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说｜追溯良渚之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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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134题

§ 一条微博引出的话题

彩陶中的旋纹，是用地纹表现的一种特别的纹饰，以独立的双旋或连续的双旋为主要范式，它在庙底沟文化中非常流行，也传播到邻近的一些新石器文化中。

探讨了庙底沟之旋，现在又要说起良渚之旋，良渚文化也会有旋纹么？它与庙底沟文化有明显的时空距离，难道二者之间也有过交集？

话题由一条微博说起。

浙江海宁小兜里遗址出土

这是良渚文化的一件典型的黑陶贯耳壶，这个遗址的考古发掘报告已经出版，不过我未及读到，一天忽然见到浙江文物考古所方向明先生微博中晒出此图，它竟然惊着了我。

第一感觉是惊诧：那成排的独立双旋纹刻画，明明白白出现在良渚文化黑陶上，这怎么可能？

浙江海宁小兜里遗址出土

这个它就真的出现了，良渚与庙底沟之间，会有这样的亲密关系？

查阅考古报告，海宁小兜里的这件良渚文化黑陶上，真就刻画着两排双旋纹，而且也是采用地纹方式，有图，有照片，千真万确。

浙江海宁小兜里遗址出土（崧泽？）

其实在海宁小兜里，旋纹不仅有刻画，还有彩绘，有独立的双旋纹，也有这些左右连接的双旋纹。在这一件陶豆上，豆盖上绘有四元连续双旋纹，豆足部又绘有六元连续双旋纹，这样的纹样让我们感觉到了尽善尽美。

良渚之旋，在海宁小兜里，不是孤证。

浙江海宁小兜里遗址出土（崧泽？）

海宁小兜里彩陶双旋纹，有四元组合，也有六元组合，这是另一件器盖上彩绘的六元组合双旋纹。

浙江海宁小兜里遗址出土

在一些器盖、器腹和器口部位，也能见到双旋纹刻画装饰。

浙江海宁小兜里遗址出土

这件陶豆的柄部与圈足内，也有连续双旋纹装饰，这例为五元双层组合，倒是不多见的标本。

浙江良渚庙前遗址出土

这件双耳罐，腹面刻画繁复的纹饰，构图中心仍然是双旋纹结构，旋臂很长，环绕旋心位置两周，是最精致的双旋纹构图之一。

浙江良渚庙前遗址出土

这件残器上也有连续的双旋纹刻画，只是构图显得略为潦草一些。

江苏昆山赵陵山遗址

这件器鋬上，也刻画着典型的连续双旋纹。可见这双旋纹在良渚文化陶器上，并不是偶尔出现，也不是只在某一个遗址出现。

浙江海盐仙坛庙遗址出土

再往前追溯，崧泽文化中也见到双旋纹，这件陶胎朱绘漆壶，上绘连续双旋纹，与良渚所见雷同，可以判断良渚的同类纹饰是由此承续而来。

浙江海盐仙坛庙遗址出土

海盐仙坛庙还有一件崧泽文化陶胎漆双腹豆，盖上绘一周连续双旋纹，腹外绘两周连续双旋纹，与良渚文化的构图相同，风格一致。

仙坛庙的发现，可以确认良渚之旋是来自崧泽文化，而不是直接由庙底沟文化输入。那么崧泽文化的双旋纹，是来自于庙底沟文化么？

§ 双旋纹的源头在哪里

双旋纹出现在庙底沟文化彩陶上，是非常流行的地纹彩陶。它向外传播东至大汶口文化，东北至红山文化，南至大溪文化。

难道它也传播到了东南？孔雀东南飞了？或者东南的双旋纹是自成体系，崧泽－良渚与庙底沟互不相干？

不过现在的资料显示，双旋纹在良渚和崧泽文化中并不十分流行，体现有次生特点，不像是原生纹饰。那么源头在哪里，会是在庙底沟文化中么？

甘肃清水出土庙底沟文化

西北甘肃和青海地区，庙底沟文化彩陶上流行双旋纹，至石岭下文化（仰韶晚期）成为主流纹饰之一。

石岭下类型彩陶双旋纹

秦安大地湾四期文化彩陶双旋纹

马家窑文化彩陶旋纹

到马家窑文化时期，连续的双旋纹仍然是彩陶主流纹饰之一，旋心明显放大，旋线也多有变化。

马家窑文化彩陶旋纹

马家窑文化彩陶偶尔也见到多旋臂的旋纹，也是双旋纹的变体。

马家窑文化彩陶旋纹

这种四元组合连续双旋纹，似乎与崧泽和良渚双旋纹比较接近，有很强的可比性。

半山文化彩陶旋纹

半山文化中的双旋纹彩陶，虽然看起来比较繁复，但基本结构还是很清楚。

崧泽文化刻画的双旋纹

在嘉兴博物馆见到的这件崧泽文化陶杯，下面刻画一周连续的双旋纹。

秦安大地湾四期文化彩陶双旋纹

如果将它与甘肃秦安大地湾四期文化成熟的双旋纹彩陶比较，我们会觉得它们的距离并不明显。

河姆渡三期文化陶纺轮上刻画的双旋纹

其实与彩陶同工的刻画双旋纹，在东南可以上溯到河姆渡文化，这一点是我们过去不曾注意到的。出土于浙江余姚河姆渡遗址的一件陶纺轮上，有连续的四元双旋纹刻画，它的年代属于河姆渡三期，应当相当于马家浜文化晚期至崧泽文化早期。

马家窑文化彩陶双旋纹

半山文化彩陶双旋纹

再看看这些马家窑文化的双旋纹，总觉得西北与东南之间有剪不断的联系。

大汶口文化彩陶双旋纹

这种联系的中介，有可能是大汶口文化，鲁南和苏北地区出土过一些很典型的双旋纹彩陶。

陶寺文化彩绘陶双旋纹

黄河流域双旋纹的传承，在龙山时期得到继续。陶寺文化的双旋纹彩绘陶，风格有所变化，构图仍然是早先彩陶的样式。

陶寺文化彩绘陶双旋纹

虽然有一些构图改变比较明显，但双旋纹的结构还是比较明确。

河姆渡一期文化刻画叶片纹

双叶片组合在仰韶文化彩陶上很常见，河姆渡文化陶器刻画也有类似构图，有无关系也在探讨中。

这些河姆渡一期文化所见刻画叶片纹，与仰韶彩陶同类纹饰异曲同工。

浙江海盐仙坛庙遗址出土

难道真有从西北到东南的传播脉络？海盐仙坛庙的这件彩陶钵，属崧泽文化，却有仰韶文化风姿，这样的器物口沿装饰风格非常接近仰韶文化。

云南耿马石佛洞遗址出土

双旋纹可能有过远距离的传播，还可以由云南耿马石佛洞遗址陶器上刻画的双旋纹得到证明。这一例双旋纹为刻画纹饰，却与马家窑彩陶构图完全相同，这也是西北文化影响的结果么？

云南耿马石佛洞遗址出土

云南耿马石佛洞遗址陶器上的双旋纹刻画，有不同的样式，但主体结构并无明显改变。

北美霍霍卡姆（Hohokom）文化彩陶双旋纹

其实双旋纹有可能属于“全球通”，世界各地古文化中都有发现，也未必全与传播有关。这是北美霍霍卡姆（Hohokom）文化双旋纹彩陶，这些构图在旧大陆也能见到。

南美洲古代莫其卡人雕像

这件武士的头盔和腹甲上都有双旋纹，将勇武之勇突显出来。

罗马尼亚史前彩陶上的双旋纹

越南冯原文化陶器刻画的双旋纹

浙江海宁小兜里遗址出土

回望方向明先生带来的小兜里的发现，地纹风格让人忘不了庙底沟文化彩陶双旋纹，也忘不了马家窑文化彩陶上的双旋纹。它们仅仅是相似，还是内涵也相同？

浙江平湖戴墓墩出土

再看看这件精美的刻画双旋纹，我相信良渚人接受双旋纹一定不会只是觉得它好看而已。

浙江平湖戴墓墩出土

同是出土于平湖戴墓墩的这件陶钵，钵底部刻画着一个简单的双旋图形，它也是个双旋纹。也正是因为图形简单，它也越发能引起我们的注意，它真的并不简单。

对双旋纹彩陶其实我们还缺乏足够的认识，我们有过许多误解。

庙底沟类型彩陶双旋纹

这样反转看地纹。

将彩陶的色彩反转过后，我们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双旋纹。

湖北枣阳雕龙碑遗址出土

彩陶片绘有最严谨的双旋纹，可是公布的考古报告却将它画错了，因为我们不认识，即使眼见，也未必能如实反映。

甘肃宁县焦村出土庙底沟文化彩陶双旋纹。

庙底沟文化彩陶双旋纹

这是单独双旋纹标本，彼此互不连接。

认识庙底沟文化的彩陶双旋纹，是我们进入庙底沟人精神世界的一个重要入口。

大汶口文化彩陶双旋纹

大汶口文化的双旋纹彩陶，可以确认是承自庙底沟文化，它的彩陶是次生的，主体纹饰也是次生的。

大汶口文化的双旋纹虽然有一些特别的组合形式，但双旋结构不变。

彩陶双旋纹的分布

由史前彩陶双旋纹在各地的分布，可以认为这广大地域内的人们认同的不仅仅只是这种艺术形式，更重要的是认同了这形式里面的内涵。

旋纹,是庙底沟、大河村和大汶口文化彩陶最富特征的纹饰。它是智慧的艺术作品，类似构图在现代艺术中依然鲜活，它象征着什么?

内敛的双旋，独立而严谨，散发着律动的美。外向的双旋，放浪的视野，放纵的眼神，开阔的胸怀。

上」单体双旋：独来独往

下」双联旋：旋外旋与圆外旋

单体旋动的大双旋，生长着小旋的心脏，伸展着长长的双臂，弧边的三角，衬托起一个谜团，深邃而张扬。连续的双旋，像是克隆自我，心与心相映，手与手牵引，无限扩展，无限情怀。

单体双旋，有独往独来的性格。连续双旋，旋外旋与圆外旋的旋臂左右联动，互为终始。

双旋（扩展）

庙底沟晚期彩陶单体双旋左右延伸，已经有了连续双旋的模样。

甘肃清水出土

庙底沟文化彩陶上的旋外旋，完成单体双旋的扩展，成为连续双旋。这件甘肃清水出土的彩陶，提供了这种演变的一个生动的样本。

河南陕县庙底沟出土

陕县庙底沟彩陶发现不少连续双旋初形，既看到单体的双旋，也看到旋间的连线。

湖北天门石家河出土

我们马上会发问，这种双旋的意义何在？那就来看看石家河文化的发现，这件出土自天门石家河的陶器上，画有一位执钺王者，王者冠顶的双旋纹装饰，就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思考的线索。它说明，这双旋一定不是无意义的图形。

再看看良渚文化玉雕神像，构图频繁出现单旋和双旋，含义更是值得探讨。

双旋从何来？不会是天文望远镜才能看到的旋涡星系吧？

天体之旋，“天左地右”。银河系就是这么旋着，太阳和地球，也都这么旋着。

宇宙星云粒子特效

计算机模拟的粒子旋

旋动的力，会留下一些运动轨迹，就像这些粒子旋。

水旋

许多人认为双旋与水流有关。

气旋、台风眼

也像这些水旋，也会留下轨迹。

文化旋：太极

艺术之旋

这样的旋，也出现在文化艺术中，它被赋予特别的内涵。

§ 一个值得探索的问题

在史前人那里，旋一定有特别的内涵，有大范围人群认同的内涵，这个内涵需要深入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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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1月25日于

“良渚遗址考古发现八十周年学术研讨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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