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觅画记·宋旭:山水高华苍蔚,名擅一时(上)韦力撰

洪丕谟在《看懂中国绘画》中称宋旭为“开苏松画派先声的前辈画家”,并且进一步解释称其:“山水师法董源、巨然、吴镇和沈周,画风温和秀润,略变‘吴门画派’的作风,开‘苏松画派’的先声。后来‘松江画派’的主坛人物赵左、沈士充,都出于他的门下。”虽然松江画派的主要人物出自宋旭门下,然而后世并未将他归为该画派的创始人,这是缘于他乃嘉兴人,只是客居于松江。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对松江画派的兴起起到过重要作用。

宋旭《山水册》之一故宫博物院藏

宋旭《山水册》之二 故宫博物院藏

陈传席的《中国山水画史》第七卷第七章中讲到了华亭派、苏松派和松江派,这里三派并提,并且把宋旭和华亭派排在了首位。对于宋旭的作用,该节中写道:“基本面貌似近吴门派,又有变化,《明画录》称其‘所画山水,高华苍蔚’,印之其画,正符。所以他的画与吴门派实际已不同了。但也绝不是截然不同。《明画录》又称他的画‘名擅一时’。他的画对苏松、云间等派影响甚大,但因为他原籍不在松江,一般说,这地区的几个画派不以他为首。实际上,他是这个地区几个画派的奠基人。”

宋旭《山水册》之三 故宫博物院藏

宋旭《山水册》之四 故宫博物院藏

关于宋旭的绘画师承,《哥伦比亚大学明代名人传》中称:“作为一名画家,宋旭不同于其后世画家们,他既工山水,又兼善人物。他的书法喜用八分书,同时在他的画作题跋和落款中也经常使用这种字体。宋旭开始习画时,当时的画坛领军人物是沈周。于是宋旭师法沈周,深入研习其绘画作品,从中获益颇丰。宋旭常作巨幅山水,所画峰峦树木,气势恢宏,苍劲古拙。”而尚辉在《松江画派》中亦称:“(宋旭)善诗工书,学画于沈周,基本面貌近于吴门派,但又与之有所区别。”

关于其画风上的转变,《明代名人传》中称:“十六世纪末,以顾正谊、莫是龙、董其昌三人为首的华亭派发起了南宗画派运动,主张效法元代绘画大师画风,宋旭也开始师法元代山水画。在画风的转变上,宋旭主要受莫是龙的影响,两人又是临乡(莫是龙为松江府华亭人),于是成为挚友。”但宋旭与三位华亭派的领军人物有何区别呢?该《传》认为:“值得注意的是,南宗画派的领军人物顾正谊、莫是龙、董其昌等都出身上层土族,而宋旭和其弟子则都出身平民,他们当中没有任何人做过官,也没有通过任何科举考试。和士族出身的画家们不同,他们没有留下详细的生平撰述,也没有成卷的著作。只有赵左因和董其昌有一定的交往,于是也发表一些画论,《无声诗史》记其画论一则,阐述了他对于山水画创作中要重视山水的动态之势的艺术见解。”

宋旭《松壑云泉图轴》山东省博物馆藏

宋旭虽无专门的著述,但也有画论传世,明唐志契在《绘事微言》中记载其所论如下:

宋石门云:画山水惟李成、关仝、范宽,智妙入神,才高出类。三家鼎峙,百代标程。前古莫能方驾,近代难继后尘。夫气象萧疏,烟林清旷,毫锋颖锐,墨法精微者,营丘之制也。石体坚凝,杂木丰茂,台阁古雅,人物幽闲者,关氏之风也。峰峦浑厚,势状雄强,抢笔俱匀,人屋皆质者,范氏之作也。复有继起者,或有一体,或具体而微,或预造堂室,或各开户牖,皆可称尚,然方之三家,犹诸子之于正经矣。

宋旭认为,李成、关仝、范宽三人的绘画理念犹如经学史上的“六经”,属于绘画的正脉,而后他分别描述了这三位大画家每人的绘画风格,认为后世画家大多是效仿他们的画风,虽然各人也有所创见,然没能出三者之藩篱。宋旭的这个观念对松江画派有重要影响,高居翰在《山外山·明代绘画》中称:“松江绘画发展史上的一件大事,即是1570年代,宋旭的到来。”

宋旭《万山秋色图轴》故宫博物院藏

高居翰在文中讲到宋旭在1525年出生于嘉兴附近的崇德,而《嘉兴府志》载,宋旭是“万隆间布衣,以丹青擅名于时”。高居翰又称:“有关他早年的生平、如何学画或如何通达学识等,我们都毫无所知。他有能力赋诗,并且热衷此道;他也习书,酷爱古意盎然的‘八分’体。据说,在专研绘画时,他对沈周的作品情有独钟,毋庸置疑,其山水风格主要也就受到沈周影响。一件作于1543年的仿夏珪手卷,暗示了他早年曾经师法夏珪,另外可能也包括了其他的宋代大家。”

宋旭《醉翁亭图》辽宁省博物馆藏

尽管宋旭对松江画派的发展起到重要作用,但他在画史上的地位却并不高。高居翰在专著中谈到了这一点:“虽则有时绘画人物,宋旭主要还是山水画家,他的巨幅作品‘层峦叠峰,邃壑深林,独造神逸’,以其‘古拙’及‘气势’,而称颂一时。根据记载,他的作品极受欢迎,形成‘海内竞购’的盛况;但这只是传统惯用的词汇,用以尊称许多画家,其中,有的画家似乎也不过就是稍具地方名望而已。宋旭的作品并不为后世论者所取,评价始终甚低,今日亦然。”

为此,高居翰谈到了宋旭所绘的《辋川图》,该图存在两个版本,其一现存旧金山亚洲美术馆,对于该图的情况,高居翰写道:“宋旭在‘旧金山’版的《辋川图》卷中指出,他的作品系仿自王蒙的仿本,而王蒙则仿自王维原始的构图。因此,宋旭此卷尤其可说是糅合了各种风格的来源,中国的鉴赏家想必都了若指掌才是。画中有些地带的安排极为紧密,岩块也有扭曲的现象,以及在用笔方面,宋旭也有许多特征,可以明确看出是以王蒙为范本。王维的原始构图(如我们在其他版本以及依郭忠恕仿本所制之1617年石刻本之所见),则提供了建筑物、竹林、群山、流水等布局大要。”

宋旭《山水图轴》上海博物馆藏

对于高居翰所说的“指出”,应该是指宋旭在该图卷后所书自题:

心文吕子向见王叔明临王摩诘辋川图卷,展玩殊爱,戏谓余曰:子亦能仿佛往迹,无愧若人乎?余笑而诺之。万历甲戌夏日,避暑心文三愿斋中,意兴闲适,笔研多暇。因想像高风,率尔为此。何敢仰希摩诘!而叔明尚未能得一班也。心文之戏宜哉,故白。余歉于末,并识岁月云。邑人宋旭。

此画中的心文就是吕炯,乃吕留良的叔祖,也是石门人,跟宋旭是同乡,故两人是不错的朋友。吕炯曾经见过王蒙临摹的王维《辋川图》,很希望宋旭也能够临摹一幅,于是在万历二年,宋旭来到吕炯的书斋,临摹了一幅。宋旭谦称他临本的水平比不过王蒙,跟王维原作差得就更远了。然高居翰注意到,宋旭临摹的《辋川图》并非是照临:“不过,为求新意,宋旭以自由变化的方式,改变了王维的构图。原来在这位八世纪画家的构图当中,景致始终维持在中景距离左右,地平线的高度也固定不变,宋旭的卷子则是按照明代习见的形式,以坡麓填满所有的空间,暗示出地平线是在山坡上方的某处,有时他也将地平线向下移动,以表现出景深及开阔的天空。这种布局手法与沈周尤其相关,很可能就是由其始创。”

宋旭《山水册》之五 故宫博物院藏

宋旭《山水册》之六 故宫博物院藏

可见,宋旭有着自己的绘画理念,他在临摹古画时也会加入自己的观念,而高居翰在书中详细描绘了宋旭所绘《辋川图》的结构方式,而后给出了如下评价:“在此,我们看到了‘作手’宋旭最为精妙的一面,无论是下笔描绘松树、竹林、布满岩石的激流,或是其他各段娱人的景致,宋旭都显得自信满满。在美感的品味上,宋旭也展现了些许的幻想特质,可由一些小地方看出,例如,他在画中汇集了各种不同颜色变化的圆形、椭圆形鹅卵石,或许有人会因此而联想起童话插图。对于当时看惯了苏州刻板画风的人而言,宋旭以此风格描绘山水,想必会使许多人有一种欣喜的解脱之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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