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在学校语文大教研活动时，语文老师普遍反映，学生在作文中“写人记事”的能力不尽人意，即便是九年级学生的文笔也难逃稚拙的浅显，于是人物平面化、事件敷衍化，成了初中生笔下的共性特征。在写作指导方面，相信每个语文老师都有着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成功做法。让我们再一次跟随黄香云老师把视角放在一位语文教师的作文课堂，这作文课也许很普通，也许很老套，但肯定有一点会打动你。
文/黄香云
周四下午的作文课上，陈老师鼓励学生用速写的方式刻画身边最熟悉的人。她从学生的习作中抽出一篇《同桌》，并以此为例进行评析。文中有关人物的描写仅有下列几句：“他的上身颀长，道理上他应该学游泳，而他却对篮球情有独钟。他的成绩也极好，挺乐于助人。”“作为组长，他在学习上对组员很上心，尤其对我极为关注，只要我问，他必有答。我觉得他聪明，挺佩服他，还发现他会规划自己的时间，愈加佩服”“他得知我想练好体育的意愿后，督促我积极训练，还带我练跳远，这种助人为乐的精神就足以让我敬佩”。文章结尾写到：“这就是我的同桌，他的形象模糊而又鲜明”。
不言而喻，这学生的文章反映了很多同学对于人物描摹的共性问题：缺少能体现人物个性特征的语言、动作、神态等细节描写，使所写人物过于平面化。鉴于此，陈老师用孔乙己、王哑巴等大家印象深刻的典型人物引导学生：人物写得立体、生动，离不开作者细心的观察和精心细致的语言描摹。同时教育学生在习作上要有看别人开刀治自己疾病的勇气。陈老师引导了同学们小组内互评大家的速写作文以后，趁热打铁，要求在此基础上继续来刻画人物，可以对上一次同桌进行再次的塑造描摹，也可以换写其他熟悉之人。
同样的场景又一次出现在我的眼中――学生动笔写的时候，陈老师又一次静静地坐在了讲台上，拿起笔沉浸在了自己的写作世界……
大约过去了30来分钟，刚才被评析作文的那个男同学向陈老师递上了自己的习作，陈老师把讲台让给了他，鼓励他在班上念一下，让同学们评评看看有没有进步。这个男同学也不推辞不扭捏，就念了起来。
“他，我的发小兼死党。身高与我基本持平，一米七左右，皮肤黝黑，眉清目楚，一双明眸，波光流转……他的穿衣风格更与众不同。平常他穿得标新立异的也没什么，没想到的是一次聚会上，他竟然穿了一身红。红衣、红裤、红鞋，还戴着一个红耳机，一副拽拽的生人勿近的样子。我问他穿这一身红来干吗？又不是要结婚时，他用挺深沉的语气说：‘穿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是一个肤浅的人’……”终于，这个同学的念白被其他同学最高亢的一次笑声打断，继而是大家报以的掌声。接着不断有自告奋勇的同学登台，每个登台同学的文字都有夺目的几笔。笑声，掌声，赞叹声不绝于耳。
终于有学生提议，“老师，你写的啥也念一念吧？”
看来在作文课上让老师念自己的作文已成为他们的习惯。陈老师二话不说，扬起自己的稿子走上讲台，用抑扬顿挫的声调清晰有力地表达着她的文字：
嘿嘿！今天想起初三时的那个女同桌简直让我笑出了声，我那不堪回首的中学时光哟！
可能是那次考试我进步稍大让班主任觉得我在学习上尚有潜力可挖，我竟被指坐在了萍的身边。之前我对她了解不多，每次老师们的溢美之词中总是出现她的名字，当这个名字撞击到我的耳膜时，眼睛捕捉到的是坐在第一排，后脑上垂着长长的马尾巴的一个同学。坐定了才发现她皮肤挺黑的，圆脸，小眼儿。头发一丝不留全拢到后面扎着，圆而鼓的额头肆意地暴露着。这一点对于留有刘海儿的我来说不能接受，但是我还是很愿意跟她说说话。比如“你觉得蒋小涵和金铭谁最漂亮？你喜欢欧阳奋强吗？”她嘴角撇了一下，眼角迅速发出了一个睥睨的信号，歪过头去口中念念有词，圆珠笔已经在一块指甲盖大的纸片上，划出了一个复杂的几何图形并敏捷地连结了辅助线。我这才慌乱地意识到，位置重新调整后，大家早已进入了自习课的状态。
下课后她立马合书离开了教室，我试图在走廊上找到她的身影，终于我带着欣喜奔向她。然而在离她还有两米远的距离我却步了。
她和班里几个前几名的学生大声地讨论着。从二次函数的增减性谈到高锰酸钾的性质，再由欧姆定律谈到查理一世的断头落地。会意处他们发出爽朗的笑声，即使偶有争论处，他们个个的言辞又都是那么洋洋洒洒。特别是个头矮小的她，总是会占话头的上风。那些尖锐的于我却总有些模棱两可的知识点，使我的心口袭来阵阵刺痛。冷风不时将她背后的长发梢吹向臂膀处，她毫无察觉，兀自用两手的食指和拇指撮捏着棉袄下摆的两个襟角，由于外套衣服的紧窄瘦小和不合腰身，本应束缚在外套里边的两个塞着棉絮的襟角才得以逃出而受此礼遇。他们的高谈阔论却越发热情洋溢，每人嘴里呼出的热气都活泼地袅娜地翻动融合幻化消失，营造出一派和谐向上的切磋氛围。我竟然有点不知所措了。
这种场面，后来又出现很多次。我也曾想力争能插进去一言半语，而当我卯足了劲儿以至于喉咙发干后背发热，可第一个“嗯……”音节还没有发完整的时候，不是他们的话题恰好扭转了方向，就是被上课的钟声不失时机地打断。当时我的心里与其说是怅然若失，不如说因无知造成的怯懦和自卑感越发严重。
有一次我终于在一个课前十分钟鼓足勇气向她请教一个几何问题，她也很热情诚恳。连忙放下手中被啃了一大口的蒸熟放凉的红薯，迅速拿起笔在我练习册的图形上三标两记四勾五划，与笔尖跳跃在同一节奏上的是她的双唇。还没有吞咽的那大块红薯并没有影响她的思维，她的上下嘴唇就像京韵大鼓师手中的两块薄铁，相互击打着发出一些几何上专有的词汇。我只觉那个图形瞬间变化的面目全非，中位线的性质还没有想起来，思绪已经被拽到全等加相似的无底深渊中。
“听懂了吗？”她右边腮帮子上的肌肉使劲儿往眼角挤去，右边一排槽牙露了出来。舌尖迅即探到牙龈上粘贴着的红薯泥，继而闭上嘴细嚼慢咽。
也许是我茫然的眼神给了她挫败感，她用一支长长的小指指甲勾刮了一阵头皮，又用拇指指甲剜出里边收获的皮屑和污垢，借助无名指肚的力量将其猛力弹出。那时接近周末，她的周一显示出洁净的白色的十个长指甲都已因学校缺少清水洗濯而变成了灰黑色。
“看看例题吧！”她没再多说什么，很快埋头沉浸在了自己的习题中。
眼看就要初中毕业，同学们都争相到街上照全身相片互赠，我和她终于有了一次交心的机会。我俩同行在学校通往照相馆漫长的山路上，短暂的尴尬过后，两人马上成为有共同话题的姐妹。相互诉说着家庭经济的困难和立志跳出农门的愿望。
“你不笨呀！就是不够踏实嘛！整天看明星画像，考试又不出这些内容。”她随口说。
我早已是羞愧难当。
后来她顺利考上县重点高中，而我开始了压力重重的复习生活。
将近二十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从一个久不来往的老亲戚口中竟然听到了她的名字，原来她已在国外生活了六七年，她是被自己所在的医药研究所派去支援非洲医疗事业建设的。我的心里竟然莫名地骄傲起来，她可曾经是我的同桌呀！
在陈老师念文章期间，不断有同学发出会意的笑声或者小小的议论交流声。但此时文章念完了，教室里出奇的安静，几秒钟后有学生先鼓掌，接着是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老师写的，尽管是80年代的同桌，但这样的人物其实在我们班里也有。”孩子们的脸上洋溢着赞美的笑，一个同学的评价，引起了多数同学的共鸣。我想那个学生的评价就是这堂作文课大家最大的收获。
晚上我通过QQ给陈老师写下这样一段话：
“的确，这篇文章生动逼真地描摹了同桌的外貌，好像人物就在我们眼前。如果她的同桌在这里，我一眼就能认出她。文章中同桌的神态和语言描写也很精彩，话不多，但能突出她爱学习、热情、学识渊博的特点。还运用侧面描写——‘我’下课去找同桌，发现她在和别人滔滔不绝地讨论问题，‘我’几乎插不上嘴来表现同桌的优秀。同时，文章中‘我’的心理刻画也很准确，给人一种很真实的感觉，也能代表我的心声。文章中还写到了同桌对‘我’潜移默化的影响，这也是文章的线索。详略得当，注意挑选生活中的典型事例，如同桌和前几名谈笑风生、同桌帮我讲题两个主要事例是详写，‘我’和她街上相见、结尾她的成就是略写。结尾耐人寻味，结构上点题，内容上也能表达对同桌的赞美”。
我的教学手记：
陈老师在用自己的写作实践教会学生，如何去描摹人物；也告诉我们，她的语言有多么丰富。这当然离不开她广泛的阅读积累。看到如此明显的教学效果，我不禁感慨万千。总是在说：“我很忙，抽不出时间去读书和写作……”肖培东老师向类似于我这样的老师发出了警告：“语文教学，最担忧出现这样的现象，即不读书的老师在教学生阅读，不写作的老师在教学生写作。”我不想也不能这样下去，留一些书香在手中，用笔记录下心中的那份坦然；也用自己的阅读去带领学生阅读，用自己的写作真正教学生写作。应该这样，马上行动吧！
作者简介：黄香云，新安县五头一中教师，认真、乐观、积极，喜欢读书和写作，努力做一位践行语文之美的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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