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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了第二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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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1.22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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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讲的这个故事,就从一场艳遇开始。

我和我闺蜜打扮妖艳,去酒吧,想像烧掉一根香烟一样,烧掉这个疲倦的夜晚。

尽管已经分手一整年了,但我闺蜜仍旧沉浸在上一段感情后劲绵长的酒意里,时不时就会像发酒疯一样,犯情绪病。

好在我已经习惯了她的情绪化。

我们坐下来喝到第二杯酒时,我遥遥地看到一个瘦削的男人,独自坐在吧台,很安静,在一场热闹里看起来还有点遗世独立。他恰到好处地抬起头,察觉到我在看她,也远远地跟我举杯,我脸一下子红了,赶紧躲开眼神,与此同时又暗骂自己窝囊:什么年代了,你要主动一点啊。

我闺蜜察觉到我正暗自燃烧的情绪,问我怎么了,我没敢抬头,在我自己身前压低了手势,指了指男人的方向,我说,你看到那个男的了吗?

闺蜜明目张胆地看过去,笑了笑,跟我说,他来了。

我吓了一跳,以为闺蜜骗我,抬头看,才发现他正端着酒杯向我们款款走来。

我心跳一叠声快了起来,我感觉自己胸口起起伏伏,像是困了一只呼之欲出的鸟。

他走近我们,礼貌邀请,我能请你们喝两杯吗?

我心跳太快,以至于看出去的视线都有点发颤,我紧张得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只能劝自己矜持一点。

我闺蜜对于被搭讪显然习以为常,她替我答应,why not?

氛围很愉快。

酒吧里的灯光在故事发生时,总是恰到好处。

他开过几个好笑又得体的玩笑之后,我的心跳平静下来,仅仅留下剧烈跳动之后的小幅轰鸣,像鼓面残留的余音,我脸上害羞的红色渐渐消退,我开始主动寻找话题。

他很会倾听。

我注意到他的手指和耳朵都很好看,堪称精致。

他回答问题时,总是会略微思考一下,这个小习惯让我有点着迷。我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每次和他眼神接触,我都有点失重,感觉我们这方小天地正漂浮在城市霓虹之上,爱情随时可能发生。

我闺蜜专心喝酒,任由我和他陌生又熟悉地交谈,好像她本人并在这里,她安静地沉浸在自己绵长的心事里,情绪和闪烁的灯光一样在酒吧里跳跃不止。

诚恳地说,闺蜜比我漂亮,她总有把任何一个她出现的地方变成舞台的能力,她往哪站,灯光就会自然而然地打在她身上。

这几年,我也习惯了在灯光之外,和别人一起看她。

但幸亏,这个夜晚好像是属于我的。

在我和他交谈的间隙里,闺蜜出奇得安静,我知道她又想起了她的前男友,眼神里流露出来伤感,融化进她面前的尼格罗尼里,又被她一口喝下,唇印留在杯子上。

我和他聊了很多,聊得也很愉快,灯光变幻,我还是捕捉到了他的眼神像轻盈的飞鸟一样,时不时就会落在我闺蜜身上。

我正在想办法如何延长这个夜晚。

酒吧的BGM切到了打雷姐的《Born to die》,我闺蜜突然哭出声来,她对着酒杯旁若无人地倾泻委屈,以往如果只有我在场,我已经习惯安慰她的情绪病,可此刻我只感觉尴尬,甚至有一点愤怒,她又要抢我的灯光。

我抱歉地看了他一眼。

他宽容地笑笑,熟练地从我面前给闺蜜递了纸巾。

我赶紧从他手里把纸巾接过来,递给闺蜜,闺蜜拿起纸巾,不管不顾地开始擤鼻涕,发出巨大的声响,轻而易举地把流经我和他之间的暧昧一扫而空。

我看了他一眼,他也看我,给我了一个洞穿世事之后、宽恕一切的笑容。

我能理解他,大概伤心的女人身上总是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吧。

我还没有和他告别,我闺蜜已经站起来,喊着要回家。

我显然还不想结束这个夜晚,但他已经礼貌地站起来。

我抓紧时间和他互换了微信,我闺蜜已经喝得站不稳,她随意地跟他挥了挥手,就把我从这场美好的艳遇里一把拽进了酒吧外百无聊赖的夜色之中。

车灯照亮夜色,黑暗都如水。

我还沉浸在他的举止和谈吐中,回味着刚才和他谈话的余兴,我闺蜜心不在焉,捧起手机,点亮又放下,迎面而来的车灯扫进来,我能看到她脸上真切的悲伤,她喃喃自语,今天是他生日。

我心里同情她,分开一年了,她还记得前男友的生日。

可这有什么用呢?

这些特殊的日期,必然应该随着分手而彻底失去意义,变成单纯的一串数字,没必要每年都拿出一串数字来折磨自己。

我闺蜜的脸几乎要贴在车窗上,外面正在流逝的夜色融化进她眼睛里,使她看起来总是伤心欲绝。

时间一长,我甚至觉得这种伤心欲绝几乎约等于她的眼影。

她突然说,我好想他。我也知道我不应该想他了。

安慰她的话,我已经说了无数次,今天我不想重复。

我当然知道,一年前结束的这段感情,对闺蜜伤筋动骨,她就是那种要不然不投入,一旦投入就深陷其中的人。

其实她的前男友或许早就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只有她自己还沉溺在这段感情的宿醉里装疯卖傻,这无异于一种自虐。

我劝过她,人在感情里都有自虐倾向,但早晚要走出来。宿醉总会醒的。

车窗外,晚风纠缠树梢。

她不再说话了。

她闭上眼睛,睫毛颤动,似乎有梦正要从她双眼中溢出来。

我也闭上眼睛,又想起刚才一起喝酒的男人,我觉得这个夜晚对我来说燃烧得恰到好处。

我先送我闺蜜回家,她跌跌撞撞地扑到洗手间对着洗手台吐出秽物,呕吐的声音撕心裂肺。

她挣扎着扑进衣柜,拿出两套情侣睡衣,自己换上一套,然后把男款的情侣睡衣紧紧地抱在怀里,这才渐渐安静下来,喃喃自语着沉沉睡去。

我看着她瑟缩在床上的惨像,心疼她。

女人怎么总有办法把自己和他人都折腾得不成人形?

闺蜜和前男友因为性格摩擦,这几年分分合合,直到一年前彻底闹掰。

闺蜜向我哭诉,他们的分手发生在一个特别普通的天气,看似是因为一件特别普通的小事:

周末的上午,两个人都起得晚,闺蜜说想吃炸鸡,男朋友正对着手机玩游戏,说好。

半个小时后,男朋友还没点餐。闺蜜压着火,自己点了单,等炸鸡送来,男朋友吃了一口,就开始抱怨这家炸鸡味道太差。

闺蜜不知道哪来的火气,直接把炸鸡摔在地上,摔出一滩油污。

男朋友抬头看她,眼神里全是不耐烦,闺蜜被激怒,一把扯过男朋友的手机,摔碎在地上,又跳上去,拼命踩了几脚。

男朋友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跳脚,也不阻止,好像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没关系。等闺蜜发泄完,他默默捡起已经碎掉的手机,出了门。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直接带来了搬家公司,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搬走,只丢下还困在洗衣机里的两套情侣睡衣。

我闺蜜原本以为,这只是又一次普通的分分合合,坚持了一个月之后,终于在酒后开始给搬离已久的男朋友发微信。

过了很久,男朋友简短回复了一行字:分了吧。累了。

这之后,他就删掉了闺蜜,从此彻底消失在她的生活里,干净利落地像踩灭一支烟蒂。

我闺蜜发疯似的想尽办法跟他见面,白天去他公司堵他,半夜去他住的房子里砸门,用歇斯底里表达思念,用痛骂表示挽留,把一切都做得尽皆过火,一切都词不达意,终于把前男友越推越远。

我看着我闺蜜在床上抱着前男友的旧睡衣沉睡,睫毛和眼皮因为关不住噩梦而颤动,褪去一切防备的尖刺之后,她也不过只是个小女孩,我又觉得心疼,又替她不值。

谁还没受过几次伤呢,人还是要过更务实的人生。如果今天还在为昨天的男人掉眼泪,怎么对得起我新买的眼霜?

我闺蜜终于睡着。

剩下的时间属于我了。

我打开了他的朋友圈,里面空空如也,“朋友只展示近三天的朋友圈”,呵,还挺神秘。我看着他朋友圈里神秘的横线,对横线下的内容更有兴趣了。

我想了想,字斟句酌,给他发了微信,我说,已安全到家,谢谢你今晚的酒,有机会请你吃饭。

发完之后,我有点紧张,一动没动,盯着手机等他回复。

他很快发来信息,简短而礼貌,我请你们。晚安。

我注意到了这个“们”字,显然也包括了我的闺蜜。

我心里不知怎么就有一点不高兴,但随即自我批评了这个小心思。

我又把他的回复仔细看了一遍,注意到,他用“晚安”强行结束了今晚上的对话,“晚安”就是一个礼貌的休止符。

我有点意兴阑珊,我想也给他回复一句“晚安”,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再回复未免显得我过于积极。

我临走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家里的热水器出了毛病,水总是不热,深夜回到家洗不了一个热水澡,实在令人痛苦。

我索性在闺蜜的房子里洗了澡。

回去的路上,我觉得触目所及的一切都很顺眼。

几天之后,他果然说到做到,定了餐厅,请我们吃饭。

闺蜜兴趣不大,懒洋洋地说,我懒得动。

我说,人家特意强调是请“我们”吃饭,我自己去未免显得太心机了。我不想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我说服了闺蜜,闺蜜只好答应跟我一起去。

餐厅位置很好找,来的人大部分都是情侣,我们这一桌三个人的组合反而有点奇怪。

桌子上的蜡烛燃烧着暧昧,闺蜜盯着红酒喝,好像现在酒就是她的解药。

和上次一样,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和他闲聊,但这次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引到我闺蜜身上。

我闺蜜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他,对他说的话,显然兴趣不大,许多时候他还在说话,我闺蜜就已经捧起了手机。

他有点尴尬,我赶紧接住他的话,他感激地看着我。

我的甜品还没吃完,闺蜜的耐心就又耗尽了,她给我使眼色,想走,我用眼神央求她陪我多待会。

不然她一走,我怕我也没有理由留下来。

红酒喝完,他又开了一瓶,讲了几句这瓶红酒的好处。

我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问几个很傻的问题,但我闺蜜好像已经不耐烦了,他还在夸奖这瓶红酒的口感,她就已经扬起脖子挑衅似的把酒喝完。

我抱歉地看着他。

他只是宽容地笑。

结束的时候,闺蜜又喝得站不稳了,她就是这样,又菜又爱喝,毫不在意暴露自己的囧态,有时候我很羡慕她,她怎么就能留在婴幼儿期呢。

我扶住她。

他看了我闺蜜一眼,说,我叫了代驾,先送你们。

车开过来。

他坐进副驾驶,我和闺蜜坐进后座。

车一启动,没开出去多远,闺蜜作势欲吐,我紧张起来,生怕她吐车上。

他递过来纸巾,说,没事,如果想吐,就让她吐。

我有点意外。

他又提醒代驾,开稳一点。

车在闺蜜小区停下来,他让代驾等一会儿,坚持和我一起把闺蜜送上楼。

小区里,我们一左一右地扶住闺蜜,风一激,闺蜜还是吐了,他没躲,闺蜜吐在了他价格不菲的西装上。

我有点不好意思,我说,衣服我给你干洗一下吧。

他轻描淡写,没事,不用。

上了楼,房门打开,闺蜜整个人倒在床上。

我替她倒水,看见他打量着闺蜜杂乱不堪的房间:衣服,丝袜,鞋子,生长得到处都是。

我赶紧替闺蜜解释,她失恋了,一年多了,一直走不出来。

他恍然。

我给闺蜜把被子盖好,她自己没力气换睡衣了,但从被窝里打捞出前男友的睡衣,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拥在怀里。

闺蜜睡着以后,我和他一起往外走,我能发觉他忍住了回头看一眼我闺蜜的念头。

我心里有一点点酸涩。

车上,他把目的地修改成我家。

我很珍惜跟他独处的时间,我好像有很多话要跟他说,他耐心地听着,时不时附和几句。

车很快就停下来。

我有点失落,这个夜晚又不得不结束了。

下车之前,我心里倒是很希望,他能主动提出来跟我上去坐坐。

可他自然没有,再次跟我说了晚安。

我心里想,又是“晚安”,晚安不就是再见的意思吗?

我只能下车,临走前,又赶紧补充,下次我请你。

他点头。

我往回走,用后背感觉他的车开远,我心里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见面了。

家里的热水又凉下去了,但幸亏我心里是暖的。

我以最快的速度洗完澡,躺在床上,我忍不住想着今天的种种情景,不断复盘着我自己的一举一动,给你打个八十分吧,我跟自己说。我觉得我表现得还算可以,稳重,不轻佻,也尽可能地展现了自己。

我期盼着我自己的人生故事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我苦熬了一个礼拜,才觉得现在约他吃饭不算唐突了。

我给他发信息,说,我回请你吧,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餐厅。

他礼貌回复,不好意思啊,这几天在出差,等回来我请你。

我有点失望,但幸亏这次他说是“我请你”,而不是“请你们”。

此后的每一天,都挺煎熬,等待的滋味不好受,我惊觉,我好像已经很久没这样等待过一个人了。

又等了足足两周,我仍旧没有收到他的回复,他朋友圈里也只能更新了一条工作相关的广告片。

我很失落,鼓足了勇气,尝试着几次约他,可时间都不凑巧,他要么是在会议上,要么就是在项目里。

尽管他每次不能赴约,都会跟我诚恳道歉,但我自然而然地把这些“不凑巧”理解成“礼貌拒绝”。

成年人的第一门功课当然就是察言观色。

一个多月过去了,他还是杳无音信。

我也放弃了抵抗,我劝我自己,算咯,也许我和他实在是缺少交集,我和他的故事也许就只能止步于序章,就跟这世上许多有头无尾的艳遇一样。

毕竟,生活不要求结局,生活里的故事,往往都是戛然而止的。

我尽可能让自己自洽。

我感激自己,我还挺阿Q的。

尽管我能说服自己,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可还是会忍不住经常想起他,他这样的男生并不会经常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我再认识其他男生的时候,下意识地就会把他搬出来比较一番,大部分人在他面前,都败下阵来。

其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他只不过在我的生活里露脸了那么一小会儿,怎么就成了我心里这么重要的一个比较级了呢?

人真够奇怪的。

我闺蜜这些日子倒是比之前好多了,我想她的宿醉也终于要醒来了,伤心也有续航时间。

我为她的改变感觉到欣喜,我也没有再在她面前提起那场艳遇,提起他。

我想,那就这样吧,缘分还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嘛,偶尔看看他的朋友圈也挺好。

我闺蜜生日那天,我去接她下班,我一进办公区,就看到我闺蜜是被一大束鲜花几乎是绑架在工位上。

我夸张地叫起来,谁送的啊?这么大手笔。

她说,就那个谁。

我不解,谁啊?

闺蜜说,晚上请我们嗨皮的人。

我和闺蜜在楼下等车,我一眼就看到他的车在我们面前停下来。

他下了车,对着我们笑,我心里一凉,像是在冰天雪地里喝完一瓶冰可乐,我瞬间就明白了给闺蜜送花的人是谁。

一瞬间,我想通了所有的事情:他看我闺蜜的眼神,时不时就往我闺蜜身上引的话题,坚持要请我们两个人吃饭,对我约他见面的体面拒绝。

我很快就得出了结论,他们俩背着我早已经见过面了。

当然这么说,也不尽然,他们没必要背着我,只是我闺蜜也没有主动告诉我。

我站在那里,手脚冰凉,心里堵得慌,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好像我才是那个背着他们搞小动作的小人。

他走向我们,看到了我,热情地跟我打招呼。

我只能强撑起微笑。

生日趴上,来的朋友不少,熟悉的朋友们互相打趣,闺蜜一个人捧着话筒唱苦情歌,只有他跟所有人都不熟,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眼神始终没离开过我闺蜜。

我很想向他走过去,就算什么也不说,就安静地和他一起坐坐,但我又分明能感觉到我和他之间开始有了比之前更远的距离,一股力量正把我狠狠推开。

其中一个话筒在混乱中掉在地上,我脑子里一片嗡鸣,心情开始变得很糟。

这不是我想要的故事。

后半场,我几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听不见别人说话,只能强撑着不让自己的脸色变得难看。

我几次想要提前离开,却又很想弄清楚他和闺蜜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只能留下来。

我像是坐在了平底锅上,每一秒都是煎熬。

终于熬到了聚会结束,闺蜜毫无意外又一次喝到站不稳,她随着风向往下倒,我刚踏出去一步要去扶她,她却已经一把扯住了他。他熟练地架住她,她自然而然地把重心完全放在了他身上。

我看着他们,从他们的肢体动作里就能看出来,他们已经比我想象中熟悉了。

他说,我送她回去吧。

我面露难色,有点不放心,更多的是不甘心。

我闺蜜抬头看着我,说,我没事,他送我就行。

我心里一沉,没办法再坚持,只能目送他们离开。

朋友们开玩笑,说我闺蜜总算是走出来了,这不眼看着就要开启第二春了吗?

我愣在那里,努力撑起笑容,但心里感觉什么东西就在刚才被摔成了粉末,风一吹,就迷了我的眼睛。

我回到家,热水冷得刺骨,我再也忍耐不住,打给房东,希望房东能换一个新热水器。

房东说,我房子租给你的时候热水器是好好的,现在坏掉了也属于耗材,你可以自己换,将来搬家你可以自己带走。

说完就挂断了我的电话。

坏事果然都是一起来的。

我躺在床上,一夜无眠。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故事还没开始就要结束在一个冷水澡里。

没过多久,闺蜜就跟朋友们宣布,她和他在一起了。

他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和闺蜜共同的朋友圈。

他看我的眼神,偶尔也会有一点歉疚。

我无力面对他,尽管他从未属于过我,但我还是觉得,原本属于我的被抢走了,我感觉心里空空荡荡。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填补这种空荡。

我只能躲。

从那以后,只要我闺蜜出现的聚会,我尽可能找理由推掉:要加班,不太舒服,刚做了个医美,过敏了……

直到我再也找不出合理的理由。

闺蜜大概察觉到我对她的疏远,她带了甜品直接来我家看我,我没办法,只能面对她,我尽可能地藏好自己的情绪,向她抱怨最近并不存在的皮肤过敏和工作不顺,我话很多,很密,好像只有这样我才能把情绪尽可能地咽下去,进而消化成云淡风轻的笑容。

闺蜜听完我的话,安慰我,突然又没头没尾地说,其实我知道,最喜欢的人,未必是最适合的。适合的人,又未必喜欢。

我心里又是一疼,像是被锋利的A4纸割破了手指之后,又被撒上了一层盐,疼得可真是丝丝入扣。

闺蜜自然没发现我表情里细微的变化,她接着说,我心里被占满了。不过,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我也挑不出他太多毛病,就先这样吧。

我心里一切的建筑都在破碎,脸上却还得笑,我心里知道,我只是嘲笑我自己,嘲笑我给自己强加了太多内心戏,从一开始,这场艳遇就是我闺蜜和他的,而我只是一个故事的线索人物。

你还真是个戏精啊,我骂我自己。

我更清楚了我自己在这个故事里的位置,没有一个故事能容下三个人。

所以,后来闺蜜和他约我一起出去,我都拒绝了,我也不再在意拒绝的理由是否有说服力,我只想躲起来。安静地躲进属于我自己虽然乏善可陈、但至少情绪稳定的小空间里,毕竟,有他们两个的地方,对我来说都太拥挤了。

自始至终,我都没有跟闺蜜提起我心里对他曾有的幻想,可笑的幻想。我也渐渐说服自己接受这一切,说到底,这是属于他们的缘分,我只是暗暗哀求他们,不要把我再牵扯进他们的生活里,拜托拜托。

他们也的确相处得很好,远远超过闺蜜的预期。

他和我预料中的一样,性格温和,人格稳定,没有过童年创伤,成长在一个充满爱的家庭,自幼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按部就班地出国留学,还没毕业就拿了人人羡慕的offer,人生顺风顺水。这样的人,人格怎么会有缺陷呢?大概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对我闺蜜充满了温柔的耐心,甚至说是温暖的怜悯吧。

闺蜜身上开始出现各种名牌的包包和衣服,她还是像以前一样,想我陪着她,我不得不和她走在一起的时候,她浑身发光,我能感觉到,我成了她身上突兀的配饰。

我鄙视自己这种糟糕的心态。

看到我最好的闺蜜过得好,我应该高兴才对,至少我要看起来很高兴,这已经是我能做的全部了,仅仅是做到看起来很高兴,我也已经耗尽了我大部分的力气。

生活终于对我露出了狰狞的一面。

恰逢公司裁员,同事们疯传都有谁在名单上,我兴趣不大。我不关心别人在不在,但我有自知之明,我肯定在,我在公司原本就是溜着墙角走、可有可无的小角色,注定被忽略,甚至在公司年会上我也从来没抽到过二等奖以上,到我这里永远都只剩下“阳光普照”,可我生活里好像大部分时间都在阴天。

我妈告诉我,老家的新房已经装修一新,就等我回去买家具。

挂了电话,我打量着我现在租住的房子,破旧的沙发,被压弯的书架,有些凹陷的床垫,颜色不搭的餐桌和茶几, 当然,还有时好时坏的热水器,这里的一切都简易到临时和廉价。

对我来说,这里永远都只是睡觉的地方,八年了,这里从来没让我觉得是家。

我盯着墙壁上开始斑驳脱落的墙皮,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没有了意义,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

拿到公司裁员赔偿的那天,我发现原来我对这座已经工作生活了八年的城市,毫无留恋。

好像我在这里只是蜻蜓点水地留宿了一晚,第二天清晨就要彻底地离开这里,这里的一切都跟我只是泛泛之交。

闺蜜知道我要走,大哭了一场,坚持要和他一起请我吃顿饭,我不好再拒绝。

席间,闺蜜一直在抹眼泪。

他耐心地给闺蜜递纸巾。

我知道闺蜜是真心舍不得我,但我心里又分明觉得,此刻我才是那个被生活打得落荒而逃、需要被狠狠安慰的人。

不过都算了吧,尽管我内心最深处,多多少少都有一点对她、还有对他的怨恨。

但这些也只能藏在心底里了,说出来,或者被人看出来,多不体面。

体面退场,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笑着安慰我的闺蜜,没事啦。我会常回来看你的。

她只是哭,她说,以后没有人陪我了。

我笑,我说,你还有他啊,他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点头。

闺蜜已经哭得眼睛肿起来。

他满眼的心疼。

我拍拍自己的胸口,心疼心疼我自己。

我目送他们的车驶离我的生活,我看见车尾灯在夜色里融化,混入车流,我从内而外地松了一口气。

我把大部分的东西都卖了二手,卖给了那些和当年的我一样,怀揣着生活的希望,涌入这里的年轻人。希望就在他们唾手可得的地方,我看到过,但没得到,我不知道他们要花多久才能得到。

我只留下很少一部分东西,打包寄回了老家,我随身带着的东西,跟我来的时候差不多。八年过去,我一样茕茕孑立,除了一身疲倦,我并没有得到太多。我也看够了这里千篇一律的建筑。

但我知道,我该回家了。

闺蜜和他坚持开车送我到车站,跟他们告别时,看着他们,郎才女貌,我一阵恍惚,感觉好像站在他身边的人是我。

我禁不住想,如果当初跟他在一起人的是我,是不是我就不用如此落魄地离开这里了。

走的时候,我没有回头,我知道身后的一切都已经是一去不返的过去了。

我回到了老家小镇。

小镇很小,小到走在路上就能认出大部分人。

沿途两侧的山峦静谧,许多植物发疯似的向阳生长,尽管比我离开的时候多了许多新楼盘,但大部分的地方仍旧属于植物。

时间在小镇上也似乎放慢了脚步,我小时候常吃的小吃摊还在摆,烤火鸡翅膀的香气已经开始飘散,暮色还没降临之前,小镇所有的人和动物都变得懒洋洋起来。

我呼吸了一口熟悉的空气,我又回到了这个我曾经巴不得离开、现在又迫不及待回来的地方。

老家的房子装修一新,味道也都散尽了,它在等着我住进去,等着合适的家具填充新房的空荡。

我奔走于家居市场,开始为新房忙碌。

我第一时间买下我能负担的最好的热水器,看着装修师傅装完,我在仍旧空空荡荡的新房里,狠狠洗了一个热水澡,雾气充满了洗手间,在镜子上结满了雾气,我擦亮镜子,看着被热水烫得皮肤发红的自己,竟然有一股复仇的快感。

我心里清楚,这里就是我应该待的地方,我不想再离开了。

我回来以后,我父母都很开心,他们早就断言过,外面再好,也不如家乡。回来好,回来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我和闺蜜仍旧保持着频次不高的联系,我心底里其实有点坏念头,我不太想知道她现在的消息,我暗自屏蔽了她的朋友圈,我也怀疑过我自己这样做,是不是过于小气,但很快我就原谅了自己。我总是善于原谅自己,我也要照顾好自己的小情绪,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个满身小心思的凡人而已。

我回老家定居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我熟悉的老家朋友圈。

最高兴的人,是我的老同学,他安静,老实,靠谱,打从年轻时就给人一种老成的气质,当年我们就都叫他老何。

我知道,老何喜欢了我很多年,但我从来没有回应过他的喜欢,他心里一定也清楚,当初我不顾一切地离开家,就是想远离这里一眼可以望到头的生活。

我走的时候,他去车站送我。

他很感慨,他说,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被目送的,一种目送别人的。我一直把自己当成是目送你的人。

我现在想起来,心里难免有点唏嘘,我何尝不是那个目送别人的人呢?

我去买家具,老何主动提议陪同,以免我被家居市场坑钱,他还把我当成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逛家居市场时,老何忙前忙后,用尽浑身解数和老板们讨价还价,提醒我避坑,笨拙得可爱,我看着他,明知道这样不好,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拿老何和他比较:长相,谈吐,修养,手指,耳朵,小习惯……

尽管我没有说出口,但我知道,这种暗自比较已经是在伤害他,只是我实在忍不住。

如果不和他比,老何其实也很不错,他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他,就像是他三天可见的朋友圈里那条横线,就横在我心里,宛如一个界碑,拒绝着所有想要入境我心里的人。

令人唏嘘的是,有时候,你遇到一个人,你并没有和这个人发生什么实质性的故事,可这个人还是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你的某种诅咒。

吃饭的时候,老何点了菜,说,这都是你以前最爱吃的。

我看着他,我说,人的口味会变的。

老何愣了愣,笑着说,变来变去也离不开家乡味道嘛。

我想了想,倒也是。

老何很殷勤,恨不得每天都出现在我生活里,这一次我没像以前一样直接拒绝他。

但我也知道,他没走进我心里。我理解了我闺蜜跟我说的那句话,最喜欢的人,未必是最适合的。适合的人,又未必喜欢。

我好像也走到了一条分岔路口,我不知道该向左还是向右。

老何带我重温小镇上我熟悉的一切,也把我离开之后有所改变的地方介绍给我,好像是在给离家已久的我补课。

我的生活也随之慢下来,我想想银行卡里攒下的钱,在小镇上生活,抛开了房租,我甚至不用着急找工作。

午后的太阳一晒,我也变得懒洋洋起来。

老家容许我这样懒洋洋,不会有任何人催促我。

我在老家呆了一段时间,开始觉得出去闯荡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我已经完全适应了老家的节奏,比我想象中更快。

直到闺蜜告诉我,我要和他结婚了。

我还是有点猝不及防。

满打满算,他们也就认识了不到一年。

我原本以为,他们并不会在一起太久。

闺蜜说,他急着结婚,他骨子里其实是一个很传统的男人。还有,他在外企,外企高管结了婚,有了稳定的家庭,才能得到更好的晋升。

她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些,好像决定结婚的人不是她。

最后,她说,我也累了。

我能理解她,人都有累的时候。

闺蜜盛情邀请我做她的伴娘。

我想了几天,还是答应了她。

老何送我去车站,临走的时候,他补上一句,我在这等你回来。

我点点头,给了他一个拥抱,他显然有点受宠若惊。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但可能,我也需要在不确定的生活里、至少拥有一个确定吧。

婚礼很盛大。

闺蜜一身高定婚纱,让我在她面前,彻底沦为了配角。

但那天我不在乎这些,我真诚地替她高兴。

每个人都有权力重新开始。

在仪式开始之前,我陪着闺蜜在房间补妆。

她一脸精致的妆容,却看起来心事重重,那股我熟悉的伤心欲绝,又出现在她的脸上。

她突然跟我说,我想喝口水。

房间里的水都喝完了,我说我下楼去买,顺便出去透透气。

等我拿着矿泉水上楼的时候,在电梯里遇到了他。

他一身西装,感激地看着我,对我说,辛苦你了。

我说,嗨,应该的。

他接过我手里的矿泉水,说我跟你一起上去,有几个流程再跟她对一下。

我说好。

电梯运行得很慢,我找不到话题跟他多说。

他也很安静,繁杂的婚礼流程似乎也在消耗着他的体力。

我们两个人一言不发,直到电梯门打开。

我和他往套房里走,我用房卡开了门,我们两个人走进去,一进门,就听见我闺蜜在小房间里拨通了视频电话,她对着手机,整个人变得很安静,语气甚至听不清是在笑还是哭,她对着手机视频里的人,说,我要结婚了。

视频另外一端,沉默了很长时间,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来,那……新婚快乐。

我和他定在门口,我不敢抬头看他。

我闺蜜又说,我今天好看吗?

视频另外一端,说,好看,那就……祝你幸福。

我闺蜜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爆发出歇斯底里地嚎哭,完全枉顾脸上刚刚补好的妆容。

我和他都站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向前一步。

我闺蜜哭得如此伤心,以至于她的伤心传染了我,我也想哭,我眼眶红了。

我偷偷看他,他定住自己,握紧了手里的矿泉水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闺蜜的嚎哭声回荡在贴满喜字和气球的婚房里。

仪式开始,我站在闺蜜身边,看到她脸上又努力浮起笑容。

我看向他,他疲倦地对我笑笑,疲倦中又带着宽容,似乎他其实明白一切。

参加完婚礼,我回到了老家。

一出车站,我就看到了老何捧着一束花,在人群中格格不入地等我。

我笑了,我知道我的故事应该从这里开始了。

我和老何谈了九个月的恋爱,然后老何向我求婚了。

我答应了他。

我的婚礼上,闺蜜和他都来了。

闺蜜看着我结婚,哭得稀里哗啦。

他给我包了一个数额惊人的红包。

我看着我未来的丈夫,平静大于喜悦,我想这就是生活最实际的样子。

生活是平静的散文,不是起伏的小说。

等我度完蜜月,闺蜜邀请我去看她。

她说,家里太空了,她很想我。

闺蜜召集了好多朋友去她房子里聚会,房子很大,也许因为太大了所以才显得空。

他特意请假半天陪着我们,和保姆一起,礼貌得体地忙前忙后,照顾着每一个人。

他对我闺蜜仍旧像以前一样体贴入微。

我注意到,闺蜜一举一动都比之前收敛,她腰板挺得笔直,吃东西时嘴唇几乎不动,笑的时候也及时掩住嘴。

席间,她连起泡酒都不喝,她说,我戒酒了。

我捕捉到他给了我闺蜜一个嘉许的眼神,像爸爸肯定女儿。

我看着她,感觉她有一点陌生,不知道这两年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从嗜酒如命到滴酒不沾,这之间一定经历了很多吧。

不管怎么说,我闺蜜还是过上了大多数人向往的生活,而我原本以为,我也已经心甘情愿地沉浸在平凡中,经营我的小日子。

只是,看着他们幸福得如此出挑,我心里还是偷偷摸摸地开始疼起来。

如果不是这次又和他们见面,我还以为我已经完全康复了。

我心里偷偷跟自己说,我还是要少跟他们见面。

只要他们不出现,我和老何就可以平静地幸福着。

他接了个电话,抱歉地跟我们告别,说公司还有事情要处理,今天晚上可能不回来了。

他亲吻了闺蜜,匆匆离开。

十点多,闺蜜送别了其他朋友,保姆开始收拾残局,闺蜜拉着我回到她的房间,关上门,随即她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她踢掉了鞋子,解开了腰带,披散开头发,如释重负地看着我,然后打开她宽敞的衣柜,从一堆价格不菲的衣服深处,打捞出那套已经破旧到开线、布满了泪痕和污渍的情侣睡衣,当着我的面换上,她又变成了我熟悉的样子,或者说,她变回了她本来的样子。

我看着她忙碌,定在原地。

她穿着旧睡衣,整个人以极其滑稽的姿势钻进床底,在我愕然的目光里,拉出一整箱尘封已久的啤酒,擦掉了上面的尘土,坐在地上看着我,一脸豪气,还愣着干嘛啊,赶紧的,跟我大喝一场,今天晚上属于我们了。

我看着她一身和整栋房子都格格不入的旧睡衣,呆立,心里五味杂陈,而她却已经啪啪两声开好了两瓶啤酒,声音清脆得像极了心碎。

我们对望一眼,都笑了。

原来我们竟然如此相像,我们都嫁给了第二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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