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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蔚青作品

【作者简介】:桑蔚青,林州市实验中学英语教师,网名山野扶苏。喜欢读书,热爱生活。闲时涂抹点文字,格局不大,毫无章法,想哪儿写哪儿,只为抒发自己的小情绪而已。


编者语;有时候,逝去的永远美好。“老院子”里“过去的年”,“姥姥门前”的“乡野情结”,“摘杏记”的“列车人生”,还有“母亲的副业”……在作者的笔下栩栩如生,一幅古老的画卷正在铺开……

一、南乡子

二、老院子的那些人和事

三、过去的年

四、乡野情结

五、永远的老师

六、姥姥门前唱大戏

七、昭君怨

八、西施泪 范蠡罪

九、母亲的副业

十、列车上的人生

十一、摘杏记


一、桑蔚青诗词

1、南乡子         

艳阳高照,细细风来艾叶香。

南国龙舟竞相渡,高唱。

逐出风釆笑满江。

千古凭吊,汨罗深深掩忠良。

心系楚王无诉处,感伤。

香草美人颂衷肠。

2、浣溪沙 丁酉重阳感怀

碧树凋零又重阳,萧萧黄叶敲闲窗,夜来蟋蟀浅吟唱。           

众生欢愉吾惆怅,登高亦难觅高堂,独立西风话凄凉。


二、老院子的那些人和事儿

值此母亲节来临之际,我以这篇文章纪念逝去的我的母亲、大娘、三婶以及其他逝去的或活着的大娘婶子们,因为她们都是我的母亲,给了我无私的爱!             

我家的老院子应该是寨根村地势最高的。我父亲说夏季涨河如果淹到我们家院子,那么整个寨根村也就没了。            

我记忆中的老院子大门朝东,有高高的石台阶,沉重的两扇大木门。大大的院子,有堂屋,东屋,西屋,南屋从中间断开,有个通道,通道的东边是两间小屋,西边小屋应该也是两间,但是里边总是黑洞洞的,乱七八糟的放点杂物。走过这个有顶的通道,就看见一个不小的园子,园子里西边有三间平房,大爷家住在这屋,东边是空地,种点蔬菜之类的东西。最南边一东一西有两个厕所,西厕所边有一棵又粗又高的楸树,夏天天快亮的时候会听见好听的"吃杯"鸟叫的声音,这几只鸟栖息在我家的楸树上,常年不离开。       

老院子的大门矗立在高高的台阶上,高大威武厚重。一进大门,就看见一棵高大的梧桐树,花开时,满院子的芬芳美好。院子的正中央有囗井,高高的井台。从我有记忆时这囗井就不出水了,不知为什么没有填,井口常年盖着石头井盖,怕小孩子掉进去,据说我二姑小时候就掉进去过。堂屋大房子里住着爷爷奶奶,东边堂屋小一点,住了我们一家。东屋是三叔的房子,西屋住着三爷爷的独子十叔一家。在县城工作的三爷爷与三奶奶早逝,十叔他们一直是和我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的,所以十叔与我父亲他们虽是叔伯兄弟却像亲兄弟一样亲。大爷爷带着他的儿子们住在不远处的一座很大的四合院内,四爷爷的房子在老家老院子前左边方向,院子也不小。相比于他们,我们从小居住的老院子虽然不小,但由于人多,就显得拥挤了点,那时年龄小丝毫不觉,反而感到大家热热闹闹的生活在一起多好啊。       

还是来说说我家的大门吧。太沉重了,我需要用两只手用力推才能够关上。门栓很高,我踮起脚尖也够不到,幸亏够不大。我小时候无数次的想过怎么样从里边栓住大门,让家里的大人小孩全部在门外进不来,然后我在大院里想怎样就怎样。我曾经试着踩到凳子上去栓过,结果那粗大的门栓怎么也弄不进栓洞里,我用进了吃奶的力气也沒成功,把自己憋得够呛,还差一点儿一个倒栽葱从凳子摔下来。       

每天晚上十点以后,爷爷会大声喊,都回来了吧。没人说话时,沉重的关门声上栓声就会响起,喧嚣了一天的大院陷于寂静,夜睡了。偶尔是父亲关大门,因为父亲的学校里有时晚上开会,而且回来都比较晚。父亲关门的时候从来不问,因为他知道他就是最晚的。每当这样的夜晚,早已钻入被窝的我一直在胡思乱想,父亲会不会遇到狼,会不会碰到鬼。因为从我家到学校差不多三里远,路旁是大片的庄稼地,地里有一片一片的坟地。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浑身哆嗦,直到沉重的关门上栓声响起,我吊起的心才咚的一声落下,安心入睡,梦依然详和美好。       

夏日的午后,十叔家的儿子被十叔罚站在西屋门前。他立正站在那儿,头却耷拉着。不用说,又闯祸了。这位比我大一岁的哥哥小时候格外淘。夏天每天放学后,十叔都要去这个哥哥胳膊上划一下,看看他去玩水了沒有。不幸的是,这位哥哥十次玩水十次被抓,绝难蒙混过关,于是罚站就成了常事。他也真听话,让立正就立正,让站多久站多久,偶尔打个瞌睡,差点跌倒赶紧又恢复立正姿势,又没人监管,这个时候院里的大人们都在午睡,小孩子们也被迫"午睡”。这个时候,我睡不着,偷偷爬起来从窗户往外看,那个罚站的哥哥一会儿差点前趴,一会儿差点后仰,我乐不可支,如果笑出声来,会被姐姐猛踢一脚,赶紧躺下装睡。         

其实我很为这个哥哥抱不平的。我父亲和他的哥哥弟弟们(他们叔伯弟兄十三个,其中有两个与我父亲同岁)几乎都是游泳好手。他们小时候经常在村边的小河里游泳。那时候,每逢夏季,村边的小河里都会有水,直到初冬才断流。父亲说他们高小是在离家五里的清沙上的,下午去上学时,从河里游泳逆流而上,边游边玩,胆小的同伴抱着衣服在河边跟着走。有一次,与父亲同岁的二大爷,四爷爷家的老二差点给淹死,弟兄们合力才把他从水底拖了出来。这样做的结果往往是到了学校已经下了第二节课,再被老师罚站在教室外一节就放学了,然后打道回府,再顺河漂流而下。他们这么快乐地玩水,凭什么就不让哥哥玩?真正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这个小时候经常被罚站的哥哥长大后还是胆量非凡。二十岁就在山西做工程掘得第一桶金,然后搞运输,做车老板,然后除了犯法的生意,什么都敢做,大赔大赚,把自己的人生搞得轰轰烈烈。他还是像小时那样爱玩,但我十叔已无力再无法罚人家立正了。起初十叔不甘心丧失自己的绝对权威,于是一开始经常上演我哥开车出去打麻将或去找他的狐朋狗友时,我十叔在后边骑个破车追我哥汽车的大戏。哥哥开车呼啸而去,十叔在后边气喘嘘嘘。追了几次,大戏终于停止上演,十叔终于大权旁落。  

我弟弟也是被绝对禁止玩水的,但人与人不一样,我父亲的这项禁令纯属多此一举。我弟弟从小也是个玩精,但危险的东西绝对不碰,他喜欢骑着个破车到处跑。父亲不止一次说,再乱跑打断你的狗腿。但"狗腿”似乎一直在外边乱跑,也没见挨过打。我弟弟不善于动手,用我姐的话说是"手比脚笨”,至今换个灯泡都不会,要他媳妇动手。当企业老总的时候,出入有专车,有司机,自己不会开车。后来辞职自己办公司,才感到不会开车不方便,交了七千块钱走VIP包过路线,既不看书,也不去练车,至今两三年了,除了去参加过一次理考得了十九分以后,再也没进过驾校。人家驾校老板怕因为他坏了人家学校名声,不止一次对他说,桑总啊,我退给你钱,你换个驾校吧。我弟弟就是这样手笨的人,他一点都没遗传到我父亲爱运动的天性,而我父亲擅长的篮球,乒乓球,游泳这几项运动我弟弟连看都不看,更别说做了。这样的人,你就是用棍子往河里打他,他都不会去玩水的,又何必对他设玩水禁令呢?       

南园子里西屋住着我大爷一家。我大爷在太原工作,一年回来一两次。那时大娘和我的三个姐姐哥哥还没有"农转非”,还在老家生活。我大姐是这个院子里最大的,也是最厉害的孩子。印象最深的是,她与她们班一个女生吵架,人家骂她小地主,我大姐不依不饶跟人家打了一架。对方父亲是大队的一个干部。我们家成分不好,哥哥姐姐们被骂小地主是常事,大人们也不当一回事。可大姐就是不行,打了人家还在家里大哭大闹。大人们都不吭声,成分是我家的短板。后来大娘被她烦得不行,就打了她,娘儿俩闹得鸡飞狗跳。院里其他小孩儿都吓得东躲西藏恨不得钻到老鼠洞里,生怕遭了池鱼之灾,被自己的爹娘抓去打一顿。我大姐另一件比较出名的事情是带着院子里的小孩集体"离家出走”过一次。七、八个年龄不一,高低参差不齐的孩子挎着破篮子,拿着破铁勺去刮草毛(那个时代特有的小孩儿干的活儿,帮家里积草肥)。最大的是大姐,大约十岁,最小的是我弟,大约三岁。不是他会干活,而是那个时候大孩子有看小孩子的任务,要随时带在身边的。因为我姐与我都在这个队伍里,所以弟弟是必须随行的。一队人马从河沟里晃晃悠悠,顺着枯水期的河滩迤逦来到了小镇边。我大娘的娘家就在小镇的最南边,离西边的河道不远。那时候,好多人家都没院墙,正是午饭时分,大家端着饭碗在门外边吃边聊,这是农村饭时最常见的景象。忽然有人发现了不远处河滩里的一群小叫花子,惊异道谁家的孩子啊不回家吃饭。我大娘的母亲,那位老了都那么雅致的姥姥随着人们的目光望去,惊得差点把碗掉到地上。俺的娘哎,都是俺家的。姥姥奔向河滩,把一群小要饭的抓回了她家。饭不够,又赶紧生火做饭。最小的弟弟是姥姥搂在怀里喂饭的,那时候弟弟很小,奇怪的多年后他还对这件事有印象,说在那个姥姥家吃的小米南瓜稠饭,姥姥喂他吃。饭后,姥姥象牧羊人那样把一群孩子押送回家。这时候,大院子里早乱套了,不知上哪儿找。回家后又发生了什么,我不记得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大姐的这一顿死打是免不了的。她是老大,带着一大群弟弟妹妹,出点事还了得?多年后,每逢老家有事,大姐从太原回来,有时还抱怨:小时候我挨打最多,都是因为你们。我们就笑着说,谁让你是老大呢!       

我家住在东北边的堂屋里。我姐姐在我们姐弟间也是个霸王,她不光在我和弟弟前厉害,有时候还跟大姐叫板。西北边的大堂屋是正屋,爷爷奶奶住。奶奶的炕很宽很大,每到吃过晩饭后,大人们还在忙着收拾的时候,奶奶房间总要上演一场争夺奶奶炕里边位置的大戏,通常是大姐与我姐,我偶尔参与。我姐不吭声,称人不备迅速爬上炕,倒头躺在奶奶的里边,凭我大姐怎么拽她挠她,就是不起来,于是我大姐就在炕边跳脚大骂。我姐一个字不说,就是不让。我爷爷奶奶无可奈何地苦笑,这个小胖墩。我平常是对这个位置不感兴趣的,因为我大部分时间在姥姥家,跟奶奶没那么亲近。但冬日长夜漫漫时,大人们都聚在爷爷奶奶屋里聊天,这个时候,我是非要占到这个位置的。因为我胆小,不敢一个人在自家屋睡觉。每到这时奶奶就赶紧拉我上炕让我躺到她里边。我小时候不爱说话,跟奶奶也不亲近。无疑这时奶奶在向我示好,可惜当时不明白,其实我稍大一些后跟爷爷奶奶的关系远比与姥姥姥爷亲,为此母亲常说我是白眼狼。我经常跟我姐打架,用我父亲的话说是和平共处不了五分钟。每当我和我姐打得不可开交时,我弟弟在旁边边跳边喊,世界大战开始喽。我姐只允许她打我,别人是不能动我一根手指的。还记得上学时与一女生斗气,我这个人用我家老胡的话说"耗子扛枪一一窝里横,在外边熊包一个,在家里横着走。跟外人生气时,吵架嘴不行,打架手不行,当我被那个女生骂得正在哭时我看见我姐撸着袖子带着她的一众死党冲进我们班教室。她比我大一个年级,不知谁告诉她的,这件事差点引起轩然大波,自此,再没人敢欺负我了。多年后,依然如此,虽然我们俩还不断掐架,但只要我一有事,我姐就冲在了我的前边。有姐真好,当风雨袭来你害怕的时候,永远有人在前边为你挡着。                

东屋里住着我三叔一家。我三叔是一九六六年高中毕业的老三屇,在家当了十年农民,恢复高考后考上了大学。他上大学时儿子都有了,三婶自然也是农民。三叔大学毕业后分配进邻近乡镇的乡镇府,三婶和她的儿女们"农转非”跟随三叔一直在他的单位,他们的子女也在那个镇上读书成长,虽离家不远,但很少回来,所以老院子的故事里少了他们很正常。

不可不说的还有三姑姑家的花猫。三姑家在五里开外的一个小村里,姑姑有次回娘家时花猫跟了来,老院子里的孩子们都很喜欢这只猫,逗它玩,喂它东西吃。这只猫也许没见过这么多的孩子,它似乎喜欢上了我们家。自此后常常自己黑夜里就溜了来,每当晚上听到熟悉的猫叫声时,母亲就说你三姑家的猫又来走亲戚了。它一来就住好几天,不知何时想走就走了,奶奶和姑姑对这件事早习以为常。我很奇怪,我三姑只带它来过一次,它怎么就那么记得路呢?两个村不近,曲里拐弯的小路,看来,它的确是有灵性的。       

后来,大娘家,十叔家,我家相继离开了老院子,只剩下了爷爷奶奶。再后来爷爷奶奶相继离世,留下了空荡荡的老院子。再再后来,村里搞规划,老院子分崩离析,被切割得只剩下了当初我家住的小堂屋。退休后的三叔在小屋前盖了一座房子,占了老院子的一部分。大爷大娘已去世多年,他们从太原叶落归根,埋在了我家的祖坟里,爷爷奶奶的脚下。老院子的高台阶早不知去向,厚重的大门也不知所终。还有大爷爷家的四合院,四爷爷家的大院子全部不见了,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我父亲去世前几年,母亲想回自己年轻时居住的堂屋,姐夫为他们收拾了一个小小的院落,房子还是他们住过的老房子,我父母算是在老房子的一角离世的吧,尽管老院子只剩了一个角落,早已物是人非。         

如今,老院子里的父辈们大半已过世,剩下的十叔十婶住在村边他们儿子专为他们盖的乡间别墅里,老态龙钟,行动不便,儿孙们都不在身边。早小的三叔也年近古稀,一个人寂寞地生活在他的大房子里。与我同辈的兄弟姐妹们都在外生活,大姐今年已五十多岁,我弟弟也四十过半。大家都在外为生计忙碌,过着或轰轰烈烈或平凡如我的生活,只有我姐留在了农村,时不时的去看看三叔,去收拾一下已没人居住的父母的小屋和小院,一如父母活着时那样。

时间的长河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流动,平凡如我的家族,平凡如我家老院子里发生的故亊只不过是时间长河里的一朵小小浪花而已,稍纵即逝。可是这些故事于我,于我的亲人们却是永远不会消逝的温暖的回忆,我会讲给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也会讲给她的孩子,正如我的父辈们经常给我们讲他们小时候的故事一样。


三、过去的年     

童谣说:“过了腊八就是年”。过去的年可不是到了腊八才开始的。一进腊月,农村里办喜事的就多了起来,接连不断的迎亲鞭炮声热热闹闹地预示着年很快就要来临,空气中都弥漫着喜庆祥和的气氛。

而我们家的年往往是从我们寒假的第一天开始的,这往往就到了腊月二十左右,确切点说是从腊月二十三开始的。

二十三,糖瓜粘。母亲会把旧的灶王爷揭下,把新的一张贴上,灶王爷的两边还有一副短联“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灶王爷前还供上三根芝麻糖。这种白色的棒状的糖,上面粘满了白芝麻,故名“芝麻糖”,糖咬起来酥脆,又香又甜,但却很粘牙。民间传说灶王爷腊月二十三这一天要上天宫奏报这一年在人间看到的一切,所以老百姓用芝麻糖上供这位神仙,是想粘住他的嘴,让他不要说不好的事情以免上天怪罪。我一直搞不明白的是我老家人们都是把灶王爷供在桌上或正房前的“天地龛”而非厨房中,大概是因为这位神仙在家中至关重要,不能呆在烟熏火燎的厨房吧。

二十四,扫房子。在这天,母亲和父亲会在家里做一个大扫除。首先是床上的东西,被褥其实母亲在我们放假前就拆洗好了的,母亲拆洗被子最勤快,被里洗得雪白,冬天里只要天气晴朗,几乎每天都晒被子。大门前有两棵又高又粗的桐树,母亲在两棵桐树间扯起绳子,把被子晒在上面,被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棉花与阳光的味道。过路的农人看着被子会说这家的被子不像是农民的被子嘛,当农民的母亲就笑。今天,被子不用拆洗了,照样搭在院外的绳子上。母亲扎着头巾,束着大围裙,戴着口罩,和父亲一起把各个床上垫着的毡子拖下来,晒到院子的北墙边,拍拍扫扫上面的灰尘,把桌子上的所有的东西都拿到院子里,然后站在凳子上把屋子里很高的各个角落扫一遍,扫过之后是清扫地面,擦抹桌柜,最后擦抹一下放在院子里的瓶瓶罐罐什么的,再让它们都物归原位,午后再把毡子被褥铺到床上去。母亲的打扫房子任务完成了,她松了口气,其实在我看来,这和打扫前一样呀,没什么变化。母亲是个利索的人,平时屋里屋外拾掇得就挺干净的,没此必要嘛!可母亲不行,她说过日子过得就是这个心劲儿呀,扫房子就得扫,要过年了嘛!

二十五,磨豆腐。这天父亲和母亲会出去忙半天,村里有专门磨豆腐的人家,母亲早几天就把该用的黄豆给送去了,但是轮到自家磨的时候还要去帮忙的,然后用木架子抬回来方方正正的一大块儿豆腐,大约二十多斤吧,农村叫“一团儿豆腐”。把这一团儿豆腐放到屋子里晾着,刚做好的豆腐软软的,有点甜丝丝的味道,没有一点儿豆腥气。我家外甥一岁多的时候,姐姐和姐夫把刚磨好的一团儿豆腐放在屋里的矮凳上又到院子里去忙活别的事情,一会儿姐姐进到屋里,看到豆腐边有锯齿一样的不齐整,以为屋子里进老鼠了,大声尖叫。后来我外甥颤颤巍巍地走到豆腐边用小手掐着豆腐吃,那形状就是锯齿样,原来是小家伙搞的鬼,大家松了口气。

二十六,去割肉。这天父亲和母亲会一起到离家三里地镇上赶年集,买年货,买点瓜子、糖、花生之类的,还有过年要用的肉。我从小就不吃肉,也不喜欢吃甜食,穿戴也不讲究,所以我对其他的年货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母亲买的熟花生。偏偏母亲买回来东西之后,除了不藏肉(谁也不可能拿着生肉啃一口),其他吃的东西全部藏了起来,怕我们三个小家伙一阵子“拱干吃净”而等不到过年。我还记得有一年父亲看我实在想吃,趁母亲不注意,偷出几把花生,让我把几个衣袋装得满满到母亲看不见的地方吃去。花生这东西吃多了胃也不好受,那天晚上我上吐下泻,折腾了半夜,母亲一看就知道我偷吃了太多的花生,而且是父亲给我的,他俩大吵一架。这事我想起来就觉得好笑又不好意思。我以为就我小时候是个没出息的馋鬼,后来上高中时一位好友说她母亲买回好吃的也是藏,想要孩子们细水长流,那时候大家都穷嘛,哪像现在的小孩子各种零食都不稀罕?她和她弟弟趁她母亲不在家时,总要翻箱倒柜找到那些吃的,然后偷吃,然后被发现挨一顿骂。多年后看《父母爱情》里那些孩子偷吃母亲藏的桃酥时,我在那儿笑个不停,问坐在旁边的老胡:“你小时候偷吃过东西没有?”,他笑而不语,一看就偷吃过。

童谣说:“二十八,把面发”,但我们家里是在二十七这天蒸馍的。这可是一件大事,我们县北的农村过年时拿的礼物就是馍,根据辈分的不同,亲戚的远近,数量有四个、六个、八个不等,所以过年时蒸馍就是顶大的一件事,超过了所有的年事,需要全家老少齐上阵。一切工作准备就绪后,早已发好的一大盆面放在大案板前,母亲切一大块放在案板上揉啊揉,揉好之后再拉长,再切成大小相等的小块揉成圆的,让它们一个个蹲在案板上或竹篦上。父亲在厨下负责烧火,把很粗的枯柴塞入灶膛里,红红的灶膛闪耀着喜悦的光芒。父亲有时候会在灶膛下的柴灰里埋几个土豆、红薯什么的,等到馍要装笼时,或馍熟了要揭笼时父亲会洗手帮忙的,我父亲无半点大男子主义,他经常帮母亲洗衣做饭。母亲还蒸枣花馍、豆馍,豆馅是红豆泡好煮熟后和柿块儿搅到一起,母亲有时会加入少量的白糖,全家都爱吃这种豆馍,除了我。母亲会再给我蒸一些素包子,素包子馅内容也丰富,少量的萝卜丝、粉条、鸡蛋、葱姜蒜,味道好极了(多年后,我家宝贝还说真想吃姥姥蒸的大素包子,我想哭)。全部的馍蒸完就到半下午了,母亲往往会在快中午时蒸豆馍和包子,这样中午吃的时候就是热的,就着鸡蛋疙瘩汤。我是个手笨的家伙,至今都不会做面食,所以很怀念母亲擀的面条、烙的饼、包的饺子、蒸的包子。其实老胡除了不会擀面条,其他的面食做的还是很不错的,但那跟母亲的味道是不一样的。所有的馍蒸好了,母亲完成了一大项任务,而我们看着案板上、筐子里蒸好的馍,也很有成就感。

二十八这一天,我们家是准备饺子馅的前奏,包括其他一些要用的菜都要准备好,父亲带着我和弟弟到场院里把埋在萝卜窖里的土豆和红白萝卜挖两筐出来。场院里有许多土包,上面有不同的秸秆标记,那是各家的萝卜窖。把萝卜和土豆埋在土的下面,萝卜不会空心,土豆不会长芽。萝卜、土豆和白菜是过去农村里一冬一春的主要蔬菜了。父亲用铁锹把泥土挖开,把萝卜和土豆一个个扔到坑上来,我和弟弟把上面的泥土拨拉掉。父亲把菜担回家后,母亲早已烧好了一大锅水,她把热水舀到大铁皮盆子里,兑上凉水,把这些萝卜和土豆洗得干干净净放到筐子里,把筐子放到比较冷又不会冻的地方,用干净的被单盖好,以备后用,萝卜要擦丝,土豆要炸素丸子,母亲的年缺一不可。晚上剁饺子馅是父亲的事情,母亲只打下手准备配料。我们家要准备两种饺子馅,肉馅和素馅,因为我不吃肉。我宝贝都十几岁时每逢过年父亲还要备好素馅给我送来或托人捎来,尽管老胡也给我准备素馅,但父亲照送不误。伴随饺子馅而来的还有母亲洗好的萝卜、土豆和蒸好的大素包子。父母对子女的爱犹如长江里的水,汹涌澎湃而又绵绵不绝。

二十九是父亲最忙碌的一天,这个小自然村里的家家户户的春联都是父亲写的,大到大门边的长对联,小到小推车上的“日行千里”。这天早饭后,父亲早早准备好要用的工具:我们家吃饭用的小圆桌、一把裁纸刀、一把压纸的铁尺,当然还有毛笔和墨盒。大家往往把整张买好的红纸放到父亲的桌子上说:“二哥(或二叔、二大爷,不都是本家,但农村是很注重辈分的),一副大门联,两副小门联,其他的小联你看着写。”都是乡里乡亲,谁家几间房,大门大致有多高,父亲心里都有数。裁好门联之后,剩下的纸父亲都裁成长短一致的短联。父亲有一本对联书,但那书是摆饰,父亲对那些春联早都烂熟于心,而且给各家各户写的还不重样。那些小短联很有趣,但各家各户的都基本一样,有“五味飘香”,厨房的;有“日行千里”或“劳动致富”、“勤劳人家”,小推车上的;“供奉天地之灵位”(这往往写在黄裱纸上),桌前的;“年年发大财”,供财神爷的;甚至还有“夜夜好梦”,卧室的。有的家里老人准备了寿材的,父亲还会写“延年益寿”(我奶奶在世时年年最要紧的事是让我弟弟往她的寿材上贴“延年益寿”)。农村人很看重春联,过年时家里贴的小短联很多,厕所的墙上还要贴“讲究卫生”。父亲这一天很忙很累,但他总是和颜悦色,边写边和他们开个玩笑,邻居们也不和父亲生分。春联写好,摆在我家院子里干透才让他们取走,否则墨汁会流下来。父亲年年尽义务,整整忙一天,有时候晚上都要睡觉了,家里还会来人说”二叔,再写个 ……吧!”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二〇〇一年,那年冬天父亲做了个大手术,胃切除了一大半,出院时已临近年底,去探望父亲的人不少,但大家没有再去我家写对联,因为父亲在床上躺到了第二年春天。那年我家的对联都是买的,父亲觉得没帮上村人的忙很内疚,骂我弟弟“手比脚笨”不会写毛笔字。大家的条件都好了,年集上有卖现成对联的,大家从此都开始买春联了,康复后的父亲每到年前二十九总会怅然若失。

三十,年前的最后一天。上午贴对联,早上,母亲会把院里院外打扫一遍,旧的对联早揭了下来,早饭后会用面粉和水打一盆子的糨糊。我们姐弟几个和父亲一起贴春联,我们小孩子的主要任务是递刷子,递春联,看看贴的正不正。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忙碌之后,一堆的春联都去了它们该去的地方。最后,从大门外到大门里,从院内到屋里,有了红彤彤的春联的点缀,新年的那种喜悦祥和的气氛好像又浓了一层。三十的午饭比平常要早半个小时左右,还不能吃完,要剩下一点,叫“年年有余”。午饭过后,母亲会包十来个饺子煮好,这煮好的饺子和汤会倒进一个花瓷壶里,父亲和弟弟提着这壶,拿着鞭炮和本家的叔叔大爷哥哥弟弟们一起去上坟。他们会在坟前烧纸磕头,然后由各家的男孩子们燃放鞭炮,女孩子们除夕和大年初一这一天是不许上祖坟的。但已出嫁的姑姑们往往会在年前的几天抽个空去上祖坟。过年了,大家都想亲人。上坟归来,一家人坐在一块儿边包饺子边聊天。暮色苍茫时,往往除夕晚上的饺子晚饭已结束,村子里开始响起此起彼落的鞭炮声。父亲买鞭炮时往往会带上弟弟,男孩子喜欢放“花”,就是烟花。弟弟会挑他喜欢的各种“花”,比如满天星、钻天猴什么的,这些花他往往会在三十晚上差不多放完,只留少量的到初一早上放,放了鞭炮和花后,父亲会出门去本家的大爷叔叔家里转转,有时候正好大爷叔叔们先到我家来了,坐了一会儿后再一起到别的大爷叔叔家去,其实就是一年结束了,弟兄们平常各忙各的见面少,过年聚到一块儿说说话,这时候弟弟跟着也要去,父亲也带他去,不像平时那样。我弟弟就像橡皮糖,我父亲走到哪儿,他就跟到那儿,我父亲往往不想带他,于是经常会发生这一幕:我父亲在前面走,我弟弟跟在后面大约五六米远,我父亲停下来,我弟弟会后退两步,站在那儿不动,我父亲瞪他两眼,继续前行,我弟弟再继续跟,我父亲再站住,我弟弟再后退、站住。有时候我父亲生气了,顺手从路边捡起小土坷垃砸过来,我弟弟躲过飞来的“子弹”,然后再继续跟,从不逃跑,往往到最后妥协的是父亲。我到现在都佩服我弟弟小时候这种“不屈不挠”的精神。父亲和弟弟转回来之后往往差不多十一点,母亲还在做着一些零碎的事儿,然后大家一起守岁,我往往早早就睡了,而弟弟会坚持到最后。

大年初一早上五点来钟,我会被母亲轻轻推醒,鞭炮声在小村里炸天响,而我竟能如此沉睡,可见我小时候的“睡功”十分了得,不像如今睡眠这样不好。母亲说话悄悄的,也不让我们大声说话,不让开柜子,家家都如此,也不知道啥时候为什么有的这个规矩。洗漱之后,就在母亲已摆好的供品、点燃的香之前磕头、祈福,屋里屋外磕遍,然后吃饺子。往往还没吃完饭,早起的叔叔们和兄弟姐妹们就都穿戴一新来给父亲母亲磕头了,等他们磕完,叔叔们抽着父亲递给他们的烟,小孩子口袋里装上母亲给他们的瓜子、花生、糖之后,我们和父亲就汇入了这支队伍去给本家的长辈们磕头,而母亲是要等到七八点钟之后才能去给长辈们、平辈中的哥嫂们磕头的,家家的母亲都是如此。父亲,叔伯们磕完头后会带着各家的男孩子和鞭炮再次到祖坟上去上坟。于是,远远近近的田野上响起了断断续续的鞭炮声。

初一上午十点钟左右的时候,许多大人会说“松了”、“一年又过去了”。事实的确如此,到这时候年的主旋律已结束,接下来拜年和招待客人那就都是年的乐章上零散的小音符了。

去的年,忙碌,有趣,烟雾缭绕,充满了人间烟火气息和热腾腾的生活气息,人们通过这种忙碌表达对生活的热爱,就像母亲说的“过日子就是过的这种心劲儿啊”。

过去的年总是令人怀念,总是能引起我的无限留恋和对父母的深深思念。而这种年在乡村也在逐渐消逝,不复旧日的一派繁忙景象,当然也少了浓浓的年味。


四、乡野情结

我是个地地道道的山妞,从小生在农村,长在农村。我喜欢农村的一切,广袤的田野,质朴的村里人,包括那一点点乡野的愚昧,至今让我念念不忘。       

因为喜欢乡野,所以也特别喜欢乡土小说。小说里对于乡野景色的描写,那些纯朴的农民的悲欢离合,鸡零狗碎的故事,总是那么的吸引我。所以我喜欢陈忠实,喜欢刘绍棠,刘庆邦他们这些乡土小说作家。他们的作品充满了我熟悉的乡野气息,弥漫着让我倍感亲切的乡里人的味道。       

上初中时,我在离家三里的小镇上读书,走读。下午放学后,我总是在路上流连许久。不是贪玩,而是被那令人窒息的乡野美景吸引。我的家乡四面环山,山下是大片的田野。春天,远处青山苍翠,近处油菜花香。夏天,树木,庄稼的那种绿浓得要滴下汁来。秋天,黄叶飘零,远处的山与近在咫尺的田野又自有一番萧瑟苍劲之美。冬天,万物沉寂,山野静默,像哲人般在西风中沉思。家乡四季变换的景色让年少的我为之沉迷,为之陶醉。       

大学的寒假里,我与好友程骑车去了露水河大桥。正值冬天,天寒地冻,我们却在露水河滩逗留了许久。那时我们都离开家乡外出求学,有时也和同学一块儿出去,见识过一些名山大川。她说她见到的山都没家乡的山好,也说不出家乡的山美在哪里,就是觉得好,我不说话。是啊,每次坐车回家时,车一近分水岭,看到故乡熟悉的山野,我就茣名地激动,有一种想要落泪的感觉。这也许就是对生养我们的故土的热爱吧。两个女孩站在冬天的露水河滩,看四周苍茫的大山,而大山也在静静地看我们——她的孩子。       

大学毕业后的第一年,我在离小镇大约十公里的一所乡村中学教书,终于过上了自己一直追求的"教书之余,一杯清茶,几本散文"的生活。我宿舍后窗外有个农家小院,小院门前有一大片空地。一个利索的老妇人与一个年轻的媳妇进进出出,忙着自己的生活。那农家院黑色的屋脊上经常落着几只白色的鸽子,有时有一两只竟飞到我的窗前,瞪着黑色的小眼珠,透过玻璃窗看我,我也看他们。       

学校后院小学里有个可爱的小女孩,一个下着濛濛细雨的早晨,坐在二楼办公室的我往外望,我逗她"What  is your name?"那女孩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吃惊地问,你怎么说话和俺不一样。我笑了,说你叫啥。那女孩甜甜的笑了,哇,豁牙,"芳菲"。"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白乐天绝对沒想到千年后他诗句里的一个词作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的名字,更沒想到这个小女孩在一个细雨霏霏的清晨给一个大女孩带来了无限欢乐。

这个山村中学的东边有大片绿色的田野以及随处可见的溪流。我早晨经常出去在田间小路上跑歩,大囗呼吸乡间新鲜的空气,欣赏大自然赐予乡间的美景。

我生长于农村,我父亲是位中学教师,他把他毕生的精力都奉献给了乡村教育。我母亲是位淳朴的农民,她的一生几乎都是在农村的田野上度过的。还记得农忙时在田间劳作,傍晚在山边休息时,母亲总会说,在坡上盖一间房子多好啊,能天天看这些好风光。那时,太阳已落在西山后,薄暮时分,微风在田野间吹过,空气里有些微庄稼的味道和泥土的气息,风光恰好。母亲的话正应其时。我的母亲只上过高小,我却从她的话里听出了诗人的味道。

命运让我落脚于城市,但我始终觉得自己与城市格格不入。每天上下班时拥挤的人流车流,嘈杂的五花八门的喧闹声,空气中飞扬的尘土,四周遮挡视野的高楼,包括灰蒙蒙的天空,这一切都使我烦躁无比,于是,我经常回故乡去,去看看父母,看看故乡的山野,感受一下四季的变迁,给自己的心灵放个假。

如今,随着父母的离世,故乡于我已变成了伤心之地,感觉心已彻底变成了无根的浮萍,没有了栖息之地。原来,所谓故乡,就是父母健在生活的家乡。没有了父母,故乡就变成了一个高挂云端的词汇,那么远,远得我怎么也够不着。想父母的时候,就到父母的坟上看看,坐坐,说说话。这个父母永久的家就位于母亲生前喜欢的那座青山脚下的田野中,母亲终于能永远看着这美丽的田野了。

我无比热爱的乡野彻底变成了解不开的乡愁。


五、永远的老师

初中的第一节语文课,老师一上讲台,我大吃一惊,这不是张金来吗?我看过一部电影《嫁不出去的姑娘》,里边有个半吊子角色张金来留着汉奸似的大分头,油光发亮,是个反派角色。韩老师当然不是张金来,他大高个,留着大分头,也是油光发亮。如果说有不同的地方,他脸很黑,嘴唇很厚,不说话的时候总是紧抿着,一张嘴声若洪钟。眼神很凌厉,年龄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确如此,他后来经常对着全班同学吼:娘的,我五十二了要受你们的欺负?         

韩老师不只是看起来凶,是真的很凶。动不动就对我们大声吼叫,甚至大骂出囗,有时还动手打。我们一见他脸比平常黑就吓得心里打鼓,就想不知哪个倒霉蛋要挨修理了。

韩老师对班级纪律要求极严。初中的小孩,正是招猫逗狗讨人嫌的年龄,自然是非不断,由此引出了许多韩老师与同学们之间的许多趣闻轶事。         

夏天的下午,教室都开着窗户。韩老师也像如今的一些班主任趴门缝,踮脚尖观察班级纪律那样,总是从教室的后窗偷偷巡视。一个坐在窗户边的女生正津津有味地看一本电影改编的小人书——《爱情啊,你姓什么》,突然空中伸出一只蒲扇般的大手,把她的小人书抓了去,吓得她魂飞魄散。从此,语文课上,不管谁看闲书,韩老师总不忘拿这件事调侃:陈某某,你看《爱情啊,你姓什么》。韩老师有次在窗外巡视发现一男生睡觉从窗外伸手打了该男生一巴掌,该男生刚被惊醒时竟呓症大叫"谁打他爹”,可不得了,又多挨了几下。

那时候的任村一中还是林县七中,一个年级只有两个班,学生都是全乡考上来的尖子生。既是来自全乡,便有了住校生。那时的晚自习是真正的自习,没有老师监管,不像现在老师像看监狱似的蹲守。这样的情况便经常有些"意外"发生。离学校三里的地方有个山村叫南丰。冬日的乡村经常唱大戏,算是农闲娱乐吧。我们班有几个男生晚上偷偷跑出去看戏,结果碰巧韩老师去班里巡查,发现少了人便询问,有胆小者出卖了这几个同学。于是韩老师去操场的围墙边蹲守,翻进一个抓一个,全部落网。但第二天老师并未在班里开批斗会,估计那几个同学头天晩上在操场上已被俢理得够呛。       

班里一度流行给同学们取外号,有的真够难听,我至今还能记得许多同学的外号。韩老师也有外号,因他的名字里有个"伍"字,同学们私下里叫他韩老五。不知怎么这事被韩老师知道了,居然在课堂上问,听说你们叫我韩老五,韩老五是谁呀?同学们居然异囗同声,韩老六的哥哥呀。那时候我们刚刚学过选自周立波小说《暴风骤雨》的《分马》,韩老六是小说中的大地主,他哥哥韩老五是反动军官。韩老师咬牙切齿,咧了咧厚嘴唇说:娘的,看看你们孬不孬。这事儿就这么轻易过去了,出乎大家的意料。         

十三,四岁的孩子隔三差五的总要找点事儿。那时学校的食堂因伙食问题学生经常跟伙夫闹架,我们班一帮小男生有次竟跟伙夫打了起来,那么屁大点儿的小孩儿会占什么便宜?结果我们班一姓岳的男生被抓得满脸血道道。这下我们韩老师可被惹毛了,天天找校长告状,还像秦香莲似的拖着被打的学生。我们班的学生说,岳某某又被韩老师拉去告状了,老师怕岳脸上的伤疤掉了沒证据。如今想想,韩老师有时也打班里的学生,可他却决不允许别人打,他是把班里的学生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的。谁家的父亲不打自己的孩子,可谁家的父亲又允许别人打自己的孩子呢?       

能证明韩老师像父亲一样严格管教又非常疼爱的另一件事是:韩老师每天早上掂着棍子去男生寝室赶一群懒虫上早操,男生们养成了依赖老师叫自己起床的习惯,结果有次韩老师生病,我们班一下子让学校逮了二十多个不上操的男生。校长在教师会上讽刺韩老师,有的老师天天用棍子叫学生起床,自己生病全班全部男生不上早操了。韩老师肯定很伤心,这帮不争气的儿子们。       

韩老师的语文教得非常好,我至今都能想起他教课时风趣活泼的神态。讲课时,他语言幽默,脸上表情生动,带有一种感人的光彩,与他平时凶神恶煞的面孔简直判若两人。他是用心爱他的语文教学事业的。讲散文和小说的时候,他看似漫无边际,插进去许多趣闻轶事。我还记得他讲赵树理的《老杨同志》时说某人是个常有理时,声若洪钟的大嗓门插了一个刘庚新与猪被轧死的趣事"车应该在路上走,猪肚上又沒路,让他赔!   什么?咱家车轧死了别人的猪?人有院,猪有圈,他家猪为啥跑到路上来,轧死活该,不赔!"逗得我们哈哈大笑,也知道了还有"常有理"和"诡辩"这么回事。讲《老山界》时,说到大军行进到狭窄的山路上时小心翼翼,韩老师比了个在山路上开拖拉机紧张的动作,紧抿嘴,瞪大眼,双手模拟转方向盘,身子扭来扭去,极像。教育走读生骑车上下学要注意安全时没有说教,只这样说"哎呀,我有次在路上骑车,看见一个小青年骑车,人家真有本事,不光双手撒把,还把腿伸到车梁上,还快。让我眼红得不行。一转弯,人不见了,我还以为人家速度快呢,水沟里听见了哎哟声"。        

韩老师讲古文与古诗词是我们的一大享受。他先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抑扬顿挫地朗读一遍,然后再让我们反复朗诵几遍之后他才开讲。在他精彩的讲析中,那些原本看起来晦涩难懂的古文化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力,在文字的世界里闪闪发光。韩老师不光讲得好,对于诗词和古文名篇,他是要求我们全部要背诵的,一个一个过关。然后古文的翻译,他是这样要求的,随意从古文中写几个句子,然后让学生到黑板这儿来,逐字翻译,包括通假字,包括倒装,助词等等一一标注,如果漏掉,估计一个巴掌跟着就上来了。正是这种高压之下,我们班的语文很不错,而我,就是从这个时候感受到了语文的魅力,从此爱上了诗词古文化。       

我从小喜欢看小说,但我对语文这门学科并不感兴趣,尤其讨厌写作文。是韩老师的魅力语文课一下子把我这些潜在的比较丰富的阅读积累给激发了出来,从此,语文成了我最爱的学科,写作文也成了一种享受。我的作文多次被韩老师当作范文在课堂上诵读,他说我的作文没有华丽的语言,语言平实,但平淡中蕴含着真情实感,要保持自己的语言风格。高中复习班的时候,语文老师把我的作文当成范文逐句解读,大学班主任在我的英语作文上狂书"Very  good",这对于我都是莫大的鼓励。每当这时候,我总是会想起韩老师那黝黑的面孔和讲课时脸上闪闪发光的神采。韩老师是捧着一颗火热的心站在三尺讲台上的,他以他独特的近乎暴力的教育方式教育我们,让我们成长。       

韩老师对我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他让我明白为人师者对学生要严,但也要有爱,更要有过硬的专业素养。不仅如此,韩老师性情中人的处事方式也给我影响不小,我一度为自己不懂变通的处事方式苦恼不已,每当这时,我总会想起韩老师说我作文的那句话,要保持自己的语言风格。作文如为人,失去了自我,全世界都喜欢你你高兴的起来吗?还是做自己吧,不必为了别人改变自己。         

永远感谢您,恩师韩老师! 

后记:韩老师,东岗八角人。一直在我们小镇中学教语文,直到退休才回了老家。


六、姥姥门前唱大戏

昨天晩上突然梦到了姥姥,还是十七年前去世前的模样。想起明天是十月初一,清沙要赶会了,还会唱大戏。我姥爷的生日是九月二十九,接近十月一,所以姥爷在世时生日这天非常热闹,中午庆生,下午晚上看大戏。姥姥去世后,我很少梦到她,今夜梦回,姥姥是想我了,因为清沙要唱戏了。       

我学龄前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姥姥家度过的,甚至上学后的星期天,假期,十岁前的春节都是在姥姥家过的。还记得有一年三十晚上放鞭炮,三姨新上身的灰涤卡衣服被炮仗烧了个豆大的窟窿,我在旁边高兴得哈哈大笑,全然不顾三姨的不高兴。       

我在姥姥家时,三姨四姨尚未出嫁,两个双胞胎舅舅才十来岁,经常打架。两个舅舅坐在一条长凳上,互相推搡,直到一个把另一个推得受不了大叫,姥爷大声咳嗽一下,两个人才规规矩矩地重新坐好。隔不了五分钟战争再起。       

我姥爷作为一家之长经常绷着脸,很少笑,几个姨和舅舅都很怕他,但他对我母亲很好。我姥姥是不待见我母亲的,她更喜欢我二姨和四姨。我在我姥姥家过童年时,我二姨还没有孩子,我姐和我弟在我父母身边,因此,在姥姥家我也算小霸王,姥姥姥爷,姨和舅舅们都对我疼爱有加。那时候大家都穷,但姥姥家有什么好吃的都先尽我和姥爷,几个姨和舅舅甚至姥姥都没份。       

那时候,大家吃饭都在门前的大街旁。我还记得姥姥家一个邻居逗我,清沙又没你的粮食指标,你咋天天在这儿吃饭?小小的我也是很爱脸面的,觉得自己吃了不该吃的饭,立马大哭起来,而且不吃饭了。姥姥赶紧说,谁说咱没指标,咱吃的就是自己的,姥姥姥爷的就是咱的,吃。       

白天,姥爷和三姨四姨到生产队上工,两个舅舅去上学,我和姥姥就呆在家里。姥姥忙家务,有时候就顾不上搭理我,我只好坐那儿乖乖地看我父亲给我拿来的小画书。我虽不是独生子女,但小时也倍尝"独生子女"的寂寞,在姥姥家是没有同龄玩伴的。太无聊的时候,我就溜出姥姥家的大门,蹑手蹑脚地慢慢往大街那儿晃,为什么呢?因为我怕两个人。一个是姥姥家的邻居,叫"二蛋子",我该叫他舅舅,因为他姐是我的一个堂伯母。他每次一见到我,手就往自己口袋里伸,说要掏火柴点了我"这个桑朴棱”的头发,吓得我哇哇大哭。另一个是哑巴老太,她嘴里一直发出一种奇怪的"唠唠唠唠"的声音,碰到人的时候又大喊又比划。我害怕这种声音与肢体语言,远远的一听见"唠唠"声,立马嗖的一下跑回姥姥家,关大门,并赶紧躲到姥姥身后。       

姥姥家属于第四生产队,简称四队。四队有一大群羊,每天早饭后,放羊的把羊赶出羊圈,让它们到山坡上去吃草。羊走过街道后,街上会铺一层硬得像石子的黑色羊粪蛋。一听到羊"咩咩"的叫声,街两边各家各户的小小孩就都拿着小箩透从家里冲了出来,干什么?拾羊粪蛋。脏吗?那时候没觉得。我当然也在这个队伍中,提着一只小得像玩具似的小箩透。(多年后我在姥姥家还见到过那只小的不能再小的箩透,感慨了一番)。这个镜头过去了四十多年,但在我脑海清晰得像昨天发生似的,一想起就忍不住笑,可能当年在大街上和别的小孩抢拾羊粪蛋就这个心情吧。(那些小孩是不和我玩的,因为我不是清沙人,是"外来户")       

有时候我也和三姨到大队的毡房去玩。清沙的毡房很大,大大的院落,大大的房子。我觉得毡房很好玩,尽管里边散发着一种奇怪的味道。三姨和另外两个人还是三个人坐在一条长凳上,一人手里拽着一条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捆在已卷成捆的毛毡上,每个人都用脚蹬着毛毡,手里的绳子一抽一抽的。现在想来,那个技术不容易,最起码需要几个人动作协调吧。毡子擀好后要放到平房顶上去晒,晒干了就卖出去,那应该算是大队的副业吧。我三姨夫和他父亲都会擀毡,想来那时候他们也都在毡房工作吧,所以三姨夫娶了漂亮的三姨。       

我姥爷是不苟言笑的。他家本来是镇上的,他父亲抽大烟败光家产成了赤贫且早逝。姥爷的母亲带着七岁的他到清沙投奔娘家,从此在清沙落户生根,所以我姥姥家在清沙是正经意义的外来户。姥爷是个老党员,曾经是支前模范。大队交给他点事情负责得很,家里一摊子事不管。因此我母亲作为姥姥家的长女才会那么泼辣能干,那都是逼出来的,姥爷对我母亲比较偏爱,可能是因为他的大女儿替他顶了半边天。关于我姥爷还有一件逸事。我父亲小时候和他祖父一起到地里搂树叶,一不小心出界了,到了清沙的地界里。两个村的地与山坡都紧邻着,这是常有的事。但我父亲和他祖父很不幸,他们被我姥爷和老胡的姥爷逮住了,没收了背篓不说,还被训斥了一顿。我父亲的爷爷,我曾祖父拿出一块钱给他们,想要拿回背篓。我姥爷义正辞严地拒绝了,我曾祖父又拿出一块钱(我母亲说,不愧是地主啊,两块钱,她娘家当时拿五毛钱都不知该去卖鸡还是卖兔子)。我姥爷对我曾祖父说,你这个老头是不是想游街?吓得成分不好的我曾祖父拉起我父亲赶紧走。后来,我父亲成了我姥爷的女婿,多年后,老胡成了我父亲的女婿。我父亲说,这也算个缘份吧,你姥爷和他姥爷联手没收过我和我爷爷的背篓,我记着呢。父亲笑说,那个贫穷的年代,俩老人都不是贪财占便宜的人,这样的人清白,可靠,想来后辈的人品也不会差。       

我姥姥大体是个性格忧郁的人,我很少见她开心的笑过。贫穷的家庭,成群的儿女让她有操不完的心。看着姥姥忧愁的面孔,我也高兴不起来,但姥姥对我是十分疼爱的。我对姥姥记忆深刻的事情有两件。一次村里来了个卖瓦盆的外地人,叫卖声曲里拐弯怪里怪气,很有趣。那天晚饭过后,一家人围着火台取暖,我突然模仿那个外地人高声叫卖"卖瓦盆哟",逗得一屋人哈哈大笑,我自己更是喊一声,笑一阵,结果岔了气,一阵巨咳,差点背过气去,吓得姥姥一边给我顺气,一边大骂无辜的姨和舅舅,他们都赶紧溜到了外间,搞得我挺不好意思的。第二件事是我和姥姥在院子里摘东墙边种的扁豆角,我嘴里叨叨小曲"小蔓菁(土豆),圪焉焉,我去姥姥家住两天。姥姥瞧见哈哈笑,妗子瞧见瞅两眼。妗子妗子你别瞅,扁豆开花我就走,一走走到庙后头,庙后头,老黄狗,不咬脚,就咬手,咬住小脚不能走。"姥姥就逗我,扁豆开花了,你咋不走呢?我可敢欺负姥姥了,大声顶嘴:俺就不走,等俺三姨产了脚俺才走呢!(产脚,林县话,是指光脚不穿袜子直接穿鞋。以前人穷,只在天冷时才穿袜子,其他季节都是光脚穿鞋,为的是省袜子)姥姥难得的笑个不停。后来,这件事成了我的一个经典。多年后姨和舅舅提起我小时候还拿这件事取笑我。       

六岁时,我回了自己的家,因为我要上学了,不能长天长日的住姥姥家了。但是一到星期天或假期我就往姥姥家跑,姥姥家成了我那个时期最想念的地方,一个避难的港湾。八岁时,我四爷爷去世,家里忙乱了好几天,全族的小孩子也趁机不上学,当然也无请假这一说。丧事办完第二天早晨去上学的路上,同班的一女同学说,你不上学算旷课,老师说要批评你呢。我听了后一溜烟地跑了,没回自己家,跑到了五里外的姥姥家。姥姥问我为啥不上学,我撒谎说放假。真是小孩儿啊,根本不想以后怎么办。姥姥也没多问,赶紧给我另做了好吃的。我正心安理得地享用的时候,母亲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了,对我怒目而视:一猜你这死小妞就跑这儿来了。原来早上放学不见我回家,母亲找到学校发现我根本没去,知道我肯定来姥姥家了。这次我被母亲狠揍了一顿,姥姥虽不高兴,也不敢拦,毕竟我没理在前。她眼睁睁地看着哭天嚎地的我被母亲拖走了,我那时想,姥姥真软弱,她不是母亲的母亲吗?母亲能打我,她就不能拿笤帚打我母亲一顿吗?(我女儿在我父母前我说话是不顶用的,我不敢在我母亲面前打我女儿,还没动她一下,她马上就像杀猪似的大嚎,那样的话,我母亲会追着打我)。       

十岁那年寒假,我准备再到姥姥家去。我奶奶说话了,为啥过年老到别人家去呀,咱家小孩儿这么多,热闹。我姥爷已经来接我了,我背起我的小书包,姥爷拿着我的其他东西,一起走出了我家大院。出了村子,走在了去往清沙的简易公路上。我走得越来越慢,越来越犹豫,一直在想奶奶的话。到了沙地旁,再往前走就到清沙了。我终于下决心了,对姥爷说我不去了。姥爷盯了我许久,看我态度很坚决,又把我送回到村边。我向着我家方向一溜小跑,我不敢回头看我姥爷,我也不知道姥爷是什么时候走的。父亲后来说我:你这个熊孩子,干嘛来这一出?不怕你姥姥姥爷伤心吗?不去就早点告诉我和你娘,让我们说。我也知道这件事伤了姥姥姥爷的心,多年后还是不能释怀。从此以后,我不是姥姥的家人而是客人了。  

后来慢慢长大,上初中高中大学,去姥姥家越来越少,一年都不去几次,与姥姥不像小时候那么亲密,甚至有点隔膜了。姥爷去世后,姥姥后来在几个女儿家住。姥姥在我母亲这儿的时候,我跟姥姥才又有点小时候的感觉。"外孙是姥姥家门前的狗,吃了饭,扬长走"这条真理在我身上并未失效。虽然我的童年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的时间很少,长大后却依然和爷爷奶奶的关系比姥姥姥爷亲密。为此,母亲常说我是白眼狼。可是,爷爷奶奶姥爷都在我上高中时就去世了,只有姥姥活到了我参加工作以后,我可以用我自己挣的工资为她买点东西,也算是外孙女孝敬她了。我姥姥去世前几年得了老年痴呆,和她交流很困难。我女儿那时也由我母亲带,姥姥和我女儿这一老一小还吵呢。我姥姥说,这是我闺女家,你是谁?走吧。我女儿说,就不走,这是我姥姥家。我母亲在旁边一直笑个不停。我女儿不知道这个已经傻了的太姥姥是她母亲的姥姥,她母亲是她太姥姥一手带大的。人啊,一辈又一辈,我女儿是我母亲带大的,但我母亲未能等到我女儿大学毕业就永远离开了我们,给我女儿留下了深深的遗憾……

姥姥是二000年去世的,也算是跨世纪老人吧。         

一生风雨半世愁,多儿多女不多福。又是一年十月一了,姥姥家门前又在唱戏了,天堂的姥姥姥爷听见了吗?我想你们了。辛苦了一辈子,也艰难了一辈子的你们,好好安歇吧!


七、昭君怨

江南明媚女子,因为出众的容貌来到长安,不愿逢迎行贿小人画师,又恐误了自己的青春美貌。白首宫妇,寂寞终老,"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大漠风猎猎,风吹草低现牛羊。前者一眼望到底,后者充满了未知与传奇,江南小女子会做何种选择,她又能做何种选择,她有选择吗?

用一介女子就能”刀剑入库,马放南山”换来和平,避免两国交战而生灵涂炭,帝王何乐而不为?只是元帝看见了昭君的倾国倾城貌,纵有千般不舍,也只能迁怒于毛延寿。至于昭君,赐给单于,走了一个王昭君,后宫里有的是李昭君,张昭君……

昭君离了汉宫,一路向北,向北,从繁华的都市到荒凉的大漠。大队人马相从,尽显汉家天子威严与恩宠,可谓风光无限,可怎么看怎么都像昭君一个人在茫茫草原上踽踽独行,有风在她周围盘旋,那风叫寂寞,自知一去更不归。

书写历史者对昭君大加赞赏,歌颂她功德无量,牺牲自己换来了大汉与匈奴间几十年的和平。可昭君自己呢?"单于死,昭君上书请归,帝不准,遂嫁于单于子"。如果对在匈奴的生活比较满意,何来请归一说?按匈奴的风俗,又嫁于丈夫的前子,对于一受过汉文化熏陶的女子来说又是多么大的耻辱?昭君呵,恨不当日死,留作今日羞!

可怜着尽汉宫衣”, 昭君最终还是没回到她日思夜想的故乡。"独留青冢向黄昏”,与周围的茫茫白草相比,青冢上棵棵青草都是昭君对故土的思念吗?年年如是,绵绵不绝。南归的大雁啊,昭君是否年年把艳羡的目光投向你们?可她自己,能够回来的只能是"环佩空归月夜魂”了。时不时的在明月夜,魂魄到故乡来也许也是一种奢望吧,路途遥远,不会迷路吧?那一路向南的凄厉北风是昭君一声声怨恨的啼哭吗?       

"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不去评价昭君和亲客观上的历史价值,普通人同情和嗟叹的是昭君在出塞前对于未来的美好期许终究还是一场空。如果"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昭君的命运会不会被改写?在汉宫的她又会怎样书写自己的人生,或者命运如何规划她的人生?封建时代,女子的命运从来就不掌握在自己手里,只能像浮萍一样任由风吹雨打,任命运浮沉。昭君不过是众多女子中的一介草粒罢了,昭君的怨恨也不过是纠缠于天地间的众多女子怨恨中的一丝一缕罢了!


八、西施泪 范蠡罪

五四京剧演唱会,其中有两个青年演员演唱的是《西施》,其中唱词颇令人玩味。范蠡脸皮够厚的,让西施叙一叙当年在吴国的事情。

西施与吴王夫差真的只是美色与利益的关系吗?为什么西施回忆起姑苏台与馆娃宫会那么深情?亦或是留恋吴王对自己的一往情深与无限宠溺?

关于西施的结局,一说范蠡辞官,带着爱人西施泛舟太湖过起了神仙眷侣的逍遥日子。一说范蠡为了永绝后患对西施绑石沉于太湖中。我更倾向于后者,这才符合范的个性。他既然可以为了越国的利益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拱手送与他人以图大业,也成就了自己一代贤臣的美名,自然也会为了防止越王勾践贪慕西施美色重蹈吴王覆辙而对西施痛下杀手。而前者只是人们的美好愿望而已,人总得有点念想,否则我们就不相信这个世间还有美好的感情了。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那么多帝王的江山真的就是一介小女子能够使之分崩离析的吗?男人们从来就是在权力的角逐中意气风发,一旦江山变色,便有了那么多"红颜祸水"的故事,可笑,可叹!       

西施对范蠡一定是如生命般爱恋。女人对于爱情往往有着飞蛾扑火般的决绝。而爱情对于有野心的男人来说不过是寂寞时的红袖添香,得意时的风流炫耀罢了。你不看薛平贵在西凉与代战公主生儿育女恩爱十八年归来时还要在武家坡再三戏弄为他背叛王府苦守寒窑的王宝钏吗?多情如朱虚候刘章弃江山爱美人者又有几何?       

我想西施宁愿不认识范蠡,自己还是那个纯朴的浣纱女,与心爱的山野村夫男人长相厮守,过自己平凡而又幸福的生活。至于朝堂纷争,江山起落,男儿何不持刀戟,成全自己建功立业的野心与梦想?那本不是一个小女子该承担的,太重了。


九、母亲的“副业”

我们小的时候,我母亲一年至少养一头猪,有时是两头,用来补贴家用,这也算是母亲的“副业”吧。       

生产队的时候,家里分的粮食仅够人吃,家家都粮食不富裕,粮食是不能贴给猪的。勤快的母亲出工归来时总要捎带上一大筐猪草。母亲饲养她的猪是很用心的,一天三顿按时按点喂,潲水里有剁碎的青草,拌了麸皮、米糠,还有家里边做菜剩下的菜头菜皮什么的,冬天里还要用一口大锅煮开,里边有剁成小块的萝卜等。生产队偶有不出工的日子,母亲也不轻易串亲戚,即使去姥姥家也是来去匆匆,她总怕她的猪没人喂受委屈。       

在粮食相对匮乏的生产队年代,母亲常常为猪饲料发愁,主要是麸皮、米糠什么的,猪仅吃青草是不上膘的,而且也不爱吃。       

关于猪饲料的事,我知道两件。我家的十一叔在安阳化肥厂工作,安阳化肥厂在水冶张家庄。不知道十一叔是从当地老百姓那儿还是什么地方寻了两麻袋的麸皮还是米糠什么的,托人带了信给我父亲,我母亲很高兴,赶紧让父亲去往回带。我父亲骑自行车从东岗辗转到水冶,也不知父亲用自行车是怎么把猪饲料带回来的,七八十里的路,来回一百四五十里,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乡村路啊。我听这件事的第一感觉是:母亲怎么就不心疼父亲呢,好像在她的眼里,我父亲还不如她养的猪重要。另一件事是一九七八年夏天高考结束父亲接到通知去龙山宾馆批阅高考数学卷。那个夏天特别的热,母亲在家既得出工,还带着三个孩子,姐姐九岁、我七岁、我弟弟五岁,母亲忙得不可开交,可偏偏这个时候,母亲的猪断粮了,草有的是,可没了东西往里掺,我家的猪也让母亲给养馋了,大夏天的,猪吃得少了,母亲很着急,母亲只能找父亲,无论如何,我父亲得让她的猪有东西可吃。母亲为了她的猪,竟然跑到龙山宾馆去找父亲。那时高考刚恢复一年,阅卷重地岂是一农村妇女可轻易进入的?母亲被站岗的军人给拦在了门外。后来父亲出来了,让母亲去找他的苏表哥。父亲的表哥在县粮食直属库,母亲顺利地给她的猪找到了饲料。夏天的傍晚,母亲喂了她的猪之后,就端着盛着稀饭的钢精锅,让姐姐拿着其他的东西,带着我们姐弟三人在场院里吃饭乘凉。那个夏天母亲很高兴,因为她的孩子们和她的猪都能吃饱饭,也很健康,更让母亲津津乐道的是她去龙山宾馆找我父亲,父亲出来见她时还给她带了一块儿当时还是稀罕物的西瓜,也没有责备她不懂事。母亲不知道,那块儿西瓜是父亲一个组阅卷的新乡师院的老教师提醒父亲给母亲带的。那时候,三十多岁的还是“小桑”的父亲根本没想到,也许他当时心里还很不高兴母亲的不懂事。那块儿西瓜让母亲说了很多次,说了很多年。       

养猪,起猪圈是一件又脏又累的事情,年轻的母亲穿着高腰靴子把猪粪起出来,再把猪圈用干土垫好,让猪尽可能生活得舒服一点,然后这猪粪和青草,用铡刀铡碎的玉米秆,还有母亲起早贪黑利用出工之余用竹笆搂的树叶混到一起,制成养庄稼的绿肥。这些事情父亲很少管,母亲也不愿让教书的父亲去干这一类又脏又累的活儿。       

快到过年的时候,猪该出圈卖了,母亲再想方设法把猪运到三里外镇上的食品公司去,有时候用架子车绑好拉着去,更多的时候是母亲赶着去。那几天,母亲喂猪比平时更用心,猪吃的比平时更好,但母亲的不高兴是明显的,养了一年的猪就像是她的孩子,舍不得。母亲往镇上赶猪时,猪不听话,乱跑或停住不走,母亲就用棍子打它,边打边哭。当猪被卖进食品公司时,母亲好像并不在意钱的多少,往往还要去人家公司的后院里,看到自己的养了一年的猪与其他猪关在一起被其他猪欺负时,母亲还会用棍子打其他猪。母亲会在旁边站许久,然后狠狠心回家。                                   年关将至,村里边养猪的人家很多图实惠,是自己请人杀猪卖钱的,我们家年年养猪,年年往食品公司卖,尽管食品公司给的价很低。别人家杀猪的时候,母亲呆在家里,从不靠近,人整个没精神,呆呆的。

等过了年,到二月二那一天,母亲又会从集市上买一两只猪娃子抱回家。母亲周而复始的养猪“副业”重新开始了。


十、列车上的人生

闹哄哄的车箱终于安静了下来。行李都安顿好了,旅客们也都各安其位。列车开始缓缓启动。

我们对面坐着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青年,还有一对看起来年近八十的老夫妇。

男青年在打电话,妈,车开了,你回去吧。天热,要认真吃饭啊。没事,不用担心,一会儿就到了,到了给你打电话。这是个孝顺的儿子,电话那头连着一个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慈母。送站非要等到儿子的火车开了,等到儿子的电话才离开。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家宝贝每次离家时,我们也是等在站外,直到接到她的电话说安顿好了,车开了才离开。回到家后,老胡会时不时根据时间去看地图,说现在到哪儿到哪儿了。宝贝也很贴心,知道我们担心她,也不住短信微信联络我们,报告她在火车上的生活。这种互动直到她到学校才会暂时结束。

对面的老头神情冷漠中带有威严。穿着时尚,即使坐着也腰板挺直。我怎么看他都像个军人。老太太穿着也不俗,但对于这个季节来说未免显得厚了一些。表情平和得近乎呆滞,一只手拿着一把与她的衣着一点也不谐调的如今已不多见的蒲扇,另一只手紧紧抓住老头的手,就像小孩上街紧紧拽着大人怕走丢了一样。看样子老太太是位阿茨海默症患者。       

我们座位的外面坐了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头。这老头一看就是去看孙子或孙女的。不小的塑料袋里装着许多零食还有玩具,其中最显眼的是一根竖立在塑料袋中又露出半截的魔法棒。         

隔着走道的对面坐着一家三囗。女儿应该是刚参加完高考的高三毕业生。高考结束,一家三囗去旅行。如今的高考可不是只有孩子一个人在作战,父母要比孩子累多了。我想这对父母应该不仅仅是陪孩子旅行,估计也是让自己绷紧了许久的神经放松一下吧。看得出那是个幸福家庭,女儿与父亲一直在嘻嘻哈哈,笑眯眯的母亲不时给他们倒水喝。       

车箱里慢悠悠晃过来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女孩。留着蘑菇头,穿着公主裙,眼神清澈。站在我们的座位旁。后边跟着一打扮新潮的年轻妈妈,手里拨拉着手机。小女孩盯了半天我们旁边那老头的魔法棒,伸手去摸了摸,口齿竟然很清晰,这魔法棒真漂亮。年轻的妈妈立刻说,不许动,那是爷爷的,是爷爷买给小哥哥的,不是我们的。小女孩的手往回缩得很快。这是个有家教的孩子,知道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动。小女孩晃晃悠悠的往回走,年轻的妈妈紧随其后,手里依然拨拉着手机。         

过了不长时间,小女孩又晃过来了,妈妈当然跟着。这次小女孩依然站在了魔法棒旁边,但没有去摸,只是囗齿利索地说道,我好像也有一个魔法棒。年轻妈妈立刻接到,不是好像,你是真有一个。周围的人都笑了,包括那位紧抓住老伴手的冷漠老头。年轻妈妈抱怨道,从上车开始就一直在车箱里晃,一刻也不往座位上坐。小女孩又晃回去了。       

不久之后,小女孩第三次从车箱那头晃了过来。这次,依然坚定不移的站在了魔法棒旁边。不过,她的注意力终于集中到了我对面老妇人手中的蒲扇上,也许她从来沒见过这种东西,眼睛直盯着蒲扇,一动不动。     

那老头注意到了孩子的眼神,从老伴手中拿过了蒲扇,递到了小女孩手中。也许是因为蒲扇被拿走,老太太转过头来看着小女孩,这是她坐在座位上后的第一个变化的动作。小女孩把蒲扇竖在胸前,安静得像个小天使一样。老太太盯着那小女孩看,慢慢的眼睛里有了光,眼神变得很温柔,或许是这个美丽可爱的小天使唤起了她久远的记忆?         

这一刻变得那么的安静,周围的人都在看那个小女孩,而小女孩在对着老太太甜甜的笑。         

我突然间眼泪上涌,感动莫名。这一老一小,就像人生的两头。小的还是一张白纸,才刚刚要书写未知的人生。老的已经历过多彩或沧桑的人生,开始走向人生的终点,连回忆都沉睡不醒了。       

再看看周围的人,简直就是一幅人生缩略图。         

那一家三囗,是家庭开始的结构。父母抚养孩子,孩子慢慢长大,家人都在一起其乐融融。那打电话的青年,已经开始独立,远离父母,出外打拼,要过自己的生活。而我与老胡,正处于孩子慢慢与我们剥离的时期,她终归要过自己的生活,无论我们多么的不舍,还是要得体地退出孩子的生活。对面的老头老太太,无疑就是将来进入暮年的我们,孩子不在身边,两人相依相伴,一起走向人生的终点。         

我看向窗外,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         

人生一来一回,不过就是一趟旅行罢了。         

在旅行途中,碰到的都是有缘人啊。在人生的旅途中,多感受美好的东西,多欣赏美丽的风景。虽然旅途中会有乌云蔽日,狂风骤雨,也有狭隘,仇恨,痛苦,忘记那些吧。记住蓝天丽日,清风明月,记住亲情,友情,爱情以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的热情。那样你才会感受到刀郎歌里唱的:尽管生活给我无尽的苦痛折磨,我还是觉得幸福更多。只要有爱,生活给你什么,你就享受什么。         

旅途终会有终点。         

本次列车开往未来,列车的名字叫幸福。


十一、摘杏记

天一天天地热了起来。       

街上开始有卖杏的。山民用独轮车推了两个篓子,里面的杏看起来很新鲜,颜色金黄,有的还带了碧绿的杏叶,衬得那黄杏格外漂亮。       

说实话,我是不喜欢这种果子的。以酸为主,酸中带甜,想想胃都不舒服。我最爱的是苹果这种平民化的水果。其他的再怎么名贵,再怎么高大上,我也只是尝个新鲜,喜欢不起来。独有苹果,在我四十多年的人生中一直是水果的主角,春夏秋冬,不离不弃。       

但我家老胡特别喜欢吃杏,别管青杏黄杏,他能一气吃十几个。我在旁边看得直咧嘴,真切地感受着"望梅止渴"这个成语的含义,满嘴的牙都给酸倒了。       

别看我们两个来自山区,在我们老家的村里还真没有杏。自从看见朋友圈里有晒摘杏的之后,老胡便心心念念,一直说找个时间咱也去吧,不喜欢吃就当去玩嘛。       

周六下午老胡去学校接我,时间还早,就从大屯直接上到红旗渠边,顺着渠边公路一直往北。沿途老胡一直东张西望,我知道他在找杏园。我们在黄华村下的渠边停了下来,渠边有很多人和车,人们在休闲,乘凉。站在渠边欣赏周围无边无际的绿,这种浓的化不开的绿太养眼了。清新的空气沁人心脾,仔细分辨,空气中还含有淡淡的月季花香。习习山风吹过,凉意阵阵,丝毫感觉不到时令已是盛夏,而此刻市中心正热浪滚滚。     

不远处的渠岸上坐着几位穿着不俗的女士,正在吃杏,手里拿着的塑料袋里也盛满了诱人的金黄。老胡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我还未来得及说话,他已经朝着几位女士走去。距离稍远,我听不清他们说话。转眼间,老胡手里多了好几个杏,眉开眼笑地往回走,不远处的我笑弯了腰。难不成这家伙向人家要杏去了?老胡心思单纯,沒心没肺沒心机。老胡说不是要的,他又不是小孩儿。他问人家在哪儿摘的杏,人家说是亲戚给的,顺手从袋子里拿了好几个给他。老胡很高兴,我却很尴尬,看来真得去找找杏园了。       

星期日下午,我们又去了红旗渠畔,经过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一家还有杏可摘的杏园。老胡兴奋得不行,车一停好就大步向陡坡下的杏园奔去。走了好远才想起身后穿着高跟鞋的我还在陡坡上扭扭捏捏,小心翼翼,颤颤惊惊,赶紧又停了下来大喊让我慢点。       

一进杏园,豁,园子不大,但杏子还不少,不少杏枝都被压弯了,"压架藤花重,团枝杏子稠”描述的正是此景啊。杏子挺大,色泽金黄,掩藏在绿叶之后探头探脑地窥视摘杏人,大概在想这次能不能被吃掉或被带走。       

杏园里摘杏的人不少,很多是大人带了小孩子来的,热热闹闹,摘杏多是图的玩乐,要不在街上买好了,并不在于摘杏本身。老胡笑眯眯的边摘边吃,还一股劲的说我,老婆你也吃啊,真的不酸。我坚决不吃,不过心里挺高兴的。       

我慢慢的在杏叶间找寻最漂亮的杏。地上差不多铺了一层熟透了落下的杏,可惜了。杏子初上市时在山下卖五块钱一斤,现在已快过季,价格落了下来。刚刚还是"昨日梨花白,今朝杏子青”,转眼间已"不过归时杏子黄”,再往后恐怕就要"零落成泥辗作尘”了。物物迭换,岁月更替,没有谁能抵抗得了自然的法则,杏子如此,人又何尝不是这样?       

在杏园里逛逛摘摘玩玩,差不多逗留了一个小时,果子没摘多少,老胡倒吃了个心满意足,主要是高兴,他终于来杏园摘杏了。       

红日西沉,我们从杏园走了出来,杏园在身后渐行渐远。看着身边提着一袋杏兴高采烈的老胡,心里在想"明年相望杏园春"  "绿满郊园杏子肥”时,再来这儿,陪着老胡,花开时赏花,杏熟时摘杏,抓住青春的尾巴,享受已快要逝去的青春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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