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舜是人们对重华的一种称号，在这个称号中，有部落对凤凰图腾的崇拜，从家族传统看，舜的父亲瞽叟很可能是一名善于观察农时的官员。从对舜字的考察中，我们可以确定虞舜部落已经过起了定居生活，舜本人善于利用音乐、舞蹈来治理国家人民。从音训的角度上，舜与顺同音，可见舜对治理洪水的重视，舜文化中还有柔顺、温顺的一面。
关键字：舜 谥号 图腾崇拜 舞蹈 顺
舜是中华民族始祖帝王之一，他以完美的道德对中华文明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司马迁称：“天下明德皆自虞帝始。”崔述在《唐虞考信录》中云“舜者，道统之祖，治法之祖，而亦即文章之祖也。”然而，“舜”只是他的称号，而不是他的名字。这个称号反映了哪些内容，后人对它有没有新的延伸意义？我们就从这个称号的原始本意出发，来说说舜。
一、“舜”为称号
关于舜帝，《竹书纪年?帝舜有虞氏》有这样一段记载：“母曰握登，见大虹，意感而生舜于姚圩，目重瞳子，故曰重华，龙颜大口，黑色，身长六尺一寸。”《帝王世纪》也有记载：“帝舜有虞氏，姚姓也。目重瞳，故曰重华，字都君，有圣德。”《大戴礼记·五帝德》、《史记·五帝本纪》都明确记载，舜名重华。由此看来，舜本来有名有姓，那人们为什么不称重华而称其为舜呢？
舜的本意就是仁圣盛明的意思。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像古人死后给死者追加的谥号一样，舜是人们对重华的一个尊称之号，只是这个称号不是在舜死后追加的，而是在舜生前就已经叫响了。据史书记载，《史记·五帝本纪》说：“（舜）年二十以孝闻，三十而尧举之。”《舜典》中说：“浚哲文明，温恭允塞，玄德升闻，仍命以伍。”《大戴礼·五帝德》中说：“宽裕而温良，敦敏而知时，畏天而爱民，恤远而亲近。”这些颂舜之辞，反映出舜确实是一位仁圣盛明之人，人们称其为舜，则是顺理成章的。这样的说法只能说明，经过后来的事实证明，重华确实名副其实，可以被人称为“舜”，不足以说明为什么选择的是“舜”，而不是其他的字符作为一种称号名称。
我们不妨从舜字出发来考察一下，这个称号所隐含的内容。
（一）舜与凤凰
“舜”字的头上那个“爪”字，象征着有虞部落对鸟的图腾崇拜。
各种版本的关于舜的传说中，都说舜母握登感凤而生舜，《山海经?大荒西经》说舜时：“爰有歌之鸟，鸾鸟自歌，凤鸟自舞。”《尚书?皋陶谟》说：“萧韶九成，凤凰来仪。”《宋书?符瑞态》说：“舜即帝位，蓂英生于阶，凤凰巢于庭。”《洛书?灵准听》说：“舜受终，凤凰仪，黄龙感。”《法苑珠林》卷六二引《刘孝子传》云：“舜父夜卧，梦见一凤凰，自名为鸡，口衔米以补己，言鸡为子孙，视之，凤凰。《黄帝梦书》言之，此子孙当有贵者，舜占犹也。”《拾遗记》则载：“舜葬苍梧之野，有鸟如雀，丹州而来，吐五色之气，氤氲如云，名曰凭霄雀，能群飞衔土成邱坟，此鸟能反形变色，集于俊林之上，在木则为禽，行地则为兽，变化无常。”与凤凰有不解之缘，传说中，一说舜帝是凤凰的化身，一说凤凰相伴大舜一生。其实，舜帝与凤凰的结缘的真正原因在于图腾崇拜。
在上古的时候，中国的民族集团主要有三个，一个是华夏集团，一个是东夷集团，三是苗蛮集团。舜是东夷人，东夷集团中最古老的部落是昊（皡、嗥）族，所谓“昊”，就是天，表示太阳经天而行的意思。昊族最早崇拜太阳，但是太阳只有一个，不可分割，因而昊族就同时崇拜鸟，鸟可分割。所以，昊族中的子部落、氏族、胞族便以鸟作为标识——图腾，把鸟当做祖先崇拜。少昊为东夷族之祖，少昊族由凤、鸠、雉、扈等为图腾的胞族组合。其中的凤鸟部落又由四个胞族组成，分别为玄鸟、伯赵、青鸟、丹鸟。历代的凤鸟其实是鸟部落的总称。《史记·五帝本纪》说：“自黄帝至舜、禹，皆同姓而异其国号，以章明德。故黄帝为有熊，帝颛顼为高阳，帝曾为高辛，帝尧为陶唐，帝舜为有虞”。《论语注疏正义》说：“舜居虞地，以虞为氏，尧封之虞为诸候，及王天下，舜为天子之号，从微至著，常称虞氏。”舜之祖为东夷集团后裔虞幕。虞幕即有虞氏之祖，最早的时候，有虞氏曾以驺虞为图腾。《山海经·海内北经》载：“林氏国有珍兽，大若虎，五采毕具，尾长于身，名曰驺吾，乘之日行千里。”《说文》说：“驺虞，白虎黑文，尾长于身，仁兽，食自死之肉。”驺吾即驺虞生活在虞幕所生活之地，故而有虞氏先时曾以其为图腾。有虞氏胞族亦有以貘、象为图腾的。到舜时，图腾已经变为为鸟图腾的鸾鸟、鸡、雀、凤凰。[1]有虞氏最早以“食自死之肉，不食生物”的仁兽驺虞或食草动物貘、以及力气强大但性情温顺的象为图腾，表达了有虞氏的仁德博爱；后以能歌善舞的鸟乃至凤凰为图腾，同样是表征有虞氏舜之仁德博爱。图腾换了，但秉性并未改变。舜头上的“爪”字是对鸟的图腾崇拜，与其说舜崇拜凤凰，不如说有虞氏把自己图腾崇拜的印迹留在了最虔诚的重华身上。
（二）舜与定居
“舜”字中间的秃宝盖，据叶昌元先生解释说它与宝盖头相同，或者说本来就是宝盖，后来讹化成了秃宝盖。[2]这很像是房屋的一部分。事实上，经过舜祖祖辈辈的努力，人们开始了庐舍定居生活，懂得了种植麦类作物，学会了用畜力耕田，并能掌握季节与气象的变化，这在人类发展史上的贡献不亚于创世英雄的丰功伟绩。这很容易让我们联想起人们为了纪念舜祖辈们的努力，而在他们子孙重华的身上留下“秃宝盖”的记忆。
从舜帝高祖穷蝉之后，人们对其世系没有争论。穷蝉有说是虞幕之子，有说是帝颛顼之子，黄帝曾孙。据史书上讲，穷蝉虽不是帝王，却是一个民族部落的首领，他善于建造弯庐民居，这在中华民族生息发展的历史上是一个开创性的事业 ，从此以后，百姓开始造简单的庐舍居住，而不一定要寻找山洞开凿洞穴遮避风雨。这一发明使民族部落开始克服各种恶劣自然环境，而给日常生活提供了安全住所。为中华民族的部分氏族部落摆脱游牧生活向稳定的农耕社会和家庭生活转化创造了前提条件。穷蝉之子是敬康，关于敬康的事迹历史留传的不多。敬康的的儿子是句望，在记载中又称句芒，他是舜帝的曾祖父。从史书上看，牟人转向狩猎生活以后，由于中原土地适于农作物生长，已经开始种植麦子，句芒就是继承祖先的这一事业，探索如何适时地播种农作物，他把穗上带芒的作物，也就是麦类作物种植的最好时日，确定为“芒种” 。以芒种为准，确定各类作物的准确播种时间。句望的这一业绩，指导中华民族农业生产几千年，人们把他奉为“芒神”，并在芒种这一天举行大祭祀。过去，人们在小麦开镰收割前举行“祭场”，就是延续对古人创造农耕技术的怀念和敬仰。句望的儿子桥牛，是舜帝的祖父，他在领导氏族部落期间，开始利用畜力耕田，取代刀耕火种。这是中华民族生产力水平发展史上的一次飞跃。他发明了用牛来耕种，贡献也是巨大的。后来，历代王朝，上至帝王天子，下至庶民百姓，对句望和桥牛在农业生产中的贡献十分敬佩。
舜帝的父亲瞽叟，是桥牛的儿子。对于瞽叟，《史记·五帝本纪》中说：“舜父瞽叟盲。”司马迁认为他是一个盲人，但是我并不这么认为。其实，瞽叟是古代主管气象观测的职官。《左传》上说，“瞽叟知天道。”瞽叟是古代的官名，知道天道的演变，并不是无目之人，有书记虞氏世代都在朝中为瞽叟。在《尚书·尧典》中，说 “舜为瞽子”，并未在瞽字后配叟字。黄模在《国语补韦》中说，“按《国语》先立春五日，瞽告有协风至，此云能听协风，即无违命之实也”。还说：“《尚书·尧典》言舜曰瞽子，又曰父顽，以言其职，顽以言其性也。”何光岳先生在《东夷源流史》中说，以瞽作盲意，认为瞽叟是一个瞎老头，这是一个不小的误会。[3]瞽叟乃瞽大眼睛观天象，预报气候，并不是人们认为的瞽就是青光眼。各种经典中对于叟解释为长老 ，所以瞽叟就是观察气象的长老。由此看来，舜的父亲就是一位探知天道、主管气象的官员。如春风和暖地吹来的时候，就应当开展春耕春播。有虞氏部落从句望这一代，即由游牧转向农业生产，那么，掌握气候变化，季节农时这一类问题就显得相当重要。由此，我不仅认为瞽叟不仅不是瞎子，而是一名继承祖业、善于观察农时的官员，舜的身上带有定居种植的意思也就不难理解了。
（三）舜与音乐、舞蹈
“舜”字本身与“舞”字有着紧密地联系。篆文
乐舞在原始社会中具有相当重要的地位，氏族或部落举行较大的宗教仪式或者规模较大的集会，都会演奏部落传统的音乐，跳部落自己的舞蹈。在有些原始氏族中，乐舞就是民族的主要精神文化。[4]中国早期典籍重视乐舞，尤其重视音乐对政治和教化所起的作用，基本上是受原始乐舞的影响。
舜谙熟音乐，是个弹琴的高手。《绎史》卷10引《尸子》：“舜帝弹五弦之琴以歌南风，其诗曰：‘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富吾民之财兮。’”《礼记?乐记》：“昔者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淮南子?泰族训》：“舜为天子，弹五弦之琴，歌南风之诗，而天下治。”据说，《韶》乐是舜所作。《尚书?益稷》：“萧韶九成，凤凰来仪。”传云：“韶，舜乐名，言箫见细器之备。”说到音乐我们就又要说起舜的图腾崇拜——凤凰。凤凰与音乐关联甚多。[5]《吕氏春秋?古乐》：“昔黄帝令伶伦作律……取竹于嶰溪之谷……以生空窍厚钧者，断两节间，其长三寸九分而吹之，以为黄钟之宫，吹曰[舍少]，次制十二筒，以之阮隃之下，听凤皇之鸣，以别十二律。其雄鸣为六，雌鸣为六，以比黄钟之宫适合，黄钟之宫，皆可以生之，故曰黄钟之宫，律吕之本。”张岱《夜航船》：“夙知天时，故以名历。凤鸣而天下之鸡皆鸣，凤尾十二翎，遇闰岁生十三翎。今乐府调尾声十二板，以象鸟尾，故曰尾声。或增四字，亦加一板，以象闰。”凤凰是传说中能歌善舞的鸟，《太平御览》则说凤凰：“其饮食也必自歌舞，音如箫声。”舜帝懂得音乐，又将凤凰作为自己的图腾崇拜，我们从中可以窥见舜帝对于舞蹈想必也是有所研究的，加之对能歌善舞的凤凰的崇拜，人们就很有可能在舜的称号中加入了乐舞的成分。
因此，我们从“舜”字的结构出发，大胆想象并借用与舜有关的资料，提出支持这种假设的可信性依据。舜是人们对重华的一种称号，在这个称号身上，集中了部落的鸟图腾崇拜，暗示了当时人们已经转入了定居农耕的生活状态，并且乐舞文化在他们的生活中占重要地位。
二、“舜”与“顺”
舜字本指一种花卉，属于植物。在汉代的注释中有：《白虎通义·号》篇写道：“舜者何？舜犹也，言能推信尧道而行之。” 舜，谓相向。《礼记·王制》提到交趾，郑玄注：“交趾，足相向。浴则同川 ，卧则僢。”孔颖达疏：“蛮卧时头向外，而足向内相交。”意谓人与人的脚相对，头各朝一方。僢，指相向。《白虎通义》以释舜 ，采用的是音训，实际上是以顺释舜，凸显舜对尧的顺承。《风俗通义·五帝》采用的也是这种解释方式：“舜者推也 ，循也。言其推行道德 ，循尧绪也。”此处训舜为循，以音训为主，兼用义训。舜，训为顺，从而把舜这个人物定性为尧的事业的继承者。
“顺”字，早期金文
“顺”有一层意思指恭敬顺从的听命，这就是“孝顺”的来源。在有文字记载的各种文献中，舜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孝子，即使父母、弟弟想方设法谋杀自己，舜还是一如既往，坚持做到孝敬父母，友爱弟弟。《孟子?离娄上》：“舜尽事亲之道而瞽叟底豫。”舜竭尽所能侍奉双亲。《尚书?大禹谟》：“帝初与历山，往于田，日号泣于旻天，于父母。”舜在历山时，每天都要向上天号泣，祈祷父母安康。《说苑?建木》：“舜之事父也，索而使之，未尝不在侧。求而杀之，未尝可得。小棰则在，大棰则走，以逃暴怒也。”《路史?后纪十一》：“（舜）负罪隐慝，大杖避，小杖受。”在家时从不远离父母，父母呼之即在。父母想杀自己，自己则想方设法不让他们实现，不让他们背上杀子的罪名。《史记?五帝本纪》：“舜之践帝位，载天子旗，往朝父瞽叟，夔夔唯谨，如子道。封弟象为诸侯。”应该说舜是一个完全符合传统文化要求的孝子，这也是舜之所以受到儒家极力推崇的重要原因。
三、结语
当然，顺还有柔顺、温顺的意思，这是舜对中国传统文化中怀柔思想的重要影响，受到儒家的大力推崇；《说文解字》说“舜，象形，从舛，舛亦声。”这似乎还暗含着舜在幼年时的不幸遭遇，在接受帝位时的临危受命，在治理国家时的险象环生，舜也正是因为克服了这多舛的命运、这些不顺才赢得了更多人的尊重。清代段玉裁《说文解字注》“舜者，俊之同音假借字。山海經作帝俊。”这个俊与浚又是同音字，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这需要进一步考证。
凤凰崇拜，定居生活，喜好乐舞，这是舜日常生活状况的生动演示，人们为了表示对重华的尊重，将这些基本的生活融合于一个舜字中，以此来代称重华。同时，通过音训，我们还可以看到舜用大禹治水的影子，这在舜帝的政治生涯中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舜帝的孝顺、柔顺的性格品性，也成为影响中国传统文化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尽管本篇文章难免有所牵强附会的嫌疑，但是神话学中的舜，确实值得我们展开联想的翅膀，给他一个生动的人生。
参考书目
[1]郑国茂．《舜帝之谜》[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9页．
[2]叶昌元．《字理——汉字部件通解》[M]．北京：东方出版社，2008年版，第370页．
[3]何光岳．《东夷源流史》[M]．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
[4]王增永．《神话学概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305页．
[5]尹荣方．《神话求原》[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版，第141页．
[6]．《浅说舜帝》[J]．文史月刊，1991年Z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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