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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君慧:书法鉴赏之法

总有人问,我该如何鉴赏书法?丑书真的丑陋吗?什么是好书法?
早些年,我还觉得可以通过阅读书法史来解决这个问题,但是随着对书法学习的渐趋深入,终于认识到,书法作为汉字文化所特有的艺术,是综合了技能、知识乃至智慧的艺术门类,仅仅通过类似学习知识一样的读、写、背,想要真正达到能够判断作品优劣的程度,是远远不足的。想要能够鉴赏书法,必须要动手写,至少要能够比较精确地临帖才行。
鉴赏的第一层次是:认读。
鉴赏的最初阶段就是关于书法史知识的学习,至少要能熟悉历代书法名家的名字以及他们的代表作名称,能比较清晰地辨别出他们的字迹,进而能读得懂这些名家代表作的文字内容。这一层次,是知识的层次,聪明人花上几天认真学习,就能了解个七七八八。
当然,即使是这一阶段,大部分书法爱好者已经力不能及了。人们总是希望能找到一种可以简单度量书法艺术水准的尺子,对于书法作品的鉴赏和艺术价值的判断可以简单直白,永久管用。但事实上,不存在这样的尺度,也不存在一种简单直白、一成不变的艺术价值判断标准。
因此,鉴赏必须进入第二个层次:判断。
一个时代的书法鉴赏标准,不可能成为所有人类历史的标准,这里以历代对王羲之、王献之的评价标准为例。南北朝刘宋时期的羊欣,称赞王羲之的书法“博精群法,特善草隶”“古今莫二”,而王献之则是“骨势不及父,而媚趣过之”。要注意的是,“媚”在魏晋时期,并不表示贬义,当时人们普遍喜欢阴柔之美。《晋书·卫玠传》:“京师人士闻其姿容,观者如堵。玠劳疾遂甚,永嘉六年卒,时年二十七,时人谓玠被看杀。”所以,对于“二王”父子二人书法在骨力与媚趣方面的分别,士人并未尊此抑彼,都是推崇的,
到了唐太宗就不一样了。他在《论书》中这样说:“今吾临古人之书,殊不学其形势,唯在求其骨力。及得其骨力,而形势自生耳。吾之所为,皆先作意,是以果能成也。”也就是说,他对书法的评判,是以骨力为标准的。其《王羲之传论》云:“旷观古今,堪称尽善尽美者,岂惟王逸少乎!观其点曳之工,裁成之妙,烟霏露结,状若断而还连,凤翥龙蟠,势如斜而反正,玩之不觉为倦,览之莫识其端。”“献之虽有父风,殊非新巧。观其字势疏瘦,如隆冬之枯树;览其笔踪拘束,若严家之饿隶。其枯树也,虽槎枋而无屈伸;其饿隶也,则羁羸而不放纵。兼斯二者,固翰墨之病欤!” 
王献之书法媚趣过其父,骨力稍有不如,成为唐太宗诟病王献之的主因,而且太宗对王献之的评价还相当刻薄,有媚趣,必然雄强之气不足。当年的“媚”,在唐太宗眼里并不为美。以君主之尊,扬父抑子,对全社会的审美影响是可以想见的。这个影响,在孙过庭《书谱》中,也可略见一斑。孙过庭也是扬羲抑献,以至于隐隐有扯上伦理说献之不孝的意思(原文是:“自称胜父,不亦过乎!”)。可见对于美,时代不同,人们看法也不尽相同。古人的鉴赏标准,未必就是当代人的标准,从历史的大范围看,同一尺度的鉴赏标准是不存在的。所以,所谓丑书,是当代人的词语,其论断范畴难以确定,判断标准也是各说各话,群雌粥粥。

蒋君慧《临八大山人册页》(局部)

对于个人来说,书法鉴赏也是见仁见智,是难以统一思想的。历代对王羲之的推崇都很高。南唐李煜《书评》中说:“善法书者,各得右军之一体:若虞世南,得其美韵而失其俊迈;欧阳询得其力,而失其秀;褚遂良得其意,而失其变化;薛稷得其清,而失于窘拘,颜真卿得其筋,而失于粗鲁;柳公权得其骨,而失于生犷;徐浩得肉而失于俗;李邕得气而失于体格;张旭得法而失于狂,唯献之俱得之,而失于惊急,不得其蕴藉态。”但事实上,即使在唐代,有识之士对于王献之的评价也是相当高的,并没有因为唐太宗一言九鼎,就此低看了王献之。唐蔡希综《法书论》云:张旭草书“雄逸气象,是为天纵”,“议者以为张公亦小王之再出”。
就具体的个人认识而言,对于书法史乃至书法家的价值判断也是不断变化的。有不少书法家对于前代书法家多有臧否,而且前后时间中的论述相互矛盾,这并不表示这个书法家喜欢大放厥词、出尔反尔,而只是说明他在思考,而且,思考的高度和深度不断增加。因为,书法家本人思想、技法也在随着年龄变化发展——这也正说明了鉴赏的复杂性——鉴赏必须是书法技能渐进后的副产品。傅山、董其昌都对赵孟頫的认识产生过前后迥异的看法。以董其昌为例,董其昌早年对赵孟頫不以为然:“书家以险绝为奇。此窍唯鲁公、杨少师得之,赵吴兴(赵孟頫)弗能解也。今人眼目为吴兴所遮障。”这是他认为赵孟頫的字太平正,甚至是平庸。又说:“与赵文敏(赵孟頫)较,各有短长。行间茂密,千字一同,吾不如赵。若临仿历代,赵得其十一,吾得其十七,又赵书因熟得俗态,吾书因生得秀色。赵书无弗作意,吾书往往率意。当吾作意,赵书亦输一筹。第作意者少耳。”他自认率意超赵孟頫一头,赵字太熟练,以至于生俗态。到了晚年,董其昌则以为赵有不可企及处:“余年十八学晋人书,得其形模便目无吴兴。今老矣,始知吴兴书法之妙。每见寂寥短卷,终日爱玩。吴兴亦云,俗子朝学执笔,夕已自夸。今知晚矣。”可见,随着书法技能的不断精深,作为具体的个人,对书法作品的鉴赏也在不断精深。
我们再看陆维钊先生晚年对王羲之的认识:“我学王太晚了,学王羲之太迟了。这是我今生最大的遗憾。否则,我自己的字,还会写得再好些;在书法上的成绩,也会再大些。”“我年轻的时候,……是不喜欢王字的,认为王字妩媚漂亮,没有北碑那样宏伟的气度与笔力。……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我一直没有觉得王字有多少好。……随着年龄的增长,(六十岁后)我就越来越觉得王字之高,王字之妙。……我现在临王字,深感吃力。临王字,只能临到《圣教》,临《兰亭》就感到‘吃不落’了。《兰亭》高不可攀,我现在书法上所希望追求的境界,在《兰亭》中都全有了,可惜我现在是可望不可即了。”(《书法》1992年第三期,作者宣大庆)

蒋君慧书《苏轼词》

 第三个层次:以书带赏。
书法的鉴赏深入,必须从书法实践中得来。书法鉴赏需要知识,但不能仅仅是知识。至少,这点儿知识还不足以帮助你判断真正的好书法。对于一些日常生活中书法作品的判断,个人拥有书法鉴赏能力非常必要。想要有这样的鉴赏能力,就必须动手去写,从一些经典的字帖开始临习,日积月累,久久功成。否则,个人鉴赏能力很难得到提升,鉴赏能力始终在认读文章的阶段,达不到判断的层次。
书法实践的价值,在于使实践者能够体会到书法之美的一些最基本的感性认识,而如果没有这样的感性认识,鉴赏者对于书法的理性认识始终只是转述而已。比如,有人问:“什么样子的线条是有力的?”我们一般回答:“圆厚的线条。”对方可能会接着问:“什么样子的线条是圆厚的?”我们一般能举例王羲之来说明。接下来对方可能会继续问:“为什么王羲之是圆厚的,而我的这根线条同样粗细,却称不上圆厚?”对于这个问题,我们可能会回答得有点吃力,因为讲得再多,对方也不明白。
因此,鉴赏能力的培养,必须与实践同行。书法知识,是鉴赏的第一步,书法实践,是鉴赏能力成长的必然要求。鉴赏能力的成长,不仅仅是个人审美能力的成长,更可能是个人思想力量的升华,至少,很多场合下有自己的判断了。清代赵翼的《论诗·其三》诗云:
只眼须凭自主张,纷纷艺苑漫雌黄。
矮人看戏何曾见,都是随人说短长。
就这一点来说,书法鉴赏与书法实践相结合,真的是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蒋君慧书《画禅室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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