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扇子

黎荔

突然地，想念一把扇子，不是扑流萤的轻罗小扇，不是美人遮面的团扇，不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羽扇，只是一把单纯的扇子，蒲扇，竹扇，芭扇，儿时的扇子，乡间的扇子。

拿着这把扇子轻摇，风就悠悠地吹。一把小小扇子，把时光一点点摇碎。

白天时，空气火辣辣的，蝉儿不停地鸣叫，小鸟都躲进了树荫，了无声息。邻里街坊聚在一起，在门口纳凉，小时候的我坐在户外纳凉玩耍，祖母在旁边扇着竹扇。街坊们每人一把蒲扇，扇热风也拍打蚊虫。大家以最散漫的姿态，侃天南地北。从传奇到神话到天文地理，再到家长里短，像绕线团一般抛出去又绕回来，到最后，东一句、西一句，也不知道聊了半天聊的什么。抬头看天空，厚重的蓝，一层层密集的颜色，云朵一团团的像是棉花糖，恬淡的幸福那么近，又那么远。

到了晚上，依然酷热难忍，繁星满天，蛙声一片，偶有凉风袭来，忽然大雨倾盆。抱着西瓜端坐竹凉席上，热得像烙饼一样来回翻身。祖母在旁边摇着竹扇，摇着慢悠悠的时光。摇篮曲时有时无，伴随着窗外的蝉鸣声，人逐渐慵懒混沌起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突然被骤雨声惊醒，发现祖母还一直在旁边扇着扇子，那个不慌不忙的摇摆，就是童年时的安心安宁，被宠爱的节奏。

一个个夏夜的满天繁星下，应该有无数祖母和外婆不知疲倦摇动扇子。然后，扇子的凉风下，就响起了细微的鼾声，圆圆的小脸蛋上，鼻翼微动，咂嘴，浅笑，睡得那么香甜。祖母和外婆们，摇来了满船的故事，摇来了花果芬芳，摇来了山外青山楼外楼。挥汗如雨的夏天被摇得远远的，还有嘤嘤嗡嗡盘旋着的蚊子。

没有空调的年代，扇子是日常生活中不可欠缺的存在，一阵凉意十足的风刮来，就是夏天最美好的一部分。那种家常的蒲扇竹扇，曾经构成了我们童年里每一个夏日鲜活的感官记忆。

对一个人来说，故乡的感觉，就是你度过少年时光的方式，特别是那些渗透到身体和性情里的颜色、气味、温度。故乡的竹扇，恍惚在我的记忆里，穿越万水千山，随我漂泊至此。可是，那把儿时的扇子，它在何处？一把普通的扇子，跟其他的扇子一样，往往只张开一个夏季，然后就不知被丢在那里了。还有摇动这把扇子的人如今又安在？二十多年前我就弄丢了那把扇子，丢失了一切，从此，不再拥有。

只余下我曾经享受过的，由这把扇子带来的悠长而恋恋不舍的夏意，苍藓盈阶，松影参差，萤火飞舞，一扇温柔的清风，深深地永留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