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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义场与对联——对联新论之一 王国仲 黑龙江大庆

       语义场是语义学一个较新术语。语义场理论是德国学者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提出来的,我国学者于九十年代引入后形成汉语语义场理论。我觉得,对联理论和知识研究,一方面应从古代、现代汉语成果吸取养分,同时另一方面应从国外语言学、语义学、语用学等新成果引入、消化、运用。基于这个考虑,先把语义场做切入点,写几篇文章,介绍后一个方面的新东西,尝试开展对联新论探讨。

       给出一个突出联系的语义场定义:一组在语义上相互联系、相互制约、相互区别、相互依存的词构成的聚合体叫作语义场。再给一个强调条件的定义:语义场是在同一个语义系统中,在共时条件下,若干个具有共同义素的义位聚合起来的聚合体。简单说,语义场是词的聚合体。打比方形象说一下。一种语言就是一个大“语义场”,下面有许多小网络。好比宇宙是个大“场”,好多星斗,可以分类聚合出众多太阳系、行星系、卫星系等,每个系也可称为小“场”,还可继续分下去。同理,对联也是这样。“对联作品集”是大“场”,下面有多种多样的综合集、个人集、专集小“场”,还可进一步细分。

       我们研究语义场理论,其意义是指导对联创作。该理论和对仗有紧密关联。简单说,拟对,须对仗用词,词有音形义,选词用词首先考虑“义”,到哪选?可上“语义场”。

       一个语义场至少要具备三个条件:要有自己的构成要素,就是词;要素之间必须存在着相互联系、相互区别的语义关系,语义关系一般都有一定的逻辑基础;一个语义场的外部必须同其他语义场相互联系,即是说,语义场之间是相互联系的。

       语义场的特点,重在“层次性”和“多样性”。层次性形成“类别—层级”系统结构。在思维的体系中,概念之间存在着各种逻辑关系,如上下位关系、同类关系、交叉关系、对立关系、矛盾关系等。与此相对应,词汇语义系统中也存在着各种语义关系。词项以概念间的各种关系为基础,根据各自的语义特点形成了不同类型的语义场,这些不同类型的语义场形成不同的类型和层级,进而对应生出多样性的语义场。

        对联讲究“对称”,词语对词语,句子对句子,要求“旗鼓相当”“门当户对”,传统是词类相对,后来有词性相对,现在引进“语义场”,讲“类别-层级”相对。这三者有交叉重合部分,但确实不尽相同。旧时工对用“小类”对,主要是名物词对。宽对用词性,范围扩大,对得活泛,但容易过于宽泛。如果这两者与“语义场”结合起来运用,会更便当、更系统、更工切。通过语义场,我们可以看到一个词进入语义场后,与其它词的意义是怎样相互联系、相互制约、相互区别的,它处在怎么样的一个类聚和层次中,这样,语汇意义就形成了一个有结构关系和结构层次的语义体系。语义场的研究为语义结构、语义体系的研究提供了理论依据和方法及途径。使用语义场进行语义的对比,为我们找出语义的对应关系提供了基础,方便了作联选词用词,方便了对仗以及修辞。

       不同类型的语义场称为场型。根据不同的标准或条件,可以分出许多场型。周国光等编著的《现代汉语概论》列举出10种场型,在此介绍其中对对联有较大参考价值的六种:

  1. 类义关系和同类语义场:反映同一类事物、表示同一类概念的词叫作类义词,其间的语义关系叫作类义关系。类义词之间不仅具有类义关系,而且还有层级性,上下义关系:较高层级-上义词,较低层级-下义词,概括范围是包含和被包含关系。

2.同体关系和同体语义场:表示人或事物的整体概念的词叫作整体词,表示部分概念的词叫作部分词,二者之间是整体-部分语义关系。部分是对整体进行分解所得到的,所以整体词同部分词之间的关系是整合-分解。部分词之间的语义关系叫作同体关系。具有层级关系的整体词和部分词形成的词聚合,称为同体语义场。

3.同集语义关系和同集语义场:表示集合概念的词叫作集合词,表示元素概念的词叫作元素词,其间是集合-元素语义关系。处于同一个集合词语义范围之内的元素词构成同集语义场,其间是同集语义关系。同集语义场的逻辑基础是同素集合,即具有相同性质的元素构成的集合,处于同一集合之内元素是同集关系。

4.同族语义关系和“家族”语义场:一组类义词同属一个词的下义词,但是这一组类义词之间并没有太多的共同语义成分,就好像同一个家族各个成员之间没有共同特性,而只有相似性。

5.叠交语义关系和叠交语义场:一组类义词,如果它们的核心意义部分相同,在语义上有重叠交叉现象,那么这种词聚合就是近义词聚合。近义词聚合形成的语义场称为叠交语义场。在叠交语义场中,词之间的语义关系是叠交语义关系。常见的近义词聚合是以一个词素为交集构成的词聚合,即同位同素聚合。

6.对立语义关系和对义语义场:一组类义词,如果它们的意义之中包含着相互对立的部分,构成对立语义关系,这样的词聚合称为对立语义场。对义关系包括核心意义之间的对立关系,也包括附加意义之间的对立关系。词可以根据不同的语义成分构成不同的语义对立关系。可以把反义词聚合看作是对义词聚合中的一种类型。对义词聚合具有综合性,其间既有类义聚合,也有同义聚合等。同义聚合和反义聚合是两种传统的、重要的聚合。

       结合上述六种语义场型谈一下对联对仗需注意的事项。同类语义场,注意上、下位词,不是同层关系,一般不用来相对(自对及一些特殊对法另当别论),比如树-叶,但叶-枝可对。同体语义场,人体-躯干,不可对;躯干-肢体,则可对。同集语义场,部队-士兵,不可对;军官-士兵,可对。“家族”语义场,家具-柜子,不可对;柜子-沙发,可对。叠交语义场,主要注意近义词相对,避开局部合掌。对义语义场,既有类义聚合,也有同义聚合,其中相关的同义词和反义词是对联对仗使用的两种传统的、重要的词类,同义词(包括等义词和近义词)构对注意词语的对应相称;反义词注意相当相适。

      《楹联通则》要求“词性对品”“或符合传统的对仗种类”。关于词类,古今亦有不同。据李岫春编著《楹联大全》介绍,古代词类的划分在上古就已奠定了基础。实词可以分成名词、动词、形容词、数词等类。在现代汉语中,词类是按照句法功能分出的类。词类是一种层级体系。汉字分为十二大类,实词、虚词各有六类。古人按照诗的对仗规律,将词大致分为九类:名词、形容词、数量词、颜色词、方位词、动词、副词、虚词、代词,每类之内品种仍多,其中名词又可细分为十几类。这种划分的方法比较适应于对联的创作。要做到词性相当,需按《缥湘对类》一书提出“实对实、虚对虚”的原则去作。

       我国虽然早先没有形成系统的类似于“语义场”这样的理论体系。但“汉语是义符文字”,在词义聚合组合方面多具自然优势,因此类于“语义场”的应用还是不乏其例的。此特举几例。

     《尔雅》通释语义,是我国第一部类义词典。共分19篇,即释诂、释言、训释、释亲、释宫、释器、释乐、释天、释地、释丘、释山、释草、释木、释虫、释鱼、释鸟、释兽、释畜,把词按词义分为19类,前3篇是一般词语,后16篇是各种物名,每一篇是一个大类,下面还可以再分小类。其体例是把同义词归集,用简洁词语解释。兹举一例:《释诂第一》第2条:“林、烝、天、帝、皇、王、后、辟、公、侯、君也。”《尔雅》不仅是辞书之祖,还是典籍一经,《十三经》的一种,对后世影响很大。

      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年出版的《同义词词林》是现代汉语词汇的第一部分类词典。该书把7万多条词语主要按词义标准分出了12个大类,94个中类,1428个小类,3925个词群。在不同的词群之间存在着雅俗色彩、古今色彩、地域色彩、面称或背称、尊称或谦称等词义要素的差异。它的分类体系从一个侧面反映分类标准建立起来的现代汉语词汇的宏观系统。它实际上划分出词语的“类别-层级”性。郭绍虞为该书作的序中说:“这部《同义词词林》既是借鉴于国外,也是在继承古人学文造句方法中创造的新成绩。”郭绍虞还说,此书“是运用新的方法科学分类所编成的”,“我祝贺此书在语法修辞上的新贡献”。对联作者不妨购备此类书籍,方便作联时使用。

近读李岫春编著《楹联大全》,其中讲“义类相对”时说,在讲究词类和词性对仗的同时,还要注意一个义类相对的问题,什么是义类相对呢?所谓义类相对,是指将汉字中所表达的同一类型的事物放在一起对仗。我理解实际就是指“小类相对”。这就与“语义场”相接近了。他还说,古人很早就注意到这一修辞方法,特别是将名词部分分出许多小类。他特别举一种有20个小类的例子,前17种属名物类,后3种为文艺、文史、精神3类。李岫春为进一步说明,还列出按词类自编的对韵,共31节,其中有7节是虚词对,最后两节为象声词对、连绵对,其它是名物对。仅举一节为例,连绵对:阡对陌,貔对貅、璀璨对旖旎、氤氲对滟潋、翡翠对琉璃。

      荣斌主编《中国名联辞典》附录一刊《笠翁对韵》和《学对歌诀》。《学对歌诀》把学习用于对联的常见词汇依照词义分类汇编而成的韵语歌诀。共31个小类,看类名和内容多是具体名物词,还有虚词和形容词等。举第一诀为例:【天文】天对地,地对天。日月对山川。祥云对瑞雪,暮雨对朝烟。北斗七星三四点,南山万户十千年。此类对韵流传广泛、颇有名气的有《笠翁对韵》《声律启蒙》《声律启蒙撮要》等。当代也有一些联家编撰了对韵。

      为丰富对联理论,促进对联创作,我们要加强语义场知识和理论的学习与研究。可以说,对联是语义场实践所结的果实,语义场是对联驰骋的疆场。语义场还是语法修辞结合体,是学习语法修辞的课堂。运用“语义场”理论,开展对联汉语语义学应用探讨,进一步打通现代汉语与古代汉语结合起来应用于对仗的通道。进一步建立及完善对联语义学基础和对联语义学词语体系,尤其要深化对联对仗词语层级和场型的认识。

2021年3月3日完稿于威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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