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赵安胜 | 程本“龄官画蔷”一节文字指瑕责误

龄官是曹雪芹笔下比较重要、且又刻画较为成功的一位人物形象;而第三十回的“龄官画蔷”,因了贾宝玉的深度介入,而尤为《红楼梦》中的精彩场景之一。然而,“龄官画蔷”这一内容,在程本系统,却存在着一些错谬与瑕疵。本文对此,予以指出,并做简要分析。

程甲本,是这样的文字:

宝玉用眼随著簪子的起落,一直到底,一画、一点、一勾的看了去,数一数十八笔。自己又在手心里用指头按著方才下笔的规矩写了,猜是个什么字。写成一想,原来就是个蔷薇花的“蔷”字。…… 里面的原是早已痴了,画完一个“蔷”又画一个“蔷”,已经画了有几十个。外面的不觉也看痴了,两个眼睛珠儿只管随着簪子动,心里却想:“这女孩子一定有什么话说不出来的大心事,这么个形景。外面他既是这个形景,心里不知怎么熬煎呢。…… ”

此文之内,就有多个问题。以下依次论及。

(一)

先说第一个:此处的“一直到底”。揣其文意,应是指宝玉观看龄官划土为字,一经入眼,便“一直”看到最后。但是,此时方写开始,后文的“画完一个'蔷’又画一个'蔷’,已经画了有几十个”,那才叙述到划土为字的最终结果。一开始,就是最后;下文再回过头来叙述最终结果。像这样颠来倒去的文字,怎会是曹氏原笔?

其实,这里的“到底”二字,乃是他人之妄加;而妄加的原因,是其错会了原脂本的文意。这一妄笔,已见于甲辰本。程高本,乃是因袭而来。这一错误填加,虽是甲辰本,抑或甲辰本的某代底本所为;但也与更为原始的脂抄本此处文字所存问题有关。

庚辰、舒序、蒙府、列藏这诸多脂抄本,除个别笔误漏夺之外,基本都是这样的文字:“…… 宝玉用眼随着簪子的起落,一直、一画、一点、一勾的看了去,数一数十八笔。……”

“一直”,与“一画”、“一点”、“一勾”相并列,是针对文字书写的笔画而言的。之所以说,原脂本此处文字存有问题,是指“一画”一词。“直”字,意通“纵”或“竖”,与“横”相对。又成为汉字笔画之一,是“竖”的另一称谓。“直”与“点”、“勾”,以及此处未曾出现的“撇”、“捺”、“横折”、“竖提”等等,同为汉字笔画类型,也是汉字笔画名称。而“画”,则与其他三种笔画类型、笔画名称,存在概念上的不相一致。此字定当有误。“一画”之误,未必误出曹雪芹笔下;应是在某一辈分较高的底本上就出现了这一传抄错误。因为,尽管几乎所有脂抄本都是“一画”,但梦稿本,是作“一横”的。“一直、一横、一点、一勾”,这方为正确的文字。此处唯一正确的文字,保存在梦稿本上。

甲辰本或其某代祖本,误认词性,错会文意,妄加“到底”,致以错谬。此一错谬被程甲本所承袭,嗣后又为程乙本以及程甲本的诸多后世衍流递相沿承。包括程高二人在内的这些版本的编纂者,大概都是将这里的“一直到底”,作为宝玉观察“龄官画蔷”,是自始至终的整个过程来理解的。其实,这样的解读,是不合事理也不合文理的。

(二)

程甲本“又在手心里按著方才下笔的规矩写了”,这句话委实不通。问题就出在一个“地”字。这个“地”字,在各脂抄本,均作“他”字。—— “ ……按着方才下笔的规矩写了”,这样,便再无阻滞不通之弊了。

如果此误仅仅是程甲本的误排,那就无须一提了。程甲本的这个错谬,又是从其上源底本承袭而来的。甲辰本,就已经存在着这一因形近而将原脂本的用以指称龄官的“他”字, 写作“地”的错误;程甲本又承袭其误。这一至为浅显的错讹,不仅留存于程乙本,也不仅留存于东观阁本,连护花主人王希廉的双清仙馆本,以及其后的藤花榭本,也仍留存着。幸得至太平闲人张新之的妙复轩本,才得以改正为“他”了。再后的金玉缘本、增评补图本等程本一系的多种版本,皆归于“他”的正途了。

(三)

“这女孩子一定有什么说不出来的大心事,这么个形景”一语,已是错乱不通,凹凸不平。这是什么缘故呢?核查诸脂抄本,病因立现。原来,这一语之内,就同时存在一衍一夺双重病因。

先说其衍。“这女孩子一定有什么说不出来的大心事”,句中“话”字,为衍字。程甲本的这一衍字,不仅见于甲辰本,而且见于庚辰本、舒序本。但是,戚序、蒙府、列藏、梦稿几本,没有这个“话”字。显然,程甲本的这一误衍,属于遗传性疾病,且已多代遗传。由这一“话”字的遗传,可见程甲本与甲辰本、庚辰本的血缘关系,亲近于其他系列的脂抄本。程甲本又将这一“话”字之衍,相继传递与东观阁本、双清仙馆本、妙复轩本、增评补图本,等后世版本。

再说其夺。程甲本的“这么个形景”,在诸脂抄本,包括甲辰本,这几个字虽有微异,但之前均有一个“纔”(“才”)字,其文为“才这么个形景” 。现在已是简化为“才”的这个副词,表示只有在某种条件下才能发生的情况、才能得到的结果。它虽是一个虚词,但其表达意思的作用是巨大的,在语句中的地位是不可或缺的。

这句话,在戚序、蒙府二本,最为完善。其文为:“…… 这女孩子一定有什么说不出的大心事,这么个形景。……”

此语中的这个“才”字,不但见于戚序、蒙府二本;也见于庚辰本、舒序本;甚至甲辰本也不缺失。这就应该是程甲本自身造成的遗漏了。

程乙本,在对程甲本文字予以全面性、系统性、整体性地白话化、通俗化、口语化的宗旨之下,将程甲本的这句话,改变为:“ …… 这女孩子一定有什么说不出的心事,才这么个样儿。……” 程乙本的这一改易,不仅将衍字“话”删去;“这么个形景”,改变为“才这么个样儿”。这样,不经意间,恰好补上了这个“才”字。

但程甲本的诸多后世衍本,诸如东观阁本、双清仙馆本、妙复轩本、藤花榭本,甚至较晚出现的、在社会上曾产生过较大影响的增评补图本,也都相继沿袭着程甲本的这个“才”字之失,沿袭着程甲本的这一壅塞不通之文。

以上所指出的程甲本的三处错讹与瑕疵,有的是程甲本由其上源底本所承袭而来;有的则是程甲本自身所造成。一段不足二百字的引文,衍夺互见,错讹叠加,出错率很是不低,致误来源与原因也不单一。这段文字,作为由原脂本文本,到甲辰本文本,再到程甲本文本的衍变发展的活标本,极为清晰、极为醒目地展示在我们面前。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热】打开小程序,算一算2024你的财运
冯其庸、杜春耕解读脂砚斋评《红楼梦》残抄本
红楼梦里的丫鬟“碧浪”
[转载]列藏本《石頭記》初探(1)
试探《杨藏本》的真面貌(一)读刘广定先生大作有感
趣谈《红楼梦》中《枉凝眉》末句之奇
红楼梦后四十回解密惊爆:你得有心理准备,27个章回是石头记原文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