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⑥——过大年

小时候，我们小孩天天掐着指头算，总算盼来了“过年”。其实，大年三十是最忙碌的一天。早上，我们很早起床，和父亲一起“打扬尘”做清洁，除旧布新。父亲用竹篙绑上扫帚，在墙壁上、屋檐下到处清扫，我们小孩子洒水扫地，将房前屋后打扫得干干净净。中午过后，父亲把水缸挑满水，猪、牛、鸡一律照料完毕，然后把鞭炮拿到太阳下晾晒，以防哑炮或断鞭，这是大忌。谁家的鞭炮在出天方时断了鞭，就预示着他家这一年家运不好。

在吃年饭前，要先贴好春联。那时，我们村里没有谁会写春联，人们都是从市场上买的。父亲拿出春联让我们帮忙贴，大门、房门、后门、柴门，逢门便有联，就连猪栏牛栏鸡笼上，也要贴上“六畜兴旺”“鸡鸭成群”。大门除在门框两边贴联外，还在门板两边贴上秦琼、尉迟恭、赵云、马超等人的画像，称之谓“门神”。这些画像人物大多头插野鸡毛，身穿铠甲，脚蹬皮靴，手持大刀，大红脸，怒目睁圆，雄壮威武。我们小孩是看不懂的，只有大人们知道他们是谁，且有许多丰富的历史掌故讲给我们听。他们都是大英雄，是保佑我们平安的。神龛上方，贴“天地君亲师”和伴联。只要哪家的春联贴好了，就预示着他家快要吃年饭了。

母亲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按照习俗，有钱无钱，年饭火是一定要烧的，并要甑蒸锅煮，这叫“上汽”(气)，以迎接来年的好兆头。

等到厨房里散出诱人的香味，已是下午四五点钟了，父亲便拿来鞭炮拆开后，多少发给我们一些，然后点燃鞭进屋关大门。父亲还要在神龛点燃蜡烛香火，在神龛下摆一些酒肉饭菜，然后下跪作揖，口中念念有词，恭请仙逝的长辈们来吃年饭。

等到父亲做完这，我们小孩早已摆筷上桌。一般是大人坐两边，小孩坐上下。母亲上的第一道菜是炖鸡蛋，接下来是蒸肉蒸菜豆腐丸子，预示蒸蒸日上，团团圆圆。大约十道菜，有荤有素，最后一道菜必定是全鱼，一定要鱼头朝上方，且只能看不能吃，这叫“年年有余”。

我们小孩见到这丰盛的年宴，似乎也没有了往日的规矩，不分荤素，海吃海喝。要说讲礼貌，也只是以水代酒敬长辈，那时是没什么饮品的。等大人们还在喝着烧酒，推杯换盏，拉家常时，我们早已吃饱喝足下席了。但我们不能出门，还得等大人们全都下席了才能开门。

吃完年饭，夜幕已经降临。门前的红灯笼也亮了，父母便帮我们洗澡梳头穿新衣服新鞋子，戴新帽子，安灯笼，点蜡烛，并在我们衣兜里塞一些豌豆、花生、瓜子之类，打发我们出去玩耍。

我们小孩一出大门便都高声叫起来，个个手舞足蹈，兴高采烈，那神气活灵活现，仿佛到了天上的街市，举着灯笼走家串户，呼朋唤友。夜间灯火阑珊，走遍前后几个塆子，一堆小顽童聚在一处，看谁的衣服漂亮，比谁的灯笼别致。有钱人家的孩子还拿出一小盒的鞭炮或烟花来放，我们只是跟着后面凑热闹。天空中不时有爆响的鞭炮和炫丽的火花，那，可是我们梦寐以求的大年夜啊！

几个时辰过去，零食也吃得差不多了，蜡烛也燃尽了，有的连灯笼也烧了，我们才恋恋不舍渐渐散去，各自回家。

半夜回家，一进门，便能闻到香味。我们赶紧跑进厨房，见父母亲在“开卤”，卤肉卤鸡卤野味，也卤海带、莲藕、千张、豆干之类。母亲见我们回来，便拿出一些卤好的鸡爪、莲藕、海带等分给我们分吃。等我们吃饱喝足进入甜蜜的梦乡时，他们还在为明天的待客琐碎而忙碌：切菜，装盘，打扫卫生，为春节的到来一直忙到深夜……

黄仁祥，男，1955年12月生，湖北省京山市钱场镇人。大专文化程度，小学语文高级教师，已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