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七律《宣政殿退朝晚出左掖》读记

（小河西）

宣政殿退朝晚出左掖

天门日射黄金榜，春殿晴曛赤羽旗。宫草霏霏承委佩，炉烟细细驻游丝。

云近蓬莱常五色，雪残鳷鹊亦多时。侍臣缓步归青琐，退食从容出每迟。

此诗作于乾元元年（758），时杜甫47岁，任门下省左拾遗。

唐大明宫有外朝、常朝及内朝三殿。外朝是含元殿，重要的国家庆典在此举行。中朝是宣政殿，位于含元殿之北，是皇帝平日朝见群臣、听政的地方。内朝为紫宸殿，位于宣政殿之北，是内朝议事之处，也是皇帝生活起居之地。宣政殿前为宣政门。宣政殿一般初一、十五议政。也有不定期议政。【《唐六典》卷7尚书工部：“丹凤门内正殿曰含元殿，…其北曰宣政门。…内曰宣政殿。殿前东廊曰日华门，门东门下省。…宣政殿前西廊曰月华门，门西中书省。”】左掖：指门下省。杜甫时为左拾遗，属门下省，故曰“出左掖”。《初授拾遗》（唐-白居易）：“奉诏登左掖，束带参朝议。”

天门日射黄金榜，春殿晴曛赤羽旗。宫草霏霏承委佩，炉烟细细驻游丝。

天门：指大名宫宣正门。

黄金榜：指宣正门上金黄色的匾额。《春日奉献圣寿无疆词》（唐-杨巨源）：“曙色含金榜，晴光转玉珂。”

春殿：春天的宫殿。此指宣政殿。《越中览古》（李白）：“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

晴曛：日光照射。《池上早春即事招梦得》（唐-白居易）：“晴熏榆荚黑，春染柳梢黄。”

赤羽旗：画赤羽鸟的旗；赤羽装饰的旗。《西京赋》（汉-张衡）：“垂翟葆，建羽旗。”薛综注：“建隼羽为旌旗也。”《送白少府送兵之陇右》（唐-高适）：“军容随赤羽，树色引青袍。”

霏霏：泛指浓密。《采薇》（诗经）：“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台城》（唐-韦庄）：“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

委珮：指下垂的佩玉。《礼记-曲礼下》：“主佩倚，则臣佩垂，主佩垂，则臣佩委。”《贻主客吕郎中》（唐-储光羲）：“委佩云霄里，含香日月前。”

炉烟：香炉的烟。宫殿前设焚香炉。

大意：太阳照射殿门上金黄色的匾，太阳照射春殿前画着赤羽鸟的旗。俯身叩拜，下垂的佩玉触碰到茂盛的宫草；举头仰望，香炉细细的烟雾仿佛不动的游丝。

云近蓬莱常五色，雪残鳷鹊亦多时。侍臣缓步归青琐，退食从容出每迟。

蓬莱：《长安志》卷6：“宣政殿北曰紫宸门，内有紫宸殿，后有蓬萊殿。”《雍录》卷3唐东内大明宫：“宫南端门名丹凤，则在平地矣。北三殿相沓，皆在山上。至紫宸又北，则为蓬莱殿，殿北有池，亦为蓬莱池，则在龙首山北平地矣。”《长恨歌》（唐-白居易）：“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宿昔》（杜甫）：“宿昔青门里，蓬莱仗数移。”

云五色：五色祥云。《雨雹对》（汉-董仲舒）：“云则五色而为庆。”《七言》（唐-吕岩）：“九苞凤向空中舞，五色云从足下生。”

鳷（zhī）鹊：汉宫观名。在长安甘泉宫外。《上林赋》（汉-司马相如）：“过鳷鹊，望露寒。”

侍臣：侍奉帝王之臣。此自指。《汉宫词》（唐-李商隐）：“侍臣最有相如渴，不赐金茎露一杯。”

青琐：青琐门。借指皇宫。此指门下省。《三辅黄图》卷2：“未央宫有麒麟阁、天禄阁，有金马门、青琐门，玄武、苍龙二阙。”《古意赠王中书》（梁-范云）：“摄官青琐闼，遥望凤皇池。”

退食从容：《羔羊》（诗经）：“退食自公，委蛇委蛇。”意官吏品行节俭正直，仪容从容自得。（委蛇：从容。）《题省中院壁》（杜甫）：“腐儒衰晚谬通籍，退食迟回违寸心。”《赠从孙义兴宰铭》（唐-李白）：“退食无外事，琴堂向山开。”

大意：宫殿上常出现五色祥云，虽有残雪但春天已经来临。俺缓步回到门下省办公室，每天都从从容容下班很迟。

诗意串述：本诗前三联写景。首联写上朝景。黄金是富贵意向；赤羽是吉祥意向。日照和晴曛同义且双关。温暖、富贵、祥和。次联写在朝所见。殿下草承委佩，写恭敬。殿中烟驻游丝，写静穆。“承”，“驻”二字形象，暗含时间长久义，也有悠闲甚至无聊之义。安静休闲。三联写退朝景色。云常五色，言吉祥喜庆。雪残多时，言春天已至，大唐春天又来。春意盎然。末联写自己。缓步走回办公室，从容下班“出每迟”。一个心满意足、从容自信的宠臣形象。这首诗是作者当时心里的真实写照。实际上安史之乱还没结束，大唐依然内忧外患。但拾遗这个职位，使已经不年轻的作者迅速忘却了近十年困守长安的痛苦，似乎也看不到宫外大唐社会的种种乱象。感受到的是皇恩浩荡，是阳光灿烂，是五彩祥云，是春意盎然，是国泰民安。当然，仔细品味，杜甫也不忙。他在观察炉烟观察宫草，他缓步从容悠闲自得。这是杜甫要的吗？（此诗前三联对仗。后二联失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