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松河
星期三
喜欢古典诗词的读者经常会读到“杨柳”这个词，如：“昔我往矣，杨柳依依。”；“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杨柳含烟灞岸春，年年攀折为行人。”；“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
我给学生讲传统文学时，有一个学生当场问我：
“老师，我是植物兴趣小组的。据我所知，杨树和柳树是性格完全不同的树种，一个直，一个曲；一个刚，一个柔；一个旱（悍），一个潮……他们俩在诗词中怎么老黏糊在一起呢？”
这位同学的话音未落，全班同学都笑了，我也笑了。这个同学的提问正好为我提供了讲课有趣的切入点。
是啊，从科学角度看，杨树和柳树虽然同门类、同纲目，但不同科系，不同品种。
古代药学家李时珍的观察独到而且敏锐，他在《本草纲目》中早有定见：杨枝硬而扬起，故谓之杨，柳枝弱而垂流，故谓之柳，盖一类二种也。
由此可见，自古杨是杨，柳是柳，分明是两种不同种类的树木。李时珍的解释已经接近现代植物学分类了。
但是，文学不等于科学。科学表达很直白，但文学却很含蓄；科学规律一条筋，一卡通，而文学描写山重水复，缠绵悱恻，老爱纠缠。刚才那位同学说得好，杨柳刚柔相济，是非曲直喜欢老黏糊在一起。
古典诗词中的“杨柳”并不是植物学中的两种不同树木，而是一家人，指的就是柳树，只是冠予杨姓而已。
“杨柳”姓杨名柳，而且这个姓来头不小，是“国姓”，你信不信？
这个“国姓”与隋炀帝杨广有关。
我们知道，隋炀帝杨广是一个荒淫无道的国君。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客观上为中国人起码做了两件大好事，至今还在发挥积极作用，让我们世世代代受益。哪两件好事？一是开凿南北大运河，二是提倡绿化，下令在大运河两岸遍种柳树，皇帝还带领群臣亲自动手栽种。
唐代《开河记》有这样一段记载：“功既毕，上言于帝，决下口，注水入汴梁。帝自洛阳迁驾大渠，诏江淮诸州，造大船五百只。龙舟既成，泛江沿淮而下。到大梁，又别加修饰，砌以七宝金玉之类。于是吴越取民间女年十五六岁者五百人，谓之殿脚女。至于龙舟御楫，即每船用彩缆十条，每条用殿脚女十人，嫩羊十口，令殿脚女与羊相间而行，牵之。时恐盛暑，翰林学士虞世基献计，请用垂柳栽于汴渠两堤上，一则树根四散，鞠护河堤，二乃牵舟之人护其阴，三则牵舟之羊食其叶。上大喜，诏民间有柳一株，赏一缣，百姓竞献之，又令亲种，帝自种一株，群臣次第种，方及百姓。时有谣言曰：‘天子先栽然后百姓栽。栽毕，帝御笔写赐垂柳姓杨，曰杨柳也。’”
隋炀帝为自己南下巡游而修大运河，为沿途取乐而征招美女拉纤，为怜香惜玉而下令栽种柳树为拉纤女遮阴，皇帝为动员种柳还亲自动手，并赐柳姓杨，皇帝赐姓美名曰“国姓”，“杨柳”之名因此风靡诗词。
当然，《开河记》是文学传奇，而非正史，只可鉴赏，不可笃信。其实，早在隋唐之前的《诗经》，就有“杨柳依依”的美妙诗句，隋唐以后的诗词“杨柳”成风，只是见风使舵，顺水推舟，促成了“杨柳”文学意象的风流倜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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