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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逃亡南洋的海贼王林道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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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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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道乾,生年不详,澄海人,曾为揭阳县吏员,地方志说他“有罪,亡命海上为盗”,但根据时人王天性记叙“林道乾起白哨,仅二百余人”,白哨为山寇,之后才投入大海盗吴平麾下。嘉靖四十四年(1565)吴平老巢南澳被明军击破,党羽溃散,曾一本与林道乾纠集其余众,又加之潮州饥荒,饥民啸聚投奔,势力逐渐壮大。

嘉靖四十五年(1566)三月,林道乾率船五十只劫掠诏安等地“焚杀不计”;后又欲重新攻占南澳,使明廷重设柘林守备一职,指挥澄海、潮阳二县水兵防备。

一些文章据《潮州府志》:“嘉靖四十五年三月……都督俞大猷逐之遁入北港”,认为林道乾在此时逃入台湾,而《台湾府志》却将此事记为嘉靖四十二年,“嘉靖四十二年,流寇林道乾扰乱沿海,都督俞大猷征之,追及澎湖,道乾遁入台”,但这些说法《明实录》与俞大猷的著作中都没有记载,应该是有误,又据《万历武功录》:“楼船将军俞大猷常提兵问诸海岛,凤遂鼓行而去(台湾)魍港也。”可见这应是把林凤的事迹误安在了林道乾的身上。

史料中将林凤误为林道乾者非止一次,《明史·吕宋传》:“万历四年,明军追海寇林道乾至其国,国人助讨有功,复朝贡。” 把远征菲律宾的事迹也安在了林道乾的身上,因二人本是一伙,且在时人记叙中多被称为“林贼”,所以造成了后世编史的混淆。

其实根据《明实录》,林道乾窥伺南澳不成,便转往雷、琼等处劫掠,这时候他伙党已经有三千余人了,与总兵汤克宽率领的明军接战多场,被斩首三百余人;其后林道乾复回碣石、澄海、潮州等地劫掠,致使“百姓伤残特甚,或逃或叛,里社为墟”。时人林大春更是说他“性酷好杀,所过无不残灭,泊舟海岛,杀人无算,海水尽赤、尸积如山、潮汐为之不至,父老言之有流涕者。”

隆庆元年(1567)底,林道乾率众攻打澄海溪东寨城,此地为“澄邑要地、潮之咽喉”位置十分重要,且“累石成城、环城皆水”易守难攻,林道乾“悉众攻之,炮声震天、矢石如雨”,至明年三月城中粮尽才攻破此城,城破后,“城中九百余人骈首就戮”、“得脱而去者仅百余人”。林道乾夺取此寨后,“诸寨风靡,于是拟饮马鳄溪,心窥府城。海、潮、揭、澄诸村落,皆其啖肉饮血区矣。”

先是隆庆元年七月,被招抚的曾一本再度反叛,抓走澄海知县张濬,焚杀潮郡居民数千人,并击败明军,守备李茂才中炮死。大概因此,在林道乾攻打溪东寨时,明军无兵可派,反而在林道乾据寨求抚的时候,派小吏吊唁其父丧。林道乾得知溪东寨逃出的百余人在潮州帮忙守城后,要求潮州官府交出,官府竟然答应此请,这百余人不得已散入山中为盗。

因曾一本与林道乾的猖獗,总兵汤克宽被革职,参将魏宗瀚、王如澄等被弹劾夺职、戴罪剿贼。明廷采纳两广总督张翰的提议,调“长于水战”的广西总兵俞大猷暂督广东兵协讨曾一本、林道乾。

俞大猷于隆庆二年(1568)三月十七日上揭帖于张翰,详说平定海寇三策,其二为:“见今海上之贼……一伙曾一本,其势猖獗;一伙林道乾,向日势微,近日方张……猖獗与方张,当讨惟均,必欲并讨之,兵力有所未及,莫如抚一而剿一。事至今日,曾一本其可抚乎?虽至愚之人,亦不肯信,况黠贼乎?又曾一本为人愚悍,自无主张,奸党得杂乱其心,故屡招屡叛、屡叛屡招、反覆无常,必至于灭而后巳。林道乾凡事自决,推诚谕之,尚可令其信从……”,希望可以招抚林道乾对付曾一本。

而张翰应是想再次招抚曾一本,曾一本假装同意招抚,称将带三百人到广州详谈,趁明军不备,于六月十一日率船二百余艘入犯广州,“杀掠不可胜纪”,并将广东当局打造的福船焚毁,知县刘师颜被杀,新任总兵郭成差一点战死。广东各地明军前来救援,才将之击败。

曾一本东退,巡抚李佑等人依然还提议招抚曾一本,令他去杀林道乾立功。此时林道乾因求抚,杀了曾一本的母亲与妹妹,连日向明军报告立功。俞大猷再上揭帖,指出曾一本与林道乾“恐二贼之势,只是两立,欲相吞亦未易,欲相合亦难成”,继续提议招抚林道乾对付曾一本。

据传曾一本欲回老巢潮阳下浍,林道乾此前占据了此地,双方将展开争斗。张翰见此情形终于同意招抚林道乾,郭成亲自前往,派手下亲信入林道乾寨为质,令其无后顾之忧;又欲令另一伙海盗莫应敷出兵出船,与林道乾一起攻打曾一本。

八月初四,林道乾率船八十只于磊口与曾一本开战,“追白哨船一只,前后生擒贼人四名,斩首十三颗,余众落水”,另一伙海盗魏朝义也有所斩获。

不过之后林道乾可能因为招抚具体事宜未能和广东当局达成一致,张翰与新任广东巡抚熊桴上书时,仍将林道乾与曾一本并列为“陆梁海寇”,并发布高额悬赏:“若海上战胜者,擒贼一名即赏银四两,斩首一级银二两,冲锋虽无首级而能夺获一舡者一百两;其有斩获曾一本、林道乾首恶者,加赏银一千两,生擒者三千两,仍赏实授一级”。

据后来俞大猷给郭成的信,“林道乾,硕翁推诚抚之,终始保全之。”应该是在郭成的大力斡旋下,最终成功招抚了林道乾,并将其所部“有众五千人,有白船一百只,有大船六只”整建制保留下来,安插到潮阳县东三十里的下尾地方,此后朱良宝、莫应敷、魏朝义也被分别招抚安插。此举遭到潮阳地方士绅的激烈反对,甚至污蔑他“联络山贼与曾酋狼狈相倚”,这显然是不实之词。

林道乾被招抚后,立即投入与曾一本的战斗中,十一月初十夜,林道乾配合明军前往揭阳堵截曾一本,据称“截杀曾贼船二十八只,擒斩首从二百余名颗,溺死千余人……”,立下大功。

隆庆三年(1569)五月起,俞大猷、郭成、福建总兵李锡分别从三路围剿曾一本,三战皆捷,六月二十六日生擒曾一本。林道乾应也跟随郭成参加了此役,因两广福建总督刘焘在条陈中称:“抚贼林道乾叛服不常,固有养虎遗害之忧。然业已听抚,又立功海上,宜察其果无异志,即当推心置腹,勿使自疑。”其剑斩曾一本手下头目辛继新大概也在此役,于是郭成“军中之事悉以咨乾矣”。

然而曾一本被平定后,林道乾还是不免进入了一些官员的视线中,广东巡按杨标奏称:“林道乾最号黠狡……宜乘胜荡平,勿贻将来之患。”不久,工科给事中陈吾德也奏称:“林道乾……宜令当事者悉心图之,务绝祸本。”这二条都得到了隆庆帝的首肯。但这时,林道乾正随着郭成围剿潮州诸邑屠戮劫掠达二十多年的多伙山贼,其中最大的三伙头目郭明、胡一化、陈一义都被击杀,“斩首及俘获者一千三百有奇,诸巢悉平”,成为大捷。刘焘在奏捷时附称:“抚民林道乾等实用命,宜许赎罪。”隆庆帝命御史核实林道乾的功绩后,林道乾的“抚民”身份才终于获得明廷认可。

林道乾站稳脚跟后,除了听从官府命令“遇有他盗窃发,听明文征调,截杀立功”之外,就是悉心经营其下尾巢穴。一方面他“常擅山海之禁以为利”,开辟河渡门港口,“接济聚党”冲破海禁从事对外贸易;另一方面“居恒欲收招海上精兵”,不断扩充自己的势力,“各处亡赖逋负之徒,相率襁负入贼。贼每悬购,得十人者予三金,人各一金,即以统之,故多应之者。而旧时抚巢与今日劫渡之盗,往往奔赴焉。此两日间,益贼盖不止数百千人矣”;而且他“报水杀人如故”,不改海盗习性,“顷者道乾徒党公行至掳掠居民,民不得已,严兵拒之。彼遂旅至城下,宣言中秋欲来屠城,城中震恐,道路相顾涕泣”、“一面为告招,一面行劫乌船,先后计十数只。所获器械极多,米石以千计,仍勒船商重赀赎船。”

据传林道乾甚至有意割据称王,他“征无赖生儒,稍习文义,以治其部伍,修其辞约。而彼乃深居大舶,行王者之事。公然出入城郭,列羽卫以要陪官之宴。”后来地方志更说他:“阴蓄异志,大治宫室苑囿,拟王侯居。门列戟,乘舆张盖,着蟒龙,登堂传呼”。现在民间依旧流传有林道乾欲用三支神箭射杀皇帝以取得天下的传说。

可惜林道乾“割据一方自雄”的好时光并不能一直持续下去,隆庆六年(1572)年中,琼州海盗李茂请招抚安插如林道乾等人旧例,遭到拒绝,便攻陷了文昌、乐会等县要挟,于是林道乾重新得到了朝堂的关注。南京湖广道御史陈堂奏称:“潮贼林道乾、朱良宝等岂不号曰招安,然各盘据山谷,聚众数千人,据膏腴之田以自固,至今无可奈何……今宜敕兵部谕令督抚诸臣,示以意向,如林道乾等,使晓然知朝廷旷荡之恩,各安其生,毋怀疑贰,渐加约束,复解散其党还故籍,示以大信,使享生民之乐。”其实张居正也早就指示过广东官府:“如林道乾辈,既为良民,便当遵吾约束,涣其群党,厘其宿弊;如怀疑贰,即可名之为贼,因而除之。”不过自张瀚至李迁的历任两广总督碍于林道乾势大,对之多采取容忍态度。

以剿寇成名的新任两广总督殷正茂表面上不动声色,暗中与参议顾养谦等人商议决定铲除林道乾等人。被称为“智力无二”的林道乾见殷正茂逐步荡平山寇,其实已经推测出下一步将会轮到自己,正好此时林道乾的侄子林茂在彭亨国担任“都夷使”,约林道乾前往。于是林道乾谒见参政陈奎说:“极知制台意不相容,抗非吾事,降亦不免,男子各自求生,岂必中土,远托异国,不复还矣。”将以前官府给他的十七封书札全部奉还,于万历元年(1573)二月十五日出走。没有走的朱良宝最终被近万明军围攻,在属下一千二百五十余人全部战死后,自焚而死;随后莫应敷、魏朝义相继解散党羽乞降。

后来,明军攻打北津港,生擒了林道乾的军师林俊夫、柬埔寨人亚马必力等人,得知林道乾是去了柬埔寨。不过彭亨国位于马来西亚半岛,林道乾为何去了柬埔寨?而且俞大猷评论说:“海贼林道乾逃去西南番柬埔寨上山居住,似无复回之理,若回势亦不大,容易灭也。”林道乾在接受招抚之前就有所部五千余人,再加上三年多的经营,怎么去了柬埔寨就成了容易剿灭的小势力了?

据地方志记载,林道乾虽然出走,明军依然要围剿其巢穴一带原来安插的贼寇,被以林大春为首的潮阳本地士绅大力劝阻,“全活万余人”,可见林道乾的属下应有不少不愿跟随其远赴异域。另据西文史料记载,海盗林凤在一个毫无戒备的港口,以很大的勇气向海盗Vintoquian开战,尽管对方有60艘船,仍将之击败,俘获了55艘船,Vintoquian带着5艘船逃走,这样林凤有了95艘武装良好的船队……据考证Vintoquian一名应为Lintoquian,即林道乾。林凤在隆庆六年八月时所部“不过五六百人”,而到了万历元年十月之前突然就成了“招集亡命四千余人”,所以西文言林凤与林道乾之间发生了一场海战是有可能的,大概林凤趁林道乾率部远赴异域军心不稳的时机发动突袭,林道乾战败势力大损,无法远赴彭亨国,只能就近前往柬埔寨。

明廷最不能容忍海盗与海外藩国的勾结,于是殷正茂便檄谕安南,令安南捉拿林道乾等,安南都统使莫茂洽抓了些流亡的华人盗贼送到广州,回报称:“柬埔寨乃真腊夷国也,安南实无此寨。臣国实无敢匿乾者,有则具以告。”

却说林道乾到柬埔寨后,结识了澄海同乡杨四。杨四少时随父亲杨君赞到柬埔寨,但父亲随即亡故,当地的长老怜他孤苦,便收作养子,长大后被任命为“把水使”。林道乾与杨四结为“刎颈交”,正好林道乾的一个小妾姓杨,杨四便对外说她是自己侄女。在杨四的保举下,林道乾向柬埔寨国王萨塔献上了“五百金、帛五十纯”,再加打点几位重臣,耗费千金左右,也谋得了“把水使”的职衔。

这一时期柬埔寨趁缅甸东吁王朝征服暹罗的时机,挽回了以前对暹罗的劣势,萨塔登位后也不止一次派兵袭击暹罗。杨四便建议林道乾领军去攻打暹罗立功,于是林道乾请萨塔“发唐兵一百人、番兵二千人、舳舻二十、大铜铳一门”,其中的“唐兵”应是林道乾的属下,与一名叫陈国顺的柬埔寨将领一起去攻打暹罗。在进攻的时候,陈国顺趁机杀死手下番兵,致使此次攻打暹罗失败,他却反而向萨塔回报是林道乾属下所为。

原来,林道乾出走后,万历皇帝曾下诏:“两广军门、及闽浙各廵抚协剿逋贼林道乾,不得推诿观望,贻害地方。”且林道乾到柬埔寨后还曾回福建沿海劫掠过,所以时任福建巡抚刘尧诲也一直想捉拿林道乾,差人贿赂了柬埔寨的一位重臣“苏姓”,陈国顺可能是在“苏姓”授意下如此作为,使萨塔对林道乾心生厌恶,似乎要将之交出给福建。不过据说因在柬埔寨的广东使者不愿福建立功,将此计谋泄露,林道乾听闻后十分惶恐,他杀了福建使者,与杨四一起收拾财产秘密到船队上出逃。林道乾属下陈大森认为林道乾已经“势败不足恃”,趁杨四熟睡将之偷偷载回柬埔寨。“苏姓”因林道乾逃走,据说受了髡刑。

万历六年(1578)六月,林道乾逃回潮州,泊于老巢河渡门,他因先前劫掠暹罗船只失败,又损失不少手下,据说此时仅有“败亡余卒数十百人”。这次他又“具状乞抚”,以麻痹广东当局,然后从容取出以前埋藏的财宝,现在民间依旧流传有林道乾埋藏“十八携篮半金银”的传说。在招募一百余名新手下后,乘东风再度出走,路过琼州时,他声称要攻打李茂,率十余艘船入清澜港劫掠,掳掠了福建运粮船的金银与二百余人而去。

不久,柬埔寨向福建报告林道乾投入暹罗,率兵前来攻打。张居正得到消息后,特地致信已升任两广总督的刘尧诲与福建巡抚耿定向指示:“此贼在柬埔则属之闽人,广中不必措意;在暹罗则属之广人,闽中不必为谋。恐两处争功如昔年也。”

万历七年(1579)八月二十四日,暹罗使者握坤哪喇来到广东,向刘尧诲通报林道乾的情况:林道乾改名为林浩梁,率大小船只在暹罗沿海“虏掠客商船只”,并且号称要与大泥国(北大年)联合进攻暹罗。暹罗国王摩诃昙摩罗阇想要招抚他,林道乾要求摩诃昙摩罗阇发誓:“不拿我解广东布政司”,双方商讨三个月之久,最后摩诃昙摩罗阇见广东船只一直无法出港,且风候即将转变,只得与林道乾盟誓。林道乾进入暹罗港口后,又要求当天与摩诃昙摩罗阇“滴水发誓”(咒水?),摩诃昙摩罗阇发誓后,林道乾才放心前往暹罗国内。

十月十八日,澳门人吴章、通事蔡兴全与佛朗机人沉马啰、船主啰鸣冲呅呧呶密报把总黄元兴,他们愿意“自备舡粮器械”前往暹罗擒获林道乾,希望广东当局可以行文暹罗,与暹罗一起内外交攻。刘尧诲便招握坤哪喇、啰鸣冲呅呧呶等二十余人前来,赏赐“银牌、花段”,令他们一起“尽忠擒贼”。

据考证,啰鸣冲呅呧呶即Bartoloméu Vaz Landeiro,是一位于16 世纪80年代活跃在澳门的葡萄牙犹太船主,从事澳门与日本、马尼拉之间的贸易,是一位非常富有和极有权势的葡萄牙人,其自述中曾提及此次征剿林道乾之事:后来,一支海盗集团崛起,他们盗窃并摧毁了中国沿岸所有的港口,中国政府要求他追击这个海盗并将其逐出这片海域,他成功地完成了这个任务,这件事使得他为我们国王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因为他为此次远征调用了两艘他自己的船只,花费了很多经费,此举使中国政府非常满意,葡萄牙的居留地也变得平静安全。另有一份1586年西班牙王国官方调查报告也持如此说法。

但据张居正给刘尧诲的信件,林道乾与暹罗相疑,掠夺五只船逃往佛丑海屿,在岛上造船,据说准备前往日本,之后就再无林道乾的消息。信中并没有只言片语提及佛朗机人,而朱国桢《皇明大事记》则直接说 : “香山澳人吴章、佛郎机人沉马啰并请自治装往击乾,许之,不果。”

传说林道乾最后逃到北大年,《北大年年志》(Pongsawadan Pattani)载:“北大年女王于迦斯附近铸黄铜大炮三尊……冶工首领云本华人,来自中国,籍隶福建,姓林名乾,居迦斯,娶巫女,遂入籍焉,巫人至今犹称之曰林道乾。迦斯巫人成谓林道乾其族祖,且频谓其先本华人云……林道乾任冶工首领于北大年者数载,其妹名姑娘者踪至,遇林道乾于北大年,劝舍巫籍返华,林道乾不从。姑娘苦谏其兄于斯者有年,而林道乾不从如故也。姑娘愤甚,自经死。林道乾为之卜吉营冢于迦斯,至今尚存。华人莫不崇拜之,谓姑娘乃贞女,尤切爱其家国者,今犹俎豆祭祀勿替……林道乾之铸铜大炮三尊也,完成其二,余一尊迄不得竣。林道乾设祭祷之,无效;大恚,怫然曰:斯炮苟成,当以身祀之。厥后炮成,林道乾逐一修饰竟,即燃试之。既发其二,迨炮第三尊时,林道乾即挺身当炮口曰,当如我言。乃命燃发,炮力殊猛,林道乾受轰逝去。”现在民间依旧流传有“林道乾铸铳打家己”的谚语。

《北大年年志》刊行于1904年,距离林道乾活跃的年代已经三个多世纪了,其记载的内容多为民间附会之词,不太可信。不过《明实录》曾记载:“海贼林道乾者……大泥、暹罗为之窟穴。”再加上他曾要与北大年一起进攻暹罗,可见他应该确实到达过北大年,现在北大年依然流传的众多传说可见林道乾对北大年影响之深远。

中国唯一500年兴盛不衰的商帮

其实,用一个最著名潮商的名字,足以揭示潮商兴旺500年的密码。那就是:产品一定要“嘉”,做人一定要“诚”。除此,潮商的成功并无秘诀。

有潮水的地方就有潮人,有钱赚的地方就有潮商。

潮汕地区在地图上就是祖国东南沿海一个狭小的带子,自古就是“省尾国角”,边缘得不能再边缘。

就是这么一个小角落,走出去的商人群体却声名极盛,财大气粗。

此前宝能斗法万科,让公众看到姚振华背后倚靠的潮汕商帮低调牛气,实力惊人。中国富豪榜上的马化腾,同样让人想到他的潮汕老乡、“老一辈企业家”李嘉诚和黄光裕。

在潮商最鼎盛的时期,香港股市40%的市值为潮汕人所有。东南亚、欧美各地华人首富几乎全部是潮汕人。在泰国,潮人达到500多万,掌控着泰国的主要经济命脉···

潮汕人做生意这么在行,好像天生的,原因是什么?吃苦耐劳,勤劳勇敢,甚至喝工夫茶什么的,都被当作潮商成功的基因。听着就感觉很不着调。

还有其他各种原因,最爱君不一一列举了,有的确实说的很有道理,但有的纯属外地人臆想出来强加给潮商的优良品质。

其实,做生意最讲究传统。找原因,去历史上找,基本错不了。

▲潮汕商帮一般指原潮州府所辖八县(潮安、潮阳、揭阳、澄海、普宁、饶平、惠来、丰顺)的商人群体。现为汕头、潮州、揭阳3市及划归梅州的丰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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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海人林道乾是个传奇人物。他的生卒年不详,大抵活跃在明嘉靖后期,公元1550年以后。

明朝中叶厉行海禁,片板不准入海。对于赖海为生的潮商而言,就是绝了生路。

要活,就得跟朝廷对着干。

整个明朝,潮州府辖下各县出了许多亦盗亦商的人物。他们拥有私人武装,甚至佯装成倭寇,照样做着通番生意。

▲明代东南沿海倭寇其实多为“自己人”。

林道乾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之一。他少时务农,曾任潮州府小吏,因不满禁海政策,索性辞了职,专营大米贸易,往返暹罗。相传他与暹罗王歃血为盟,情义深笃。

后被朝廷掳获,诬良为盗。林道乾一怒之下,干脆做了海盗,存心跟朝廷对着干。他以重金招募船员,一人给银一两,自己出任舶主,统率白艚船100余艘,船员数千人,组成庞大船队出洋贸易,横行海上三十年。

他以武力反抗官军的追捕,以武力保护自己的走私贸易,不接受官府的管束,甚至“攻城陷邑,杀戮官吏,朝廷为之旰食”。

后来,他又主动接受朝廷招安,帮助地方官军平定叛民。然后自恃有功,大建宫室苑囿,出入、穿着都跟王侯公卿看齐。

他的威名甚至惊动了张居正。张居正去信广东巡抚熊桴,要他注意约束林道乾,如其不受管束,就加个贼名除掉而后快。

林道乾知道官场中人始终容不下他,于是率众再次出走异国,移民暹罗南部之北大年港,受到北大年王的热情礼遇。北大年王并把自己的部分封地划给林道乾。

林道乾感慨不已,仰天长叹:“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于是下令放下武器,所属人等,改盗为民,自号“客长”。

林道乾死后,泰国人民为了纪念他的功绩,把北大年港改名为“道乾港”。

他的独立自主精神得到明代著名思想家李贽的赞扬。李贽在《焚书》中称赞林道乾“称王称霸,众愿归之,不肯背离,其才气过人,胆气压于群类”。

当其时,潮州大商人多属于这类人——亦盗亦商。长期的海寇商人活动,使海寇商人的独立自主意识浸淫后世,成为潮商的一种重要精神特征。

后来的潮商,身上表现出来的开拓与冒险精神,以及不像晋商、徽商那么贴紧官府,都可以从林道乾们身上找到原因。

2

大约在林道乾活跃的时代,潮州商帮已经形成。

土狭民稠,基本是中国各大商帮形成的地理因素。潮汕人向海外与内陆经商的传统,与当地山多耕地少,且耕地较为贫瘠有关。整个潮汕地区面积仅1万平方公里左右,人口1千多万,土地有限而人口日增,又加以风灾、水灾频繁,迫使潮汕人向外谋发展。

在传统社会,士农工商,等级有别。但凡有点出路,种地也好,不会去经商。到了明代中后期,资本主义萌芽,商人在现实生活中的地位明显提升,但仍远远不如读书做官出路好。

可以说,首富都是被逼出来的。

在清代的国内市场上,潮商已可媲美徽商和晋商。他们多年从事的季节性海运贸易,使潮州货享誉大江南北,其中三种土产最出名: 潮白(蔗汁熬成的白糖),潮蓝(扬州染房使用的蓝色染料),以及潮烟(用泽兰子拌制而成专供吸水烟之用的皮丝烟)。

近代以前,这些潮州货都是名优产品。

嘉庆《澄海县志》记载:“邑之富商巨贾,当糖盛熟时,持重赀往各乡买糖,或先放账糖寮,至期收之。有自行货者,有居以待价者,候三四月好南风,租舶艚船装所货糖包,由海道上苏州、天津。至秋东北风起,贩棉花、色布回邑,下通雷、琼等府,一来一往,获息几倍,以此起家者甚多。”

一年之中,两次季风,北上南下,一来一往,就赚了大钱。这种不事生产、低买高卖的贸易风格,堪称潮商发家的看家本领。

旧上海的潮糖杂货业基本被潮人垄断,所以上海的潮糖杂货业同业公会既是同乡团体,又是同业团体。其中一部分潮商后来转为进出口业。

潮商另一个较集中的行业是典押业。1930年代,上海的典押业中“十之八九为潮州帮”。时任上海潮州会馆董事郭富生之子郭启东说,上海全市约有800家押质铺,翁姓潮州人开的就占300家,其中最多的一个姓翁的潮州人开了21家。

在潮州帮的极盛时代,上海银钱业中,潮州人已经不输宁(波)绍(兴)帮,几乎操有金融界一半势力。

潮州烟土商在晚清民初也一度垄断了上海的鸦片生意,诞生了一批潮州富商。杜月笙未发迹时,想进入鸦片买卖行业,所以跟潮州烟土行老板很亲近。潮州大烟土商陈玉亭50岁生日,杜月笙还上门拜寿。

徐珂在《清稗类钞》中感慨“潮人善经商”,其他地方人尤不可及的是,潮人的商业冒险精神。一旦认定了有利可图,就倾家投入,赌赢了立马成巨商富贾。

3

潮商很长时间内信奉闷声发大财。黄光裕成为全国首富那年,直接说出心声:胡润富豪榜是通缉令,谁上谁倒霉。

有人说是一语成谶。但不可否认,明清以来,低调就是潮商的共识。

所以,以前人们说起商帮,总是言必称徽商、晋商,很少念叨潮商。

潮商的发家路径与微商、晋商截然不同。从林道乾时代的海商集团开始,他们就与官府朝廷保持距离,甚至不惜以对抗的姿态游走在灰色地带,求取财富。

徽商、晋商则以红顶商人、御用商人闻名,全身心拥抱权力,利用权力为其商业经营谋取利益。可以说,这两个商帮的繁盛都是权力的结晶。他们发家的盐、茶专卖均由国家垄断,因而必须维持与官府朝廷的特殊关系,把生意做成了“官商经济”。

晋商创办的票号——中国最早的银行,一度使其有能力垄断全国金融业的大半壁江山。然而,票号的大客户无一不是清政府,为清军饷银的解运和垫款汇兑提供服务。

当清政府走到尽头,依附其上的微晋二商帮亦随之没落。这就是过度依赖权力经商的风险。

这些风险,潮商天然具有免疫力。

辛亥革命后,汕头和平光复。革命军首领张醁村被广东当局委任为第四军司令,统领潮汕地区。潮汕绅商并不接受这名客籍首领,认为他不能代表潮商的利益,也没能力整合地方军民。

于是,潮汕商人公然抗命,采取自保行动扶植代表自己利益的军队。汕头商人率先联合香港潮商呈请广东都督陈炯明撤换张醁村,由陈宏萼另组正式军队。

陈宏萼为澄海人,符合潮商自治的利益诉求。

陈炯明同意潮商诉求,抗命成功了。

1912年3月,惠军统领林激真悍然率部来汕,陈宏萼军队败逃。林军随后一番抢掠,商人损失惨重。当地绅商遂再次请援旅外潮商群体。各地潮商会馆、公所于是致电孙中山、袁世凯、黄兴等,向陈炯明施压,要其出兵平乱。

此时,陈炯明部虽正与民军王和顺部在广州打得如火如荼,但面对海内外潮商团体的共同呼吁,对潮汕危局不得不予以重视,调派吴祥达率部莅汕驱赶林激真。

潮商善于与官方博弈,由此可见。

这种距离感,使得潮商无法像微商、晋商一样尝遍权力的甜头,但也使得潮商避免了后二者随权力更替而起落的命运。

经过500年的商业洗礼,潮商发展成为中国实力最大、影响最深远,而且是唯一没有断代的大商帮,是华人世界中最富有的族群。

黄光裕的牢狱之灾,说到底还是因为没能守住潮商远离权力的传统。

其实,用一个最著名潮商的名字,足以揭示潮商兴旺500年的密码。那就是:产品一定要“嘉”,做人一定要“诚”。

除此,潮商的成功并无秘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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