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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常无”“常有”还是“常无欲”“常有欲”?“徼”是边际吗?

《道德经》通行本第一章第三段是:“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河上公、王弼、傅奕本都是:“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是以“常无欲”“常有欲”断句;帛书本为:“故恒无欲也,以观其妙;恒有欲也,以观其噭。”“常”为恒,“徼”为噭,断句加了“也”字。到底是以“常无”“常有”还是以“常无欲”“常有欲”断句为好?先看古人的注解:

河上公章句:“'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妙,要也。人常能无欲,则可以观道之要。要谓一也。一出布名,道赞叙,明是非。'常有欲,以观其徼’,徼,归也。常有欲之人可以观世俗之所归趣也。”他以“常无欲”“常有欲”断句,“欲”为欲望。

王弼注:“'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妙者,微之极也。万物始于微而后成,始于无而后生。故常无欲空虚,可以观其始物之妙。'常有欲,以观其徼’,徼,归终也。凡有之为利,必以无为用。欲之所本,适道而后济。故常有欲,可以观其终物之徼也。”王弼也以“常无欲”“常有欲”断句,“欲”也是欲望之意。看现代名人的解释:

余秋雨译:“所以,我们总是从'无’中来认识道的奥秘,总是从'有’中来认识物的界定。”(余秋雨:《老子通释》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1年,第7页。)他是以“常无”“常有”断句,与通行翻译大同小异。

南怀瑾说:“在形而下的情况下而要体认形而上道,必须从常无的境界中去体认它的道体。但是如要更透彻精辟,又需要在常有之中领悟它的无边无际。”(南怀瑾:《老子他说》 复旦大学出版社,2016年,第40页。)他也以“常无”“常有”断句。

刘笑敢尊重帛书古本以“常无欲”“常有欲”断句。他说:“然而仍有很多学者不肯接受帛书本的读法,理由是帛书本虽为古本,却非善本,因此不从帛书本之句读。”(刘笑敢:《老子古今》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年,第95页。)刘先生以古为尊,但尊古也应该依文理分析。

陈鼓应今译:“所以常从无中,去观照道的奥妙;常从有中,去观照道的端倪。”(陈鼓应:《老子今注今译》商务印书馆,2016年,第77页。)他主张以“常无”“常有”断句,不过他的翻译也有点问题。

以“常无”“常有”还是以“常无欲”“常有欲”断句,与前一句“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是相关联的。因为这一句以“故”开头,承上启下。如果上一句以“无”“有”断句,这一句就应该以“常无”“常有”断句才相对应,文理上才说得通。如果以“无名”“有名”断句,不管是以“常无”“常有”断句,还是以“常无欲”“常有欲”断句都与上句关系不大,缺少连贯性。这是其一。

其二,在《道德经》中老子极力主张“无欲”,反对“有欲”。如第三章“常使民无知无欲”,第三十四章“常无欲,可名于小”,第五十七章“我无欲而民自朴”,都强调“无欲”的重要性。“有”和“欲”连在一起作词语,除第一章外,其它章没有出现。第四十六章说“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人之所以有灾祸,一是不知足,二是多欲望。所以,“常有欲”作为一个词,说不通。

其三,“欲”在这里不是本义欲望,而是作动词用,想要、希望、爱好的意思。有动词,这一句才完整。

古汉语以单音节词为主,“常无”“常有”不能作为一个词来理解。“常”就是经常、通常、常常之意。句中“徼”字有不同版本,帛书本是“噭”,读jiào,古同“叫”,是呼喊、鸣叫的意思,不合文意。敦煌本为“皦”,读jiǎo,古同“曒”、“皎”,洁白、明亮,也不合文意。大多数学者认可“徼”,读jiǎo,但字义理解有分歧,河上公、王弼都注为“归”的意思,也有学者理解为“空”,通行理解为“边际”、“端倪”,都不恰当。“徼”,通“侥”,侥幸之意,或贪求不止,偶然意外;这才能与“妙”对文。这一句应该这样翻译:

所以,经常从“无”的角度,去观察揣摩事物开始变化的奥妙;经常从“有”的角度,去观察思考事物发展过程的幸运。

这里的“其”就是“无”和“有”,无的奥妙和有的幸运;把“其”说成是“道”,道的奥妙和道的端倪,当然也可以,但不恰当。“观其徼”是观“有”的边际或端倪,或者“道”的边际或端倪,都不好说。“有”的“边际”不好理解,“道”就更没有“边际”了;“有”的“端倪”尚可理解 ,但与“无”的“奥妙”文意又重复了,因为“端倪”也即开始;老子说,道“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那么又有谁能观其“端倪”呢?

这句话运用到社会实践中,对于某个事件,“无”就是局外人,没参与,旁观者,所以就能看清事件的起因和后果;“有”就在局内,参与者,当事人,总希望结果对自己有利,并有侥幸心理。作为国家机关的法院常常扮演“无”的角色,想方设法在“有”之间平衡,平衡不好诉讼事件就难以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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