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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林黛玉的潇湘馆:大观园里最和谐的一个团队

如果说《红楼梦》中管理水平最高的人,大多数人第一反应是王熙凤,还有人认为是探春和宝钗。

凤姐不用说,每天府里大大小小几百口人,几十件家事,内外协调,打理得井井有条,考虑得细致妥当;探春在凤姐生病期间,锐意改革,除弊兴利,当得起一个“敏”字;宝钗管理才能不输探春,她对探春的改革方案进行了行之有效的充,使之更具备可操作性。

而如果说林妹妹林黛玉的管理才能丝毫不输于这些人,估计有人会有疑问了。

提起黛玉,大多数人第一反应就是,体弱多病、小心眼儿、言语刻薄这些标签。

其实,林妹妹的管理才能,丝毫不逊色于凤姐等人。不过是由于她特殊的身份,寄居贾府,又是未出阁的姑娘,不便于出面参与管理。

潇湘馆,可以说是整个贾府中管理最到位、氛围最和谐的一个部门。

第3回《贾雨村夤缘复旧职 林黛玉抛父进京都》:

黛玉只带了两个人来:一个是自己的奶娘王嬷嬷,一个是十岁的小丫头,名唤雪雁。贾母见雪雁甚小,一团孩气,王嬷嬷又极老,料黛玉皆不遂心,将自己身边一个二等小丫头,名唤鹦哥的,与了黛玉。亦如迎春等一般:每人除自幼乳母外,另有四个教引嬷嬷;除贴身掌管钗钏盥沐两个丫头外,另有四五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小丫头。

这段话交待得很清楚,潇湘馆的主人是黛玉,除了雪雁和紫鹃两个丫头,还有数量不少的小丫头以及教引嬷嬷、老嬷嬷等,估计日常工作人员在20人左右。

第26回《蜂腰桥设言传心事 潇湘馆春困发幽情》:

黛玉自觉忘情,不觉红了脸,拿袖子遮了脸,翻身向里,装睡着了。宝玉才走上来,要扳他的身子,只见黛玉的奶娘并两个婆子都跟进来了,说:“妹妹睡觉呢,等醒来再请罢。”刚说着,黛玉便翻身坐起来,笑道:“谁睡觉呢?”那两三个婆子见黛玉起来,便笑道:“我们只当姑娘睡着了。”说着,便叫紫鹃说:“姑娘醒了,进来伺候。”一面说,一面都去了。

宝玉刚进屋,婆子们就跟了进来,提醒宝玉黛玉正在休息,不方便打扰;黛玉起床,又赶紧去喊紫鹃侍候。

第8回《比通灵金莺微露意 探宝钗黛玉半含酸》,宝玉和黛玉先后去看望生病的宝钗,薛姨妈留两个人吃饭,因为宝钗劝宝玉别喝冷酒被宝玉高兴地采纳了建议,黛玉开始吃醋了。就在此时,紫鹃见天气变冷,赶紧令雪雁给黛玉送来了暖手炉。

从这些都可以看出,潇湘馆这些下人们,个个都尽职尽责,无时不刻不围绕着黛玉的衣食住行。

脂批有言:“余最恨无调教之家,任其子侄肆行哺啜,观此则知大家风范。”

俗话说,见微知著。婆子们自然而然的举动,紫鹃的主动送小手炉,都从侧面巧妙地反映了黛玉的管理水平,就是对下人教导有方,也体现了脂批所说的大家之风。

凤姐没有读过什么书,她管理荣国府,靠的是雷霆手段,管理方式其实是有些简单粗暴的。她只会“威”,却不会“恩”,动辄打骂是常态,却几乎从来没有奖励过,所以下人们对她是既怕又恨。

反观黛玉,恩威并施,赏罚分明。

宝玉派小丫头佳惠给林黛玉送茶,黛玉随手就打赏了佳惠。

同样,宝钗派婆子给黛玉送燕窝,黛玉非常礼貌客气,不仅让座请她婆子吃茶,随后还打赏了不少钱。从婆子的“又破费姑娘赏酒吃”这句话,说明黛玉非常体恤下人,出手大方,经常实行物质奖励,既有主人的气势,又善于用小利惠之,这样才得人心。

在结构庞大、人事繁杂的好几百人的贾府,有本分做事只为谋生的奴才,也有刻意欺负主子的刁奴。

对待违反规矩的奴才,黛玉态度十分明确,丝毫也不含糊。

第73回《痴丫头误拾绣春囊 懦小姐不问累金凤》被兴儿形容为“针扎了一下都不晓得叫一声”的“二木头”迎春,因奶娘赌博被抓住,奶娘的儿媳柱儿媳妇欺负她懦弱无能,竟然以累丝金凤要挟迎春帮她婆婆去求情,丫鬟绣橘被柱儿媳妇嚣张的气势都气哭了,迎春还像局外人一样手捧《太上感应篇》,直到探春叫来平儿来处理。

探春因为同是庶出,唇亡齿寒,物伤其类,忍不住发作。这时,黛玉说话了:

“真是‘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若使二姐姐是个男人,这一家上下若许人,又如何裁治他们。”

黛玉态度坚决,对这样的下人,千万不能迁就的忍让,而一定要严惩。

同样的,晴雯对宝钗频繁到访怡红院不满,无意间把黛玉拒之门外,事后宝玉和黛玉两人冰释前嫌后,黛玉对宝玉说:

“你的那些姑娘们也该教训教训,只是我论理不该说。今儿得罪了我的事小,倘或明儿宝姑娘来,什么贝姑娘来,也得罪了,事情岂不大了。”

怡红院的管理过于松散懈怠,令人难以恭维,黛玉这是以玩笑的口气劝诫宝玉,要树威,要对怡红院的下人适当整饬。只可惜“富贵闲人”宝玉没有把黛玉的话放在心上,而是当做了玩笑话。

朝夕相处、琐碎生活易生龃龉,最考验人的品性。而到了黛玉的潇湘馆,却偏偏反过来了。

黛玉率真率性,她从不刻意笼络任何人,而是身边的人渐渐被她的人格魅力所感染,不知不觉心向往之,并紧紧跟随在她周围。

潇湘馆里的一群人,不像主仆,更像是一个团队。她们地位平等,彼此之间能批评,能听取意见,相互合作。这,实在是难能可贵的一种关系。

雪雁自小跟随之黛玉,乖巧听话,连赵姨娘向她借衣裳这件小事也要说与黛玉听,视她为知心姐姐;

婆子们安分守己,当薛姨妈虚伪地说要将黛玉说与宝玉时,赶紧在旁边凑趣催促,发自内心替黛玉着想;

紫鹃原名“鹦哥”,是贾母的贴身大丫鬟,自从贾母把她派到黛玉身边后,她在生活上她无微不至地照顾黛玉的衣食住行,真诚地替黛玉谋划婚姻大事,她和黛玉已经超越了主仆关系,是黛玉的闺蜜。

对于黛玉和宝玉的感情,两个当事人是“当局者迷”,而紫鹃却“旁观者清”,她无时不刻牵挂着两人的感情动向,客观公正地指出黛玉在宝黛恋中的敏感多疑及浮躁,虽然唠唠叨叨,琐碎像母亲,却发自肺腑,一片赤诚。

第29回《享福人福深还祷福 痴情女情重愈斟情》,清虚观打醮后宝黛闹矛盾,紫鹃劝黛玉:

“若论前日之事,竟是姑娘太浮躁了些。”

黛玉素来小性,老与宝玉怄气,作为黛玉的丫鬟,紫鹃既不奉承,也不偏袒。在维护黛玉同时,敢于毫不客气地指出她的缺点,这哪里是主仆之间的关系呢?

她喜欢着黛玉的喜欢,悲伤着黛玉的悲伤。纵观整部《红楼梦》中,再也找不出像紫鹃一样,没有任何私心,视黛玉为一切的人。

随着元春省亲,贾府由盛及衰,各种利益冲突、矛盾频发。荣国府内外秩序混乱,大观园里也是风雨飘摇。

宝玉所在的怡红院是整个大观园中最不省心的地方:野心勃勃的小红刚给宝玉倒了杯水,秋纹及一众大丫鬟们就对她毫不留情地打压;小红转换方向和贾芸遗帕定情;小丫头坠儿偷了平儿的虾须镯;芳官与赵姨娘闹得不可开交;

宝钗虽然是客居蘅芜苑,贴身丫头莺儿和贾环掷骰子时言语气刻薄,引发了赵姨娘的强烈不满;又为了几根柳枝惹得何婆子迁怒女儿春燕,并将战火蔓延到了怡红院,闹了不小的一场风波;

迎春所在的紫菱洲,副小姐司棋飞扬跋扈,为了一碗鸡蛋羹打砸小厨房,胆大妄为到居然在大观园里私会表弟潘又安;因为迎春懦弱不堪,奶妈聚赌偷了迎春的首饰去典当,竟然还当众要挟;

惜春的蓼风轩中,入画通过婆子们与哥哥私相传递物品;就连王夫人屋里的彩云也借机盗取玫瑰露……

这些部门中,众丫头和婆子们在与其他部门的人和事打交道期间频频引发事端和风波。

在大观园各房中都混乱不堪的时候,惟有潇湘馆里,从始至终都是平静如常,从未有过一丝混乱和不堪入目的事情发生过,也从未见有一个下人越半点规矩。没人惹事生非,和谐安宁。

曹雪芹对林黛玉的管理才能,从来都没有过正面的描写,而总是通过曲笔和侧面来反映。

林妹妹是绛珠仙子转世,她为还泪而来,人物形象的设定有一定的局限性,所以对其管理淡化。

黛玉客居贾府,先天体弱,她深深懂得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道理,自然也不会越俎代庖。

所以,林黛玉对诸事的“管与不管”都不重要,她并不是没有管理才能,实是“非不能也,实不为也”。

尽管如此,眼高于顶的凤姐也对她的管理能力进行了高度评价和肯定。从平时黛玉的一言一行中,无不透露出她对于管理的独到看法。

潇湘馆内的丫头婆子们安分守己,各司其职,一切日常事物井然有序有条不紊。黛玉赏罚分明,使她们安心地呆在这一片净土上。更不用说紫鹃与黛玉超越主仆的感情,整个潇湘馆,成为大观园里最和谐安宁的团队。

在这一点上,大观园中没有其他任何部门和地方能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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