儿的下句话应该是：要等有玉的方得相配。莺儿话虽没完全说尽，但已经非常优秀的完成任务了。我当然还读出另一层意思：薛家已将“金玉良缘”之说至少在家里普及了，而且冠以神力。宝钗也是极重视“金玉”之说的，穿衣半新不旧，身上无一富丽闲妆，又不爱花儿粉儿的宝钗却珍重的带上“沉甸甸”的金锁在内衣里。后文还有一处就是元春赐的节礼，合府都知道她和宝玉的一样，她也将那红麝串珠带在腕子上。

​第二十回贾环和宝钗、香菱、莺儿掷骰子玩钱作耍，贾环连输几下就赖起帐来，与莺儿起了争执，宝钗又喝斥莺儿，莺儿委屈，只嘟囔道：“一个做爷的，还赖我们这几个钱，连我也不放在眼里。前儿我和宝二爷顽，他输了那些，也没着急，下剩的钱，还是几个小丫头子们一抢，他一笑就罢了。”这里莺儿被赖钱又被宝钗训斥，她倒很爽快和耿直的发了顿牢骚。

第三十五回黄金莺巧结梅花络，实为莺儿正传，精彩的很，我们摘一小段莺儿对打络子的一番学问：莺儿问：“（要配的）汗巾子是什么颜色？”宝玉道：“大红的”。莺儿道：“大红的须是黑络子才好看，或是石青的，才压得住颜色。”宝玉道：“松花色配什么？”莺儿道：“松花配桃红。”宝玉笑道：“这才娇艳。再要雅淡之中带些娇艳。”莺儿道：“葱绿柳黄可倒还雅致。”宝玉道：“也罢了，也打一条桃红，再打一条葱绿。”莺儿道：“什么花样呢？”宝玉道：“也有几样花样？”莺儿道：“一柱香、朝天凳、象眼块、方胜、连环、梅花、柳叶。”宝玉道：“前儿你替三姑娘打的那花样是什么？”莺儿道：“那是攒心梅花。”宝玉道：“就是那样好。”

这一段络子经有颜色搭配，有形式图样，还有范例推荐，将一个巧手、巧思、兰心惠质的女儿鲜活跃然纸上。

​宝玉看见这样的莺儿又起羡慕之心，他笑和莺儿说：“宝姐姐也算疼你了，明儿宝姐姐出阁，少不得是你跟去了。”“我常和袭人说，明儿不知那一个有福的消受你们主子奴才两个呢。”宝玉这话说两个闺阁女儿实在有点香艳，但莺儿似乎很认可受用，还笑道：“你还不知道我们姑娘有几样世人都没有的好处呢，模样儿还在次。”莺儿这简直就是在和宝玉谈闺房秘事了，一个丫鬟抓住机会就和可与自家姑娘金玉配对的外姓男子聊姑娘的闺阁好处，这是什么用意啊？

​五十九回柳叶渚边嗔莺咤燕，莺儿折些柳枝编花篮，春燕过来阻止，莺儿说出一段话我们看：“别人乱折乱掐使不得，独我使得，自从分了地基之后，每日里各房皆有分例，吃的不用算，单管花草顽意儿。谁管什么，每日谁就把各房里姑娘丫头戴的，必要各色送些折枝的去，还有插瓶的。惟有我们说了：‘一概不用送，等要什么再和你们要。究竟没有要过一次，我今儿便掐些，他们也不好意思说的。’”后面由此引出的春燕挨打暂不提，莺儿这番道理我除了感受到这丫头的伶牙俐齿外，还觉得她理直气壮的很。严然她家姑娘宝钗和迎探姐妹一样是园子的主人，这肯定是薛家或宝钗传递给她的感觉了，所以莺儿才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贾府是这么看的吗？显然不是，抄检大观园时，王熙凤说：“我有一句话，不知是不是。要抄检只抄检咱们家的人，薛大姑娘屋里，断乎检抄不得的。”王善保家的笑道：“这个自然，岂有抄起亲戚家来。”凤姐点头道：“我也这样说呢。”

所以，薛家人虽说是不见外，但贾府上下还是当薛家为亲戚，没把薛大姑娘当主人看，抄检大观园的第二日，薛宝钗就搬出了大观园，即没和贾母王夫人告辞，也没和她表姐凤姐告辞，只到李纨处打了个招呼就搬走了。不知是不是和此不见外有关呢？而且临走还要求同住的史湘云搬到李纨处居住。

说回莺儿掐的这些柳枝和花，却不是用来装点衡芜苑，而且编出个精巧的花蓝送给林黛玉的，收到花篮的黛玉由衷赞道：“怪道人赞你的手巧，这玩意儿却也别致。”

​心灵手巧的莺儿、伶牙俐齿的莺儿、爽快耿直的莺儿、善于装饰又有很高审美趣味的莺儿，作者为什么把她配给藏愚守拙、全身无一富丽闲妆、屋内如雪洞一般、崇尚淡极的薛宝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