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胡同”寻访
文/高星
妓院的历史，几乎和人类的历史一样久远，从依仗神圣皇权耀限的宫庭后院，到牺牲于强权财势之下混暗的市井街巷，总会有红粉绿影、风尘雪月的闪动。总会有淫恶丑陋、辛酸血泪的表演。
元明清的北京，毕竟是豪绅富贵，公子阏少、文人士大夫云集之地，形成了妓院滋生的丰厚土壤，各种妓院明暗杂陈．延绵不断。早时妓院多在东城勾栏胡同(今内务部街)、宋姑娘胡同，因此留下了这样的胡同名称。那时还分公娼、私娼二种。清光绪庚子年以后，京师警察厅将内城妓院迁至城外，给照收捐，准其公开营业。当时经官方许可的妓院共有373家，计有：头等的(小班，原名“堂”，又叫大地方)78家；二等的(茶室，原叫中地方)100家；三等的(下处)172家；四等的(原叫小地方)23家。此时博兴胡同、留守卫胡同、西直门外白房子、黄土境、樱桃斜街、束茅胡同多是蛀院存在的地方。因旧时前门珠市口一带属商业区，各种辅面林立，车水马龙，繁华与混杂相交，故在这里形成了妓院云集的景观，其中一等小班和二等茶室多集中在前门外的八条胡同，故称为“八大胡同”。计有：王广福斜街(今棕树斜街)、陕西巷、皮条营(今东西壁营胡同)、韩家潭、石头胡同、胭脂胡同、百顺胡同和纱帽胡同(今大、小力胡同)。
所谓“八大胡同”众说不一，后人也有编顺口溜：“陕西百顺石头城，韩家潭内伴歌笙。王广斜街胭脂粉，甘井湿井外廊营”。当然，在所谓“八大胡同”的周围，也有“十条”之说：“王蔡朱百柳，石广火燕纱”的说法，“王”即王皮胡同，“蔡”指蔡家胡同，“朱”是朱家胡同，“百”是百顺胡同，“柳”系谐音，指留守卫(今并入朱家胡同)．“石”是石头l胡同，“广”指王广福斜街，“火”指火神庙夹道(今青风夹道)，“燕”是燕家胡同，“纱”指纱帽胡同，不论是“八大”还是“十条”，皆成了妓院的代称．上个世纪到20年代到40年代，在北京各路口雇人力车的，只要一说到“十条”，车夫即知是去前门外八大胡同逛艘院的。
妓院的建筑，一般为多进三合院、四合院，但更讲究的多为两层式的中西合壁的砖木结构楼房，下等的妓院也就是破屋陋巷。前门外新潮胡同6号，旧时为“宏庆楼”，日字形落院前为饭馆后为妓院，院落中分别为巨大的天景，十分豪华。二楼栏杆的木裙装饰似乎成为了妓院的一种特征。
头等妓院又称清吟小班，所谓清吟，指其妓女大都隶籍苏州、杨州或杭州，她们从小即练习笙管丝弦民乐与民歌，而且还会水墨丹青，书法诗词，因此很有优势，故有的北京女孩也从小送到苏杭，学几年当地话．大了回到“八大胡同”后，也成了“清吟”品牌。一般小班院门上挂有乳白色电灯，灯上有红漆书写本班字号。门框上挂有铜牌，用黑漆写有“一等”二字，上门坎还挂有红绿彩绸，垂向两边。有的妓院还要挂有本院妓女花名，而高级的妓女可独占一跨院，并有女佣。屋内摆设多华丽，明间捏有硬术家具、茶几、条案、八仙桌、太师椅婷，还有餐桌、牌桌、梳妆台，上面摆有茶具、烟具、帽筒、乐器等物。墙上挂有照片和名流书画，而暗问的铜床、绣花幔帐、丝缎衾枕，等更是应有尽有。
二等妓院叫茶室，门饰比头等稍逊一些，陈设也要稍差一些，但更主要的区别在于妓女本身，如年龄、姿色、才气方面。
三等妓院更为简陋，房屋矮小，床为砖炕，大多在珠市口大街南北两侧。
四等又叫土娟，除了前门一带之外，大多在花枝胡同、莲花河(今荣光胡同)，四圣胡同，小观胡同(令好景胡同)、黄花苑(今新生巷)、西直门外黄土坑等。这里的妓女多为半老徐娘，属从上等妓院下来的人，即“人老珠黄不值钱”。涉足者也全都为底层劳动者。
还有一些不公开或半公开的妓院又称为“半掩门”和“暗门子”，属于半间屋子半间炕的贫民窟一类，是晟悲惨的一类。一般多由拉皮条的介绍而来。
当时在妓院里留有许多黑话行话，如会客叫会靴、镶边．待客叫上劲、灌米汤、冰桶、松香架子，回头客叫做花头、作戏、打茶围，初次接客叫开盘子、红倌、开苞等等。
妓院是旧中国的一道景观，幽暗与迷香陈染的八大胡同成为京城历史文化发展演变的一个舞台，老北京社会民俗风情展示的一个窗口。几百年来风风雨雨，时代变迁，政局嬗替，风土民情，礼俗时尚 。八大胡同娼妓与皇亲国戚、军阀政客、达官显贵、巨商富贾、墨客名流、名媛戏子、恶霸强果、流氓打手、流民摊贩、骗予小偷、穷汉乞丐、本分百姓，各色人等，共同演义着恩恩怨怨。世事沧桑、生死悲欢的珍闻轶事。其中袁世凯儿子袁克定在这里涉足策划上演复辟帝制的闹剧，在历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抗日战争时，日本鬼子高丽棒子在这里都留下黑暗的身影。而旧时的一些京剧名媛名角也在此留有足迹，甚至有的留下性病，有的吞食鸦片而死。其中李万春与留香园的名妓红玉并传有佳话。还有的人供养优伶，这里也有梨园的男妓和相公。
陕西巷
位于珠市口西大街以北．呈南北走向。在“八大胡同”中属最著名的一条胡同，因为这条胡同中出了二个名妓。中国自古就有名妓之说，文人士大夫的一方面对妓女投以鄙夷蔑视的目光，一方面又抱有对妓女歌挽同情之心，便流传下许多名妓的故事。魏晋时红粉捐躯的绿珠可谓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名妓：再往后南齐时与诗人发生恋情的苏小小：唐代才女上官婉儿：唐代与白居易对歌的关盼盼：北宋时与帝王相恋的李师师；元代的女诗人李翠娥：明代与吴三桂纠缠的陈圆圆：怒沉百宝的杜十娘；血染桃花扇的李香君，还有明代的董小宛、柳如是等等，可以说数不胜数。
在陕西巷52号的小楼里曾住过清来民初的一代名妓小风仙。对伐袁世凯的蔡锷将军为掩人耳目，出入烟花巷之中，在这里结识了名扬京城的侠女小风仙。并成为患难知已。为感谢小风仙的救命之恩，蔡锷留有对联：“不信美人终薄命，古来侠女出风尘”；又“此地之风毛麟角，其人如仙露明珠”。小风仙也曾书联悼念知音：“不幸周郎竞短命，早知李靖是英雄。”她自喻为三国的小乔与唐代的红佛。上个世纪曾有电影《知音》播映，让小风仙名声再现一时。
如今的52号灰色小楼已成普通民居，院门开在一侧，进得院门右手为二层小楼，这其实是半圈小楼．要和此巷中的其它上等妓院院落比，她还是小了一些，但做为小凤仙当年一人在此搭班，可谓讲究了很多，从窄小的门洞走过，脚下掩埋着几个石磨盘，向我们提供了一种古旧的生活信息。那铁皮包裹的要楼梯已磨出了许多光泽，想当年多少人在这里上下，其间闪动的大腿与绣花的旗袍，总会有让人疑惑的注目。而小楼门楣上的扁额，早已被人用灰泥抹上，一点也看不清当年的字号了。而陕西巷内的第二旅馆为当年的云吉班锦华馆旧址，据说就是小风仙与蔡锷成为“知音”的故事发生的地方就在二楼正中的地方。
在陕西巷北端的东侧，有一小胡同为榆树巷，在1号院有一座东朝西的西洋小楼。为另一名妓赛金花故居，过去叫怡春院。而二楼正中房间为当年赛金花的居室。赛金花又名傅彩云，本是苏州名妓，她早年曾随学士洪钧出访英、德等国，洪钧死后，她又回上海重操旧业，光绪二十四年，来到京城，住在这里，很快名噪京师。八国联军攻打北京时，她向德军统帅瓦德西求情部下撤出宫禁，成为传奇。有诗云：“任意输情本惯家，联欢毕竟赖如花。银驰拥出宜鸾殿，争认娉婷赛二爷”。“天悠悠，地悠悠，风花雪月不知愁，斜睇迎来天下客，艳装袅娜度春秋，纨祷王公皆猪狗，赏花折柳情不留，天悠悠，地悠悠，贞节牌坊万世流”。晚年的赛金花十分凄残，一度发配回籍，后又回京，住在天桥以西的居仁里16号，终日礼佛念经。死后被葬在陶然亭，由李苦禅集资，齐白石题写墓碑。清吴研人著有《赛金花传》一书，曾广泛流传。
这个小院一眼望去，但可见其西味浓厚和讲究，可见是受生前主人留洋经历的影响，红灰相间的砖楼，二层檐下，有木雕的垂花柱，而二楼的每根木柱两侧都有木雕斗拱装饰，花卉图案大方，极具欧化。如罗马柱石雕感觉。檐项上有密布的菱形网格罩，十分考究。想当年，赛金花站在这里，凭栏向西眺望，夕阳西下，一片凄凄残残．是否想到了自己一生悲剧的结局?
其实京城名妓还有很多，如老舍笔下的虎妞，百顺胡同的歌姬万人迷，东壁营胡同的苏家大院也是明朝名妓玉堂春也就是苏三的故居。还有苏宝宝，谢珊珊等，皆是名噪一时。
韩家(谭)胡同
这条胡同在陕西巷西侧，为东西走向，这条胡同出过一个明代大学者叫李渔，他是剧作家，诗人，小说家．画家，建筑家，他在这里建过芥子园，在这里培养过戏班，其实李渔还是一个大玩家，他一生也曾娶过多名艺妓为妾，整日呼朋唤友，歌舞升平，并写过天下第一淫书《肉铺团》．钱钟书曾说《肉铺团》比《金瓶梅》要好。可能是这种遗风，使日后这里成了著名的烟花巷，曾有对联日“老骥伏枥十载藤花署，流茑比邻三春芥子园。”如今巷中留有两座彼此相对的二层灰楼，其中一楼上可隐约看出“庆元春”三字，可能是当年楼号。进得院内，发现如今已破烂不堪，有许多花格窗都已面貌全非。而进得对面的灰楼院中，似乎才发现这里面更加讲究，彩色的花磁砖铺地，木楼梯设在院中可达二楼正房，而入门的门洞也有一楼梯，可达二楼．看来一切皆是为了方便客人所设。韩家胡同旧时还有留春院、荧彩阁、满春因，春艳院、莳花馆、星辉阁、环翠园、美仙院等。而美仙院旧址现为北京市九十五中学。
百顺胡同
位于韩家胡同南侧，巷中留存有一座灰楼，从外观看去，十分讲究，砖雕的柱头，窗棂，门檐，有牡丹蝙蝠图案，可谓中西合璧．西洋的技法，中国的寓义。寻问当地老人，有说叫“风凰楼”(鸣风院)的，有说叫“怡红院”，“潇湘馆”的，似乎名字都太俗了些，其实这类地方的名字无怪乎就是这些吧，本来就俗吗。当年另有几处名叫翠华楼、云香阁、鑫凤院、群芳班、新雅阁的妓院。而日伪时期曾有6家日本妓院。著名的春台班及名演员时小福俞菊笙曾寓居于此。
姻脂胡同
位于百顺胡同南，南北走向，这是八大胡同中唯一一条名称中和妓院有关联的胡同。据说当年这里是为妓院制售胭脂的地方。当年香车络绎，游客如织，妓风大炽，呼酒唤客之声彻夜震耳。当时东面有一等妓院莳花馆是三进的大四合院，十分壮观。如今这条胡同早已改观，看不出什么有讲究的旧房．胡同南端，就是新修扩建的广安大街，使胡同变成了短短的一截。胡同北端把口有一家腾记刀具修理部。门上镶有一蓝漆牌，上书“腾金祥修理绞肉刀”，看来也是一个传统老店，主人说，如今也可以修理瑞士军刀，可见时代变了，当寻问起此巷其它旧事，主人明显地旁顾而言它，不愿多说了。
西壁譬胡同
它是与胭脂胡同垂直相交的一条胡同，胡同不宽，有一灰楼，楼门是中国传统特色的披麻红漆门，门上有黑色刻字，有“碧海月明云呈瑞，蓝田春暖玉光辉”对联，感觉有色情意味，而另一个老门上刻字已不清楚，有“养～无机”等字，凝是修养身心一类的话，可见古人把丑陋之事也往好处煽情。
石头胡同
石头胡同与跌西巷平行而置．南北走向，胡同中尽是带木雕花的檐裙的小楼t可见这里当年多么兴盛，一位持杖老者，指着身后的小楼，说这里只是二三等妓院。而位于62号的灰砖，非常讲究，路边的大娘告之这是荣华楼，特别的地方是楼窗上有红色砖线框装饰。著名的大北照像馆。大陆戏园，治成书茶馆早年都在这条胡同内。
棕树斜街
棕树斜街与青风夹道和朱家胡同及大力胡同相邻，最突出的是它与这二条同是昔日多妓院的胡同相交处，有二幢斜置的角楼，欧式风格浓厚，今日看去，生活味浓厚，早已看不出昔日遗痕。
大力胡同
在这条胡同中的6号、8号、10号、分别是二层楼房，上面留有旧时扁额及对联，分别是照像馆、大烟店、钟表店，寻问旧日妓院踪迹，巷中人说：你以为过去妓院就如此大方吗，也有的是隐蔽的，楼下面是专业店，或许楼上就出租给干那个的了。而在小力胡同内有一灰砖楼，楼门上有扁额，字迹可看出“慈春楼”，楼顶有云纹女儿墙，而附近的禁家胡同，王皮胡同据说是下等妓院所在地，其中有一处叫“富山下处”属三等姓院。而朱家胡同内的新升旅馆是妓院旧址，其实旧时的妓院由于结构合理，所以大多改为旅馆之用了。
我曾寻找过京城文化名人故居，这次又专门寻访了“八大胡同”旧址，虽然感觉不大相同，但觉得都是一种对历史的关注所然，前日有人提出“八大胡同”专线游览项目，遭遇批判，就在我寻访过程中，也遇有异议，这是很正常的t丑m不易言表，何况展现，但如何保护这些遗迹。毕竟是一个问题，不沦是从历史来说，还是从民俗学、建筑学等方面上都是值得保存和考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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