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圣叹视杀头如儿戏
金圣叹是明末清初有名的文坛奇才,他因恃才傲物,得罪了权贵,又因反对地方官吏横征暴敛,他率领学生们去孔庙哭求减粮,地方官吏视之为眼中钉,以“哭庙抗粮,鼓动谋反”的罪名,处以杀头。但这位幽默大师,在临死之前一点也不惊慌,仍以调侃幽默的口吻与旁人开玩笑。
临刑前,他的儿子去看他,他说:“我有一副对子,你对一对。”接着便说出上联:“莲子心中苦,”儿子当时心中悲痛,哪里对得出来。他说道:“这有什么难的呢?梨儿腹内酸。”联中,“莲”谐音“怜”,“梨”谐音“离”,足可表达金圣叹的爱子之情。
到了杀头的那天,恰好下大雪,他便口占一诗,诗曰:
明日太阳来相吊,家家户户泪珠流。
及至临斩时,他不但毫不惊恐,反而哈哈大笑,对人说道:“斩首,至快事也,今日无意得之,不一快哉!”当监斩官问他有无最后遗言,他大声叫道:“受刑者痛,砍头者快,痛快!痛快!”
他死后,刽子手见他的右手紧握成拳,便掰开来看,只见手中捏有一纸条,纸条上写着:“付与大儿、小儿示知:豆腐干与花生米同嚼,有火腿滋味。”这位幽默大师临死都不让人占便宜,原来他知道死后刽子手肯定要验尸,便预先把纸条藏在手中。
金圣叹一生批了很多书,是位很有名的人物。
一天,他到西湖灵隐寺去见老方丈,要批佛经。老方丈说:“佛经是不能批的。”后来,他又向老方丈要佛经看一看,老方丈不给他看。为这事他俩争吵起来,一直争论到半夜。老方丈说:“我出个上联,你对得上,就让你看佛经;对不上,佛经你就别看了。”金圣叹一想:对对子,那不是锅底下掏窝窝,手到擒来,有什么难处,就点头答应了。老和尚当场出个上联:半夜二更半。
你别说还真把金圣叹难住了,左思右想怎么也对不上。只好离开了灵隐寺。
后来,金圣叹因抗粮哭庙一案,被判了个杀头的罪。临刑的那一天,正好是八月十五。他猛个丁地想起了灵隐寺对对子的事,同时也想出了对句。他自言自语地说: “我金圣叹临死之前,总算对上了老方丈出的那个上联,在文字上不欠什么账啦。”说完,就在狱中写了下面的对句:中秋八月中。
他拜托狱卒将他的下联送交灵隐寺老方丈。老方丈收到金圣叹的对句一看,连声称赞:“对得好!对得好!只是这人狂妄自大,不和一般人交往,这大概是他招来杀身之祸的原因吧!”
金圣叹幼年生活优裕,后父母早逝,家道中落。他为人狂放不羁,能文善诗,因岁试作文怪诞而被黜革,后应科试。改称金人瑞考第一,但绝意仕进,以读书著述为乐。评注不少古典,奇才也。
顺治十七年[1660],苏州府吴县调来新县令任维初对欠税者用重刑又私盗公粮,顺治十八年崩,苏州设灵堂哭临三日,大官云集,百多名秀才於第三日往孔庙哭庙,后向巡抚朱国治呈揭帖告发县令。谁知朱任二人早已勾结,捕18名秀才,反向朝廷告秀才们抗纳兵饷,鸣钟击鼓,聚众倡乱,震惊先帝之灵,要求严惩。於秋後处斩,其中一人为金圣叹也。
一
大师金圣叹文笔幽默言语幽默,幽默了一辈子,连临终要事也还是幽默——大师身陷囹圄将被斩首时叫来狱卒说“有要事相告”。狱卒以为大师会透露出传世宝物的秘密或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拿来笔墨伺候大师。但没想到大师的“临终要事”竟然还是幽默。金圣叹指着狱卒给的饭菜说:“花生米与豆干同嚼,大有核桃之滋味。得此一技传矣,死而无憾也!”这也是大师最后一句被记录下来的话。
刀起头落,从金圣叹耳朵里滚出两个纸团,刽子手疑惑地打开一看:一个是“好”字,另一个是“疼”字。
二
金圣叹因冒犯皇帝,受“抗粮哭庙”案牵连而被朝廷处以极刑。行刑日,凄凉肃穆,方圆不大的一块阴森森空地,四周闪着刀光剑影,显得阴森恐怖。胸藏秀气,笔走龙蛇,蔑视朝廷的一代文学批评家金圣叹,披枷戴锁,岿然立于囚车之上。刑场上,刽子手手执寒光闪闪的鬼头刀,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眼看行刑时刻将到,金圣叹的两个儿子梨儿、莲子(小名)望着即将永诀的慈父,更加悲切,泪如泉涌。金圣叹虽心中难过,可他从容不迫,文思更加敏捷,为了安慰儿子,他泰然自若地说:“哭有何用,来,我出个对联你来对,”于是吟出了上联“莲子心中苦” 。儿子跪在地上哭得气咽喉干、肝胆欲裂,哪有心思对对联。他稍思索说:“起来吧,别哭了,我替你对下联。”接着念出了下联“梨儿腹内酸”。旁听者无不为之动容,黯然神伤。上联的“莲”与“怜”同音,意思是他看到儿子悲切恸哭之状深感可怜;下联的“梨”与“离”同音,意即自己即将离别儿子,心中感到酸楚难忍。这副生死诀别对,出神入化,字字珠玑,一语双关,对仗严谨,可谓出神入化,撼人心魄。只见寒光闪处,伴着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千古绝唱,一代才华横溢的饱学之士、文坛巨星过早地陨落了。
三
金圣叹的舅父钱谦益,老奸巨猾,玩世不恭,原是明崇祯手下礼部尚书,后李自成进京,他投靠了南明奸相马士英。清兵南下,眼看南明快要覆灭,他又摇身一变,屈膝投降,当上清朝的礼部侍郎。这天,钱侍郎生日作寿,金圣叹母命难违,前往祝寿。酒席宴上,一个个摇头晃脑,弹冠相庆。独有金圣叹板着脸,不卑不亢,沉默不语。酒过三巡,一个打秋风的宾客过来拍马屁了。他说:“钱大人,令甥金相公乃江南才子,今日盛会,正好置酒论文,让我等开开眼界。”一时间赞声四起,金圣叹倒也不推辞,站起来淡淡一笑:“盛情难却,只好献丑了。就提一对联吧!”只见金圣叹手握斗笔,饱蘸浓墨,写道:“一个文官小花脸;”众人一见,大惊失色,钱侍郞正在捋须的手一颤抖,不觉拔掉了几根胡子。心想,这小子也太狂妄了!这七个字可以乱写?只见金圣叹不慌不忙又写了四个大字:“三朝元老……”众宾客一见,脸上露出笑容。钱侍郎怕金圣叹又来什么邪劲,便走上前冲他伸大拇指:“人瑞,真人才也!”谁知金圣叹却冷冷一笑,毫不迟疑,“刷刷刷”写完,把笔一掷,拂袖而去。众人一看,只见金圣叹写下的是十四个字:“一个文官小花脸;三朝元老大奸臣。”钱谦益两眼翻白,手脚冰凉,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四
金圣叹一生评点过不少古人名著,曾以《离骚》、《庄子》、《史记》、杜甫的诗歌、《水浒》和《西厢》合称为天下“六才子书”。并对《水浒》、《西厢》两书进行批改,很有独到见解。后又把《三国演义》称为“天下第一才子书”。一天早晨,金圣叹在茶馆吃茶,听到近旁桌子上有四五个人在谈论对对子。其中一长须老者对一个中年人说:“这个下联我有了。你上联是:‘猫伏墙头风吹毛,毛动猫不动’,我下联对:‘鹰立树梢月照影,影移鹰不移。’”。中年人听了忙说:“您老真不愧对对子老手,佩服佩服” 长须老者捻捻胡须说:“我也出一副联给你们对对。”说着用手指盘中月饼:“上联就出个‘上素月公饼’吧,但我上联指的是食物,所以下联也只准以食物相对。”长须老者说完,大家抓耳挠腮,因其中“上素”是“尚书”谐音,不容易对。金圣叹见半天无人对出,心里一急,脱口而出:“这有何难!对‘中糖云片糕’不就行了。”他这下联中,不但“中糖”和官名“中堂”同音,云片糕也是食物,大家都点头称是。
关于金圣叹的故事,流传着许多版本。
有人说他本不姓金,也不叫圣叹,而是叫张采。只因参加乡试时,考官出一考题:西子来矣。他便发挥了他的幽默本性,提笔写道:开东城也西子不来,开南城也西子不来;开西城也西子来矣,吾乃喜见此美人矣……
结果考官一看,批道:美人来矣,可惜你一个秀才丢矣!
第二年,他冒了别人的名,顶替金人瑞参加乡试,并且故意把文章写得委靡迂腐,以应当时的文风。这一来,主考官居然很欣赏,拔为第一名。但正因为他用的是金人瑞的姓名,就不好改了。他认为也罢,天下之事皆可以戏出之,变动个姓名也算不了什么。从此,他就更名金人瑞了,还另取了一个名字,名喟,字圣叹。别人问“圣叹”二字何义,他说:“《论语》有两喟然叹曰。在颜渊为叹圣,在与点则为圣叹。予其为点之流亚欤。”自此,他便正式叫金圣叹了。
后来顺治翘了辫子,留下遗诏说要整顿吏治。本来,这只是做做样子的举动,不想金圣叹却当真了,想要告倒吴县知县。当然,告是没能告倒,反而背上了“大不敬”和“反判”两项罪名。
这两项都是杀头抄家的罪,于是金圣叹不得不死。是年,金圣叹五十四岁。金圣叹幽默了一辈子,到了死时,也没忘了幽上一默。他写信托狱卒带给家人,信上说:“杀头,至痛也,灭族,至惨也。圣叹无意得此,呜呼哀哉,然而快哉!”狱卒拿了信交给知县,知县“疑其必有谤语”,于是打开一瞧,上面写道:“字付大儿看,盐菜与黄豆同食,大有胡桃滋味。此法一传,我无遗憾矣。”狠狠的戏弄了知县一番。
幽了一默的后果自然是掉了脑袋。当然啦,幽一默也是掉脑袋,不幽一默也是掉脑袋,很有些不幽白不幽的意思。
这个故事倒是与英国的一则笑话有些相似。说某犯人身在狱中,春耕时节已到,家中无男劳力,遂心生一计。写信托狱吏带给妻子,信上说,我们家的地里藏有黄金若干,如果生计无着,可掘而用之。不久,妻子信至,说:正愁无人犁地,不知道是谁把田地都翻了个遍。
不用猜就知道,一定是狱吏偷看了信,然后大做其发财美梦,于是不自觉的便上了一当。也许狱吏此刻还在怪自己挖得不够深呢。
英国的故事里,狱吏自然是冲着金子才上这一当的。然而金圣叹的故事里,那位知县又是冲着什么才上了金圣叹一当呢?为了他的仕途!为了能再挖出一些金圣叹的“反动”证据,以求仕途更进一步。当然,就算上了一当,官也是不在乎的。反正你的脑袋也已经掉了,我的职位也保住了。上当之后,官的反应是:官大笑曰,金先生死且侮人。注意,是大笑,他很开心哩。被侮一下不要紧,官也很开明,反正你动不了他分毫,好官他自为之。金圣叹的脑袋掉了,家也被抄了,有的版本更说是灭了族,死前的小小胜利,更像是精神胜利了一把。
这样看起来,是那位知县赢了。
到底是金圣叹赢了还是那位知县赢了?流传的各式版本,都认为是金圣叹赢了,而且赢得漂亮。版本的众多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也许,金圣叹在九泉之下,正在说,生前戏弄知县,身后众人传说,不亦快哉!
祭孔抢馒头
明末清初有位“狂傲有奇气”的文学家金圣叹,少有才名,喜批改书,曾批改《水浒传》、《西厢记》、《三国演义》等书,颇有独到之处。
金圣叹本姓张,名若采。说起他的改姓换名,还有一段逸闻趣话。
有一次,他和一群秀才、监生到文庙去祭祀孔子。大典方毕,那班平日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莘莘学子,突然一冲而上,都伸手去抢借桌上的猪头肉与馒头,你争我夺,丑态百出。文质彬彬的儒生何以如此精鲁?原来,当时的读书人信奉一种迷信之说:谁先抢到祭孔的猪头肉与馒头,就会科场中举,独占鳌头,继而官场高升,享不尽荣华富贵。张若采见状,哂笑不止,口占打油诗揶揄之:
天晚祭祀了,忽然闹吵吵。
祭肉争肥瘦,馒头抢大小。
颜回低头笑,子路把脚跳。
夫子喟然叹,晃头双摇脑:
“在陈我缺粮,未见止饿殍!”
生性幽默风趣的张若采,从此改姓金,名圣叹。“金”者,偶像之金身也;“圣叹”者,孔圣人为之叹息也。堪称诙谐辛辣之极!
金圣叹答卷戏考官
生性诙谐的金圣叹,倜傥不羁,视功名如草介。对于明末统治者腐朽无能深感不满,常常借参加科举考试的机会抨击时政,捉弄那班主考官,因此屡试不能中第。《清朝野史大观·艺苑》记载:
金圣叹年轻时参加县试(明清两代科举考试制度非常繁琐,童生要参加“县试”取得“出身”,才能参加“府试”;“府试”录取之后又要“院试”,及格者方有资格入府学或县学读书,谓之“入学”,也才有资格参加“乡试”),见考题为《西子来矣》,他明知题意要求以越国美女西施出使吴国的史实给予演绎,却故意用幽默的笔调答道:“开东门,西子不来;开南门,西子不来;开北门,西子不来;独开西门而西子来矣。”考官览后又气又恼,批了个“秀才去矣”四字。
金圣叹闻之哂哂一笑,想戏弄那老夫子一番,于是次年又化名前往应试。主考官出的考题是《王之将出》。金圣叹嗤之以鼻,提起笔来一个字也没有写,只在纸上画了五个圆圈,中间一个最大,两边各两个小的,就交了答卷。主考官刚公布题目,人还没有坐定,就看见有人前来交卷,觉得很奇怪,拿起来一看,不知是何意思,立即叫人传金圣叹上来问话。金圣叹郑重其事地答道:“大人没看过戏吗?戏台上王之将出时,不都是四个跑龙套的先出来挺胸收腹站在戏台两边吗?”考官被问得满脸窘态,哭笑不得。
金圣叹受陷罹难
清人王应奎《柳南随笔》(中华书局1983年出版)等记载:
金圣叹是明末清初著名文学批评家,清兵入关后,他绝意仕途,以著述为务。
清军入关后,为了充实国库,便在江浙湖广一带,高额征收田赋,弄得农民怨声载道,地方士绅也深受其害,于是他们慷慨陈词,上书要求减轻粮赋。
顺治十八年(1661年)二月四日,清世祖驾崩的消息传到了苏州,巡抚以下官员都聚集在府县里举哀吊唁。在学的生员们就乘机揭发检举吴县知县任维初种种违法乱纪的劣行。但江苏巡抚朱国治正和这个县令打得火热,于是,诸生反被囚禁了五人。金圣叹与秀才们在文庙(孔庙的别称。唐玄宗开元二十七年即739年,封孔子为文宣王,因此称孔子之庙为文宣王庙,简称孔庙)聚集“哭庙”,接着又涌向了巡抚大堂,要求驱逐知县任维初。清政府不但没有因此减少粮赋,反而将金圣叹等逮捕入狱,都以大不敬的罪名对他们进行弹劾。正当此时,盘踞台湾坚持抗清的郑成功的军队从海上进攻江南沿海一带,诸生中有随从郑成功的,都被加上了反叛之罪。朝廷于是大肆地进行追捕判刑,朝廷决定派大臣立即进行审讯,同时也处理金圣叹等诸生哭庙的案件。到判罪定案时,金圣叹和其他十七人都被牵强附会地以反叛朝廷的罪名按《大清律》论斩,家产没收充公。听说金圣叹临死时,十分惊诧地叹道:“杀头,是最疼的,抄家是最惨的,而我却无意中都碰上了,真是大奇事!”于是一笑就刑。他的妻子和儿女也被充军到边疆了。
另据当时的稗史、笔记,关于金圣叹的死,还有一说:
临刑那天,金圣叹想,杀头好似清风过颈,可要是挨到最后一个被斩杀,精神上一定会受到很大的压力。于是他就悄悄地对靠近他的刽子手说:“我手心里有一张1000个铜钱的字据,如果行刑时,你能第一个先砍我的头,这1000钱就给你。”
贪心的刽子手为了得到这1000钱,真的第一个砍掉了金圣叹的头。当刽子手掰开金圣叹的手时,却两手空空,他上了金圣叹的当。正当刽子手举起刀来砍杀第二个人时,一个骑马的官差飞奔而来,传令赦免金圣叹的死罪。监刑官前去查看,见金圣叹的人头已经落地,虽有宪命,为时已晚。
金圣叹本可赦免不死,正因他出了先死为快的馊主意,反而误了自己。
联句轶事1、自题联
这场带有些许民主色彩的“哭庙”运动,发生在顺治十八年,即1661年。年前,苏州府吴县来了一位新县令,这个叫任维初的人,既强权,又贪婪,刚刚履新,按理说应该先树立新形象,而他似乎有恃无恐,百般贪婪。史载,其治下欠税者常遭到他的重刑惩罚,甚至有人因此而丢掉性命。许多人在其强权治理下,苟且偷生,不敢言怒。退一步讲,如果只是严治倒也罢了,可此人心狠手辣,雁过拔毛,连皇家库粮都敢中饱私囊。短短时间,民怨沸扬。恰逢顺治驾崩,坊间传说留有遗诏,严惩贪官。以天下为己任的吴县秀才们闻风而动,并由金圣叹执笔揭帖(古代揭发官吏恶行的一种文书),写了《哭庙文》。金圣叹等携百余秀才同往文庙哭灵,并借机将揭帖递交苏州巡府朱国治,岂知朱任二人早已暗中勾结,合伙设下陷阱。以倡乱、惊扰帝灵为由逮捕了十八位秀才,其中就有金圣叹。
金圣叹的临刑受死,被后人渲染得像神话一般,各种传闻都有。都说金氏如何潇洒、临死不忘幽一默。其实不然。我对金氏的死,至少有两点看法。
一是金圣叹乃一介草根书生,大祸临头,无人出面为他游说,原因在于他朝中无人。自古文人多是怪,不怪岂能称得上文人?做几件出格的事在所难免。如果金氏能够像其他文人如李渔等,拥有几个官场上的朋友,关键时刻上下通融通融,也不至于落得个人头落地的下场。
二是金圣叹在刑场上的怪异表现,并非幽默、豁达,而是无可奈何和极度的悲愤。所有的传说的确让人感受到金氏与众不同的旷达人生,可是仔细思量,金氏何尝不是通过如此怪戾来掩饰内心的滞涩与酸楚,就说那副与子诀别联吧,即可窥视他的大悲大哀。
莲子心中苦;梨儿腹内酸。
此联确实非常巧妙,但愿不是后人杜撰。其中“莲子”和“梨儿”既是金圣叹两个儿子的名字,又是妇孺皆知的两种果实;既切合自然规律,又寓意颇深。同时,我们还会惊讶地发现,“莲”与“怜”、“梨”与“离”同音。一语双关的联语是否可以这样来解读呢——孩子,我马上就要辞别人世了,看着你们伤心欲绝的样子,我心如刀绞。我心中苦啊,我心中酸啊——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你们可要好好地活着啊!只有大悲大哀之人,才会如此委婉道白。确实机智,并非幽默。
顺便说下金圣叹的“临终要事”:“花生米与豆干同嚼,大有火腿之滋味。得此一技传矣,死而无憾也!”真的无憾了?明白人一瞅,即知他心中的大哀,过了这一刻,就永远不能“花生米与豆干同嚼”了。这与瞿秋白临终前说的“中国豆腐好吃,堪称世界第一”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们都用普通的话语、极端的方式,表达了内心极度的不满和对现实的憎恨——难道是幽默吗?
金圣叹的悲剧在于他的性格,即所谓“性格决定命运”。他的命运可以用一个“怪”字概括,即怪性格和怪作为。
金圣叹的第一怪是容不得除自己以外的怪人。
六才子书,你知道吧。如果你忘记,我帮你数数:《庄子》《离骚》《史记》《杜工部诗集》《水浒传》《西厢记》。看看六才子书的作者都是些谁?都是正人君子,少有怪人;个个严肃认真,以天下为己任。当然,他们的作品也都被奉为经典,如《庄子》成了道家经典,《离骚》成了韵文之祖,《史记》成了无韵《离骚》……后面的不说,你也知道的。
在金圣叹的心目中,才子应该走正路,也就是我们今天说的主流,好比当下写手与作家的区别一样。最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金圣叹为什么就看不上李白和李白的作品呢?一开始,我帮金圣叹寻找理由,即李白的诗不及杜甫的“工”。在金圣叹看来,所有律诗中的前四句和后四句都是两个可以独立而又相互关联的境界,李白的诗很难达到。后来,我发现没这么简单,在金圣叹的意识或者潜意识里,只容得自己怪,却容不得别人怪,譬如李白。
也许你认为,这“六才子书”的评定是有其道理的,基本上都是开山大作。也许是巧合,金圣叹在评定时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即作者怪不怪。尽管是我的偶然发现,却也耐人寻味。至少在我看来,怪人多有才,但难成大事;金圣叹不是圣人,难免有嫉妒之心,或者说潜意识里有嫉妒心,容不得除己之外的怪人。
金圣叹的第二怪是乱点乱评,歪打正着讨了巧。
据研究者考证,金圣叹难得长寿的一生,阅览无数,大多“囫囵吞枣”,来不及消化,甚至连反刍都未及。真正评阅的典籍并不多,如“六才子书”在他罹难前只完成了后两种的批阅,即《水浒传》和《西厢记》。古人作“研究”不喜欢长篇大论,而是点点滴滴地积累,因为他们不需要评职称,也就无需有论文字数的限制。所以,古人评点多为性情左右,尤其是金圣叹,有时候心血来潮,不仅评点,还按照自己的一时思想将原作加以删改。为什么他一开始就评点六才子书里的后两种呢?因为后两种正适合他的性情,这就有点投机取巧了。当然,我们相信:如果他不罹难,前四种也一定会评点的。问题是,会不会也像后两种评点被后人认可和推崇呢?难说。
特别有意思的是,金圣叹好发议论,喜欢结合时事,议论风生,不绕弯子,不回避现实,每每才情毕现。巧的是,他的议论及其评点大多被后人接纳,甚至是开先河之说,如他之前,人们读《水浒传》只是将其当作史籍和散文来读,而金圣叹则将其划入小说范畴。他说:“《水浒传》只是写人粗鲁处,便有许多写法,如鲁达粗鲁是性急,史进粗鲁是少年任气,李逵粗鲁是蛮,武松粗鲁是豪杰不受羁勒,阮小七粗鲁是悲愤无说处,焦挺粗鲁是气质不好。”——这些看法很独特,眼光很独到,却未必是精读深思的结果,这是才情,这是机智,这就是怪人的才气,你不得不服。
金圣叹的第三怪就是满脑子的怪点子、馊主意。
都说金圣叹的歪点子多,这歪点子其实就是怪点子。有时候,弄巧成拙,譬如最终让他罹难的那件事(秀才哭庙),不能说与金圣叹无关。他不仅仅是个参与者,没少背后策划,结果让歹人以“抗纳兵饷,聚众倡乱,惊扰先帝之灵”为名投入大牢,终而人头落地。不过,金圣叹临死前还幽了一默:砍头最是苦事,不料于无意中得之。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这个“祸根”早在年轻时就已经埋下了。譬如有一年,上面派人下来考察生员,临时从《孟子》中信手拈来一句“如此则安之动心否乎”作文题,让许多生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死要面子的生员们岂敢交白卷,只好东扯葫芦西扯瓢,满纸胡言。金圣叹也在被考之列,也是无从下笔,却又不愿意胡说八道露了短。他灵机一动,在白花花的纸上写道:“空山穷谷之中,黄金万两;白露蒹葭之外,有美一人。试问:夫子动心否乎?曰:动!动!动!……”他一连写了三十九个“动”字,字体又大,正好将白卷填满。
考察官见了,忍俊不禁,却不得不装着恼恨的样子:岂有此理,莫名其妙!金圣叹一本正经地说:“孟子说:‘吾四十不动心’;孔夫子也说,四十而不惑。这就是说,人在四十岁以前还是很容易‘动心’的,很容易被‘迷惑’的,孔孟亦莫例外——四十岁以前的孔孟见到黄金万两、绝色佳人,难道心里不痒痒?即便心里痒痒也是正常的。所以我一连写了三十九个‘动’字,一个‘动’字代表一年,正好在四十岁以前。如果我写了四十个‘动’字,就有辱孔孟之道了。”
一席话弄得考察官哈哈大笑,原来考察官也动心了。
雨入花心,自成甘苦;水归器内,各现方圆。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人,每个人的生存环境和禀赋是不一样的。金圣叹只有一个,而且离我们并不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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