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勾践：对自己狠一点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归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这是清代蒲松龄自勉对联，上联说的是霸王项羽，下联说的就是越王勾践。提起越王勾践，总离不开他的卧薪尝胆，那我们就来看看卧薪尝胆的前因后果吧。
　　勾践为大禹的后裔，先祖是夏朝少康帝的庶出之子，也算是系出名门。
　　越国地处东南，与吴国相邻。距离才能产生美，紧挨着的吴越两国产生的都是糟心的事，摩擦不断、矛盾频生的，勾践的父亲允常就曾与吴王阖闾结怨。允常去世时，阖闾趁机报复，带兵攻打越国。但此时的勾践虽刚刚即位，却沉稳有谋。他集结了死士，让他们排成三行，依次高喊着冲入吴军阵地，可到了近前却不攻敌军反而拔剑自刎。一拨连着一拨，直看得吴军不明所以、目瞪口呆。可就在吴军目瞪口呆之际，一连三拨死士倒下之后，紧随其后的却是突然袭击的越军。吴军根本没反应过来，不及抵御，被冲得溃不成军，惨败于檇李。在混乱中，吴王阖闾也中了致命的一箭。旧恨未报，又添新仇，可阖闾自己是没机会再报了，只有在临终前告诫儿子夫差勿忘越国之仇！
　　夫差继位后，谨记父亲的嘱托，励精图治，日思夜想要报仇。都是近邻，夫差的情况，勾践很快就得知了。既然这一战不可避免，那与其束手等待，就不如先下手为强了。况且，上回的胜利太过瘾了，他很想再体验一回。于是，就决定抢先讨伐吴国。但吴国虽败，实力尚存，这一决定不可避免地遭到了众臣子的反对。范蠡更是万分焦急，他很了解勾践想再过把瘾的心态，但战争是万分凶险的事情，怎能拿来过瘾呢？他劝阻勾践说：“兵器是凶器，攻战是背德，争先是下等之事。阴谋背德，好用凶器，亲身参与下等之事，是逆天而行，不会顺利。”可任他苦口婆心，勾践却依然一意孤行，举兵攻吴。
　　事实总是比语言有教育意义，对找上门来欺负人的越军，一直都在励精图治的夫差给予暴风雨般的迎头痛击。越军大败而逃，最后，勾践率领五千残兵败将存活了下来，却被困于会稽。
　　勾践已经意识到了范蠡的正确性，但此时，忏悔已经顾不上了，脱离困境才是要考虑的。他请教范蠡：“不听卿言以致于此，但如今该如何应对呢？”范蠡回答：“能保住功业者，必定效法天道，不骄不躁；能化解危机者，必定懂得人道，谦卑克制；能节制事理者，必定遵循地道，顺应时机。要化解当前的危机，您只能卑躬屈膝献上厚礼向吴王去求和了。他如果不许，您就亲身侍奉。”范蠡的话不但对勾践，对所有人都有借鉴意义，身处困境若想自保就必须要做到：心态不骄不躁，对人谦卑克制，做事顺应形势。当此危急时刻，勾践决定对自己狠一点。他采纳了范蠡的建议，要侍奉吴王，派大夫文种去求和。
　　文种向夫差转述了勾践的话：“臣勾践愿为君王仆从，臣妻也愿为君王侍妾，恳请成全！”吴王夫差见勾践如此谦卑，本想答应求和，但却受到伍子胥的阻挠。未获应允，文种回去汇报了情况。勾践以为求和无望，就想拼命，要杀死妻子儿女，焚烧宝器，与吴军决一死战。可文种却拦住了他进谏道：“吴国太宰嚭向来贪婪，唯利是图，不妨再试试在他身上下工夫。”既然都有了一死了之的打算也就不怕什么了，勾践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决定最后一试。于是，文种就带着美女珠宝玉器去求见了太宰嚭，请求他周旋一二保全越国，可他却答复道：“越国马上就要破了，凡越之所有，都将归吴，你现在用这么点东西来贿赂我，是何居心哪？”文种从容一笑：“越军虽败，但尚能背水一战，战如不胜，将尽焚库府所藏，怎能尽归吴所有呢？再说，即使尽归吴所有，太宰也只能瓜分一二。倘若太宰能促成越国之请，寡君名虽委身于吴王，实则委身于太宰，越国之贡，未入王宫，先入宰府。如此，太宰即可独享全越之利！”这番细致入微的分析，自然打动了贪财好利的太宰嚭。他答应了文种，并随即用自己的聪明才智说服吴王接受了越国的求和。
　　越国保全了，但夫差却要求勾践实践他的许诺，到吴国作人质，给吴王作奴仆。勾践将国政委于文种后，和妻子一起带着范蠡就要赶奔吴国。临行之际，他不禁心生悲凉，叹道：“国亡家破，沦为俘囚。此行恐有去日，无归日啊！”闻听此言，群臣莫不暗自垂泪，只有文种进言勉励道：“商汤曾被囚于夏台，文王曾被困于羑（yǒu）里，齐桓公曾出逃到莒，晋文公曾出逃到翟，但他们最终都成王成霸。由此观之，我们今日之困何尝不能成为日后之福呢？”
　　带着这样的勉励，勾践上路了，他不想就此沉沦，他还要崛起。所以，不管前路如何，他都要走下去。
　　到了吴国后，曾为一国之主的勾践夫妇被囚于石室，垢衣粗食，终日砍柴养马、除粪洒扫，过上了奴仆般的生活。虽然勾践事吴王甚为恭谨，但伍子胥依然力主除掉他，曾几次进谏，幸亏有太宰嚭在夫差面前周旋，勾践才逃过一劫。所以说，世上不能只有忠正之士，也要有奸佞之徒。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用处，用好了都能创造生产力。
　　奴隶想获得自由，靠反抗从来都是不行的，要表忠心，有奴隶主头脑的勾践深知这一点。表忠心需要机会，但机会来了却不是谁都敢上。夫差染病，勾践随太宰嚭前去问候，却赶上了夫差出恭。勾践意识到这是一次机会，他又决定对自己狠一点。为了以后能获得无上的自尊，他先把自尊踩在了脚底下。他对吴王奏道：“臣在东海，曾学过一点医术，观人粪便，即能知病情，臣请为大王一观。”于是，在夫差便后，他就拦下了盛着夫差排泄物的恭桶，并俯身揭开桶盖，手取粪便，跪而尝之。等在一旁专门负责倒恭桶的下人都掩鼻欲呕，可勾践却认真地品尝。尝罢，他又兴奋地跑到夫差面前叩首启奏：“臣恭贺大王，大王之疾，春夏之交即可痊愈！”
　　勾践这连亲子也做不到的尝粪之举，让夫差大为感动。感动之下,他自然也就坚信了勾践对自己的忠心。所以，病愈之后，他马上下令放勾践回国。当然，此举还是不可避免地遇到了伍子胥的劝阻，但这种劝阻却根本无法打击夫差对勾践坚定的信任。这样，在吴国含羞忍辱地度过了三年阶下囚的生活后，勾践终于得返越国了。
　　归国后，勾践怕舒适的生活消磨意志，再决定对自己狠一点。他还像在吴国作奴隶时一样，坐卧于稻草堆上，还在头顶悬挂苦胆，饮食起居都要先拿来一尝，时刻提醒自己勿忘曾经之辱。卧薪尝胆的典故就此而生。
　　同时，勾践刻苦发奋，食不加肉、衣不重彩，亲身参与耕织，与百姓同甘共苦。他鼓励生育，减免税负，发展经济，加强军备。经历了十年生聚又十年教训，越国成了东南大国。可就在在越国的国力蒸蒸日上之时，其对手吴国却反其道而行之。
　　勾践做小伏低的卑微姿态，彻底麻痹了夫差。他开始沉迷于酒色，大兴土木，广搜美女。为了加速他的沉沦，勾践投其所好在越国遍寻美女。于是，著名的美女西施就横空出世了，并被送到了夫差面前。有了西施的陪伴，夫差更是日夜游乐，不理政事。伍子胥虽屡屡进谏，但都被他置之不理。
　　勾践自从有了实力后，一直寻机对吴用兵以报会籍之仇。对于勾践的急于用兵，大夫逢同忧虑不已，他对勾践说：“国家刚结束流亡，如今才刚刚殷实富裕，若急于军备，吴国必然恐慌，吴国恐慌则越国灾难必至。再说，猛鸟出击必先隐匿其形。现今，吴国军压齐晋之境，结怨楚越二国，虽声名显赫于天下，实则却有害于王室。吴王，德少而功多，必然骄奢狂妄。当前，为越国打算，当结交齐国、亲近楚国、归附晋国、厚待吴国。吴国好高骛远，必然轻战，可借三国之势打击吴国，我再趁其疲敝一举出击，定能取胜。”勾践听后，深为赞同，并依言行事，开始养精蓄锐，等待时机。
　　两年后，狂妄无比的夫差要讨伐齐国。伍子胥极力阻拦，规劝他道：“臣闻勾践衣食简朴，与百姓同甘共苦。此人不死，必为我国之患。越，乃我心腹大患，而齐只是疥癣之疾。今大王不远千里兴师，只为疥癣之疾而忘心腹大患，臣恐齐患未必平，而越祸已至。愿大王放弃攻齐，先伐越国！”饶是伍子胥说得头头是道，夫差却置若罔闻，依然率军奔齐而去。这次，他的运气不错，吴军大胜齐军于艾陵，并俘虏了齐国的高、国二重臣。
　　经此一战，夫差越发得意非常，不可一世。文种对勾践说：“现今，吴王骄横无比，我们正可趁此试探吴王对越国的态度，好做对策。”于是，越国便以饥荒为由向吴国借粮，夫差早就不把越国当成威胁，满口应允。夫差对越国的轻蔑态度，让勾践君臣不禁窃喜。
　　对于夫差的借粮之举，伍子胥也曾力阻，但却一如既往的无济于事。愤恨之下，他断言道：“大王不听我言，三年后吴国必成废墟！”伍子胥的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早就让夫差感到厌烦了。他的断言，在夫差听来，就是恶毒的诅咒。而在他发布了这番恶毒诅咒之后，太宰嚭又趁机进了谗言：“伍员貌似忠诚实则残忍，父兄尚且不顾惜，怎能顾惜君王。大王前次伐齐，伍员就曾极力阻挠。后大王取胜，他不但不认识错误还反而怨恨。对这样的人，如不早做防备，必定作乱哪！”起初，夫差并不相信，毕竟伍子胥对吴国是有巨大贡献的。但谎言说三遍即成真理，在太宰嚭几次三番的谗言之后，他也不禁开始怀疑了。后来，他派伍子胥出使齐国，却听说伍子胥将自己的儿子托付给了齐国重臣鲍氏。这在夫差看来就是叛国的先兆，他不由得大怒，马上派人将属镂剑赐给伍子胥，命他自作了断。伍子胥早有了必死之心，接过剑大笑道：“我辅佐你父亲称霸，又拥立你为王。当初你曾想与我平分吴国，我没接受，事到如今，你竟然听信谗言，以犯上作乱为罪名杀我。我今日死，明日越兵即至，吴国将亡啊！”将死之际，他又对使者说：“一定要将我的双眼挂于东门，以观越军入城！”
　　伍子胥死后，太宰嚭执掌了吴国国政。
　　没了伍子胥，也没了逆耳之言，夫差益发骄横。为了争霸中原，他出动举国之精锐会盟诸侯于黄池，只给太子留下了老弱病残留守吴国。
　　范蠡认为攻吴的时机已到，建议勾践出兵。夫差刚一出境，勾践就派出死士两千、精兵四万、君子六千，经海道通江伐吴。吴军大败，太子被杀，只得向夫差告急。夫差惊慌万分，但因正处在与晋国争霸的关键时候，他怕国内危急的消息传出于争霸不利，就先按兵未动。在争得了霸主之位后，他才遣人带厚礼向越国求和。勾践自度越国国力还不足以灭吴，就答应了讲和。
　　其后四年，越国持续伐吴。由于夫差的好大喜功，连年征战，吴国军民疲惫不堪。精锐之兵已在齐、晋战场上消耗殆尽，吴国的部队战斗力极差，根本抵御不了越国的进攻。历史总是重演，但两位主角的位置却发生了对换。在越军锲而不舍地攻伐之下，夫差山穷水尽，被困于姑苏山上。夫差也像当年的勾践一样卑躬屈膝地去求和，派人对勾践说：“臣曾得罪于大王，如今大王前来惩罚，臣愿为附庸，世世事越！”但夫差虽想走前车之鉴，但勾践却不想重蹈覆辙。勾践认为，如今强弱的对换正是源于夫差当年的失误，那就是答应了越国的求和。勾践不想给夫差一线生机，派人对他说：“我安置您到甬东，统治一百家。”话外之意就是：吴国，我灭定了。闻听勾践之言，夫差自知死期已至，含泪而对：“臣老了，不能侍奉君王了！”说完，就自杀了。据说，夫差临死之时，遮住了自己的脸，感叹道：“我无颜再见子胥呀！”
　　灭吴之后，越王勾践引兵向北渡过淮河，在徐州与齐、晋诸侯会合，并向周天子进贡。越国，曾一直中原各国眼中的蛮夷。所谓的“越王”并非合法封号，不过是自称。可随着越军的威名远播，勾践的合法封号竟然也不求自来了。周元王派人赏赐祀肉与勾践，并正式任命他为“伯”。至此，山寨越王勾践才成了品牌诸侯。可见，名誉不过是实力的附庸啊。
　　勾践离开徐州后，引军渡淮河南下，将淮上之地赠与楚国，将吴国侵占宋国的土地归还，又把泗水以东方圆百里之地送给鲁国。当是时，越军横行于长江、淮河，诸侯齐贺，越王称霸。
　　会稽一败，使勾践先从越国可以生杀予夺、人人敬畏的君王，沦为吴国整日喂马劈柴、受人欺凌的奴仆。经历了十年生聚又十年教训，一共二十二年，他终于扫灭也曾经建立强大霸权的吴国，得偿夙愿。二十二年间，有卑躬屈膝，有忍辱负重，也有卧薪尝胆。其中，没有享受，只有克制。
　　成就大事业，只付出一般的努力是不行的，能为人所不能为才能成人所不能成。要学会克制自己，能掌控自己才能掌控天下。所以，要成功，就得对自己狠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